云杉月翘着腿坐在黄花梨椅子上,随手拿了一旁的荔枝来剥。
见鬼的地方,居然还能有冰镇荔枝,真是稀奇了。
她低着头剥壳,顺便思考当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对一旁的唠叨充耳不闻。
上一秒是高空坠物,眼睛还没闭起来。
下一秒就到了这奇怪的地方。
古香古色,窄袖长裙,木质建筑,典雅风格。
是穿越重生没错了。
方婉轻声细语地跟云杉月讲话:“不就是甩了两鞭子吗?没事的,娘会替你摆平,咱们顾家也不是好惹的。”
她亲生闺女顾竹筱在一边喝茶,闻言,冷哼道:“那也得看打的是谁,别人你能摆平,李家二少,娘你行吗?”
方婉:“照阳城内,就没我们顾家惹不起的!筱筱,你别总是帮外人说话,月儿是你姐姐,你该多关心她。就说刚才……”
顾竹筱可不吃她这一套,嗤笑:“姐姐?她把我当妹妹了吗?再说了,娘,你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可记得一点?还不是把你当敌人,你的热心肠啊,那全是贴了冷屁股。”
方婉状似生气:“筱筱!”
顾竹筱:“你就惯着她吧!我算是看出来了,拢共你也偏心着她,我才不要像你似的。”
方婉:“筱筱!”
两人交谈的时候,云杉月在沉默中吸收着当前的信息。
叹气,穿越这种事情,不带记忆的版本可谓是最高难度了,谁知道这里流不流行迷信什么的?
万一一句话没对,又把自己作死了怎么办?
她可不想再死一回。
其实方婉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云杉月的鉴婊小雷达就启动了。
没办法,以前在白莲花绿茶婊周围待得久了,生存环境太恶劣,教会了她很多人生哲理。
听完这几句,云杉月了然。
哦,后娘,后娘的女儿。
跟这个角色的关系很不好。
——后娘是个绿茶,奉行捧杀养废自己这个人物的原则,一切都顺着来,再大的祸事都不是事儿。
——妹妹,不甘不愿不满,虽然措辞嫌弃她娘,但是语气尾调带着撒娇,其实母女俩关系很好。
只听,顾竹筱又道:“我看爹爹一会儿回来了,要怎么罚她,哼!”
方婉:“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她又要跟顾竹筱说姐妹互相关怀的大道理,但这话在顾竹筱听来,实在是厌烦极了。
真心想家里和睦,方婉就应该停下,换一个方式。
可她没有。
云杉月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些许了解。
她试探着拟了个态度,皱眉,直接将手里的荔枝砸了出去,厉声道:“有完没完?有什么好吵的!”
两人争执的话语被截断,方婉怯怯地看向云杉月,似乎是在害怕她又发脾气。
顾竹筱则不然,她冷笑:“看看,我就说了,你对她再好,她也是不会领情的。”
方婉的眼角已经多了些泪花:“月儿,你别气……我、我……”
她嘤咛一声就哭了出来。
云杉月面无表情,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很好,厉害,不愧是我云杉月。
恰在这时,门外大踏步走过来了一男人,虽未见人,声却直接传了进来。
“我怎么又看见谁在摔东西了?怎么了?筱筱,你娘怎么哭起来了?”
声如洪钟,很是雄厚。
顾竹筱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迎上前去:“爹!你忙完回来了?”
顾兆,这男人从外面进来,先是轻轻摸了下顾竹筱的头发:“筱筱今天乖不乖?”
顾竹筱:“我可太乖了!喏,我姐又惹祸了。”
她刚才可不稀罕叫姐,这会儿倒是喊上了,尤其是“又”字咬得特别重。
顾兆一皱眉,扫过了云杉月,视线落在了方婉的身上:“怎么哭了?她又惹你生气了?”
这个她不用明说,在场的人就知道,指的是一旁的云杉月。
包括云杉月自己。
她看了看这个便宜爹,嗯,跟那个便宜妹妹是有点像。
再听听这话,妥了,是被后娘蒙蔽了眼睛的直男。
哦不,说不定是自愿被方婉这副姿态吸引的。
云杉月微微皱眉:咋的,我要拿宅斗剧本走出爹不疼没有娘的嫡女励志道路了吗?
这业务也太偏了吧?
方婉早就站了起来走到顾兆身边,衣袖轻拭眼角,笑着跟他说道:“哪里是月儿呢,是我刚才沙土迷了眼睛,这才落泪。可不关月儿的事情呢!”
这话一出,云杉月心里就叹息。
完蛋,高段位。
果然,顾兆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心疼地道:“辛苦你了。”
他绝口不提云杉月,看过来的眼神也充满了嫌弃厌恶。
云杉月深呼吸,顺便思考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露马脚的话,会不会被当做孤魂野鬼附身给烧了?
就在这时,云杉月脑子里突然多了些东西。
一大团,杂乱无章,一瞬间就挤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磕磕绊绊的机械音。
云杉月半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她淡定下来。
齐活,穿越、重生、系统,是完美的小说情节了。
·
照阳城城主顾兆,早先有一个恩爱的妻子,可惜后来因病去世了。
她留有一个女儿,也就是顾杉月。
顾兆极为喜爱这个女人,她病症就是当初生了孩子遗留下来的,故而,顾兆对这个女儿很有意见。
他不愿意见到顾杉月,每每看见这张脸,他就会想起因顾杉月而去世的妻子。
偌大的城主府,多得是人照顾唯一的大小姐,她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隔了一年,顾兆遇见了方婉——这个跟他过世妻子七分相似的女人。
顾兆立即就娶了方婉,第二年两人有了顾竹筱。
方婉不过是一个采药女,一朝成为了照阳城城主的填房,可谓是突然得道升天。
她心思细腻,发现了顾兆对顾杉月的复杂感情,于是就跟他保证会好好照顾这个女儿,当做亲生的来疼。
自此,顾兆很少见到顾杉月。
方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装作对顾杉月很疼爱的模样,实际上存着将她养成一个飞扬跋扈废物的心思。
顾杉月是照阳城城主的女儿,是这里的大小姐,可谓是背景强势。
她性格恶劣,最擅使长鞭,力大无穷,祸害相邻。
到街上转转,随便就能听到群众们对这个大小姐的唏嘘反感。
今天又是照常闯祸的时间,顾杉月纵马游街,肆意出手伤人,赏了李家二公子两鞭子,说是配得上他这个生辰排名。
然后就被人告到城主府里。
方婉来找顾杉月,言道顾兆马上就回家了,这事儿得他来处理。
李家,城里有名有姓的世家,这一次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待的。
·
迅速过了一遍回忆的云杉月:“……”
大小姐还挺,潇洒……?
以及这个方婉和亡妻,卧槽这陆振华啊?情深深雨蒙蒙啊?顾兆你想法够可以的啊!
见到女儿了就想起来妻子早逝,见到这张七分像的脸就想不起来了?
做人不要太双标哦。
就这么短的时间里,那边,顾兆听方婉小声地说了来龙去脉。
她最后又补了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李家不依不饶的,所以还得你去安抚两句。”
方婉笑了笑:“自家孩子,月儿的秉性我是知道的,她单纯善良,断不会无故出手伤人。再说了,照阳城都是你做主,就算真伤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杉月又拿了颗荔枝剥壳,低着头思考:任务啊,那想必就是混出嫡女样揭露后娘绿茶真面目打脸虐渣走上人生巅峰?
顾兆斜着眼看了看那个坐在椅子上不动弹的身影,从鼻子里哼出来了一口气:“她?向来只有她任性的份儿,哪个受害者不是无辜的?”
从方婉那里,他总是听到顾杉月又做了什么坏事,城里的人也对她颇有微词。
久而久之,顾兆就觉得是这个女儿任性、教不好。
他又愤怒,觉得顾杉月对不起她母亲。
云杉月心里悲叹,义务教育出来的人,怎么又回到宅斗生活里去了呢?
大好时光啊!斗来斗去多浪费啊!
她心里打了腹稿,准备站起来卖个惨,搞一搞事情。
云杉月一愣:嘎?什么玩意儿?
云杉月噼里啪啦地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正好打断了朝着这边看来的顾兆接下来要说的话。
云杉月还处在惊慌失措中:我特么都做好心理疏导准备开启宅斗剧本了,你一把撕了我辛辛苦苦写好的本子,告诉我换戏了?
还是“小破客栈”,还到夏宁首富?
哎夏宁是什么……算了不重要,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些?
云杉月在心里真诚询问:「这么遥不可及的梦想,不怕步子太大摔下去了吗?你看我像是首富的模样吗?」
顾兆眼里的嫌弃意味更浓了,他把云杉月的动作当成了是对自己的不满和挑衅。
“哼,养不熟教不好,本性顽劣!”他怒道。
顾竹筱在一侧笑嘻嘻看戏。
方婉轻拽了顾兆的衣袖,但藏在眼里的情绪没有躲过云杉月的探知。
这个女人在嘚瑟。
云杉月淡定站起来,拍了拍沾灰的衣裙:“继承了你的本性,倒也确实算得上顽劣不堪。”
顾兆:“你还敢顶嘴!”
云杉月与他对视,丝毫不见惧怕:“我为什么不敢?”
方婉假意阻拦,实则火上浇油:“哎呀别吵了别吵了,月儿你快点跟爹爹赔不是!”
她知道这个女儿的个性,说出这样的话,绝对是让她更生气。
云杉月嗤笑:“他配得上当我爹吗?”
顾兆:“逆子!”
他气得青筋都爆起来了。
云杉月挑眉:“从小到大,加上这一次,你我二人如这般长时间见面,有十次吗?”
今年十五岁,顾杉月母亲去世十二年了。
顾杉月也曾经试图找顾兆撒娇,想感受父爱。
可是到最后,连门都进不去。
于是她连岁宴都不乐意去了,一年都见不了一面。
日子久了,也就越来越冷漠,对这个父亲的憧憬期待消失无踪,换来的是无尽绝望。
顾兆却只当这个女儿不知礼,方婉每次都劝,说什么女儿还小难免任性了些。
与此相对的是乖巧懂事的顾竹筱。
顾兆便觉得顾杉月愈发不好。
云杉月跟顾兆对视,双方没有后退的,场面僵持起来。
她眼睛很漂亮,圆润晶亮,大大的,原该透着天真可爱,现在却满是执拗冷淡。
云杉月顺便在心里问系统:「原先的顾杉月呢?她跑哪里去了?死了?还是依旧在我这个身体里?」
云杉月:「……」
挺好,无后顾之忧了。
问完这事儿,云杉月嘴角多了嘲讽,她看着前面这人:“给了吃的穿的住的,就是养了?就算尽了父亲的责任?顾兆,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些?”
她直呼顾兆的名字,让另外二人惊诧不已。
云杉月又道:“你觉得是我害得我娘过早离世,怎么,让她怀孕生孩子的是我吗?不还是你?”
她冷不丁提起这个,顾兆面部表情瞬间变了。
云杉月冷笑:“她不给你生孩子,就不会有病,就不会早逝。明明是你给她带去的伤痛死亡,赖在我身上算什么?”
顾兆:“你……”
云杉月看着他:“归根结底,是你的错。只有你可以避免的事情,作甚让我担责?”
她调整好了表情,致力于呈现三分讥刺三分嘲讽四分嗤笑的完美扇形含义表达。
然后,云杉月厉声呵斥:“懦夫!”
顾兆猛地一窒,心脏疼痛起来。
他捂着心口,趔趄两步,扶住了一旁的椅子把手。
方婉在他身边站着,连忙用力架着他,又焦急地冲云杉月喊道:“月儿,你怎么能这样跟爹爹说话?他给你了骨血,没有她,你哪里能站在这里!”
“是啊,”云杉月接道,她歪着头看向斜站的顾兆,露出了甜甜的笑,“可我说过,我想来这个世上了吗?”
顾兆宛如被压垮般栽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云杉月收了笑,站直了身体:“顾兆,我不欠你的。别老是摆出一副痛苦模样,我看着恶心。”
云杉月正在高光时刻,耳畔突然出现这声音,让她一愣。
还打断了她怼人的节奏。
云杉月:「什么玩意儿?侠什么?什么客?一刀啥?」
她是幻听了吗?
卧槽侠客是什么鬼!这里不是古代吗?!
顾兆的眼睛都直了,他气性大,再来两句的话,指不定能气到吐血。
云杉月看了两眼,刚才的心情已经没有了。
都怪这个破系统。
云杉月:!!!
我嘞个大草啊!
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刚活过来你就要我因为这个原因去死?
有病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