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魏丹菱离了去。

程玉酌送了她离开, 坐在廊下反覆思量。

程玉酌不知父亲程谦到底还在离世之前写了多少信。

她总感觉父亲好像知道不少事情。

可父亲的事情,她却一件都不知道。

程玉酌慢慢思量着。

待到程获回来,她便同程获商议, 让薛远回一趟江西老家, 顺便在去一趟父亲之前的扬州任上,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程获也觉得好, “父亲当年被贬,没多久就离世了,母亲亦是随着去了, 舅家黑心将我们姐弟卖了去,我想舅家约莫也有些东西, 不若一并查了。”

三姐弟如今是无根浮萍, 飘在水面,总要弄清楚水下的事情。

程玉酌连声道好, 让程获安排了薛远, 又想着人手不够,临时采买未必尽心,思量着何时赵凛得闲, 同他借两个人。

就是不知道太子爷回了宫,如何了。

程玉酌安排了事情,思量了一阵宫里的事,看见静静半边长半边短地在她脚下打转,才又想起了活还没做完。

程玉酌抱了静静继续剪毛, 程获过来瞧了一回,笑了两句, 便到去后山转转。

程获去了后山,一片相对平坦的高地树荫下, 是他立下的衣冠冢。

程获走进了,想起往日种种如梦似幻的天堂地狱交织,长叹一声。

他本不是话多的人,心里又有十分的话想说,更加也说不出口。

程获静默地坐在衣冠冢下,有山风吹拂,他心中万千思绪被风儿吹去大半。

最后只归为一句低语。

“阿婧,若你能回来,只同我安静坐着吃茶,便已是我心中所求。”

天将暗,程获扫了坟前落叶,离去了。

只是回到程家山庄门前没多远,就见有人在附近嘀嘀咕咕,似乎想上门又犹豫。

“… …程家刚进京,朝廷拨给程将军的京城府邸还在修缮,目前确实暂住此地的。”

程获一听提及自己,走上了前去。

“几位有事?”

他突然从后面开口,门前几人全吓了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两人瞬间拔了刀。

程获皱眉,“几位在程某门前嘀咕,又同程某拔刀,是为何意?”

他这般说,几个拔刀的全愣了,他们没说什么,齐齐想中间一个矮个人身上看去。

程获也看了过去,之间那人面色白净,口鼻精致小巧,眼睛却大,水灵灵地看着自己。

程获觉得面熟。

那人突然问他,“你见过我吗?”

竟是女声。

程获记忆回笼,瞬间想起了此人是谁。

竟是他陪戚婧回娘家见到的四公主赵心瑜。

程获不动声色,“未曾,不知阁下何人?”

赵心瑜一脸怔忪。

“你没见过我?!真没有?”

“没有。”

程获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阁下若是寻程某有事,可直说,不然天色已晚,程某就不多留了。”

赵心瑜讶然,程获已经错开她走到了门前,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询问她到底有没有事。

赵心瑜还在讶然中没有回神,程获便也不再多言,迳直回了程家。

赵心瑜被晾在了门口。

两个侍卫劝她,“这程将军既然不识得殿下,看来不是殿下要找的人,殿下也莫要逗留了,回宫去吧!再不回宫天就晚了!”

两人连番劝着,赵心瑜不甘心地看了程家紧闭的大门一眼。

程获怎么不认识她呢?

她觉得自己当时在戚家见到的对戚婧姨母万般温柔的“襄王”,肯定不是襄王而是他!

可他竟不认识自己!

赵心瑜就是想弄明白,当时自己见的人到底是谁。

可程家的门关了,她也没弄明白。

天色渐晚,飞鸟投林。

赵心瑜只能满腹狐疑地离去了。

*

赵心瑜去了程家的事,在她回宫之前,消息就已经进了东宫。

赵心瑜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宫,刚要回自己的寝宫,半路就被人拦住了。

“太子皇兄?”

赵心瑜同赵凛没什么交集,甚至因为皇后娘娘与贵妃关系紧张而形同陌路。

她不解地看向赵凛。

赵凛没心思同她废话,冷眼看着她。

“你偷偷摸摸出宫去程家做什么?”

赵心瑜被他问了个当场,不肯承认。

“太子皇兄怎么知道心瑜去了程家?难道太子皇兄还派人跟踪心瑜?”

赵凛嗤笑,“孤闲的。”

赵心瑜听他这话就更不明白了,自己的行踪他怎么这么快知道。

“难道太子皇兄还在程家布了人手?程家有什么要紧的?”

她这话音一落,赵凛眼睛就眯了起来。

“赵心瑜,不要妄图试探孤,也不要在孤眼皮子底下打什么小算盘。”

赵心瑜根本不知他这般阴沉威胁是为了什么。

她不禁反驳,“太子皇兄未免太霸道了!心瑜只是做了自己的事,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凛闻言正经看了她一眼,“你去程家到底做什么?”

“我… …”赵心瑜本不想告诉赵凛,但她想到程获是赵凛的人,赵凛定然知道他的事情,她不由地问向赵凛,“我只是觉得见过程获。太子皇兄可晓得他可有陪襄王妃回过娘家?”

赵凛当然晓得。

因为他当时也在。

但他不说,只是打量着赵心瑜,见她焦急地等着他的答案,道:

“程获去没去过,都与你无关。程家的事你少打听,你外家戚氏此番勉强脱身,孤劝你还是不要为你外家找事,

不然孤不保证不会借此做文章。”

他说完,最后补了一句,“孤看你还是尽快选驸成亲,宫里的事少掺合,孤自不会为难你!”

赵凛这样说本以为能让赵心瑜老实些了,没想到赵心瑜却急了。

“太子都没成亲,我选什么驸马!太子是心瑜皇兄,太子先成亲,心瑜再选驸!”

赵凛竟被她噎了一下。

“孤的事与你何干?”

赵心瑜竟壮着胆子回了一句,“我的事也不劳太子费心!”

赵凛冷笑,没了一点耐心。

“孤最后说一遍,做好你公主的本分,不然休怪孤翻脸。”

赵凛说完,甩手走了。

赵心瑜气红了眼睛。

待她回了自己的寝宫,更是越想赵凛的话越生气,气得将枕头甩在地上。

“我去程家同他有什么关系!太子就能那么霸道吗?!还管我选驸的事!亏我还叫他一声皇兄!”

下面的人战战兢兢。

贵妃很快知道了,急匆匆赶来。

赵心瑜已经哭得眼都肿了。

“我儿… …”贵妃赶忙抱了她,“怎么同太子闹起来了?!”

“是他先不讲理的!”

贵妃还没闹清楚,“到底是为何事呀?”

当然是因为程家的事。

话到了赵心瑜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

“他自己都没成亲,还管我选驸!”

“选驸?”贵妃心里一咯登,严肃了起来,“太子是什么意思?他管你选驸做什么?!”

赵心瑜哪有闲心同贵妃解释,想到赵凛不许她去程家,就气得脑子疼。

“他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子欺负人!先太子皇兄才不是他这样的!”

可贵妃却想到了更多。

她幽幽开口,“本以为没了先太子,能过今年舒心日子,没想到赵凛竟主动引火… …不知是赵凛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

赵心瑜却心急,“母妃!我不要他们管我选驸!”

贵妃连忙安慰她,“我儿放心,他们管不着!你有你父皇做主呢!他们要是敢管,母妃也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赵心瑜从小到大都有贵妃给她撑腰。

当下听了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太子不许她去程家,她怎么才能弄清程获到底是不是她见过的那个人?!

赵心瑜郁闷思索。

贵妃抱着女儿也是一番思索,思索间目露几分阴冷。

*

程家。

静静对自己的短毛新造型很不满意,跑到小池边看了半天,最后爪子往水里一拍,惊走了一池塘的小鱼。

程姝抱着盈盈笑得前仰后合,同程玉酌道,“姐,静静这是生气了吧!这狗子还会生气,真是稀罕!”

程玉酌心想它可不止会生气,还会认主子,只认东宫

那位当主子。

她正想着,静静忽的叫了起来,欢快地朝着后院跑了过去。

程玉酌不晓得它这又是疯什么,跟程姝说过去瞧瞧,刚走到后院,忽的被人拉住了胳膊,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静静欢快地踢踏着爪子。

男人低笑,“静静比你想我!”

程玉酌不知他这又是从那段墙翻来的,总之从不走正门就对了。

她神色微赧,“青天白日的,太子爷快快松开!”

赵凛可不松开,顺着她的腰一寸一寸捏了一圈,低笑道,“我发现了,阿娴的腰对我不认生,这可真是个好事!”

曾几何时,这腰也是怕极了的,就是被磋磨久了,麻木了… …

赵凛捏了一遍程玉酌的细腰,将人捏的有些腰间发软,呼吸急促。

他突然来了灵光,带着她向墙边树后而去。

“阿娴… …”他低声叫她,“这天光云影,是不是比夜间黑室好些?”

他稍微这么一开口,怀中的人便呼吸一滞。

赵凛立刻察觉到了。

“阿娴别怕!咱们不说那个!咱们就在花园里随便聊聊天。”

他将程玉酌抵在树上,一手落在她腰间,一手轻轻撩起她耳边的碎发。

程玉酌被他这般弄得有些心下快跳。

“太子爷莫要这般,小心一会有孩子跑过来!”

赵凛低声笑。

“怎么可能?你当成彭是死的?”

不远处的成彭,立刻惊醒了,两只眼睛严防死守着小孩,顺带两颗石子把静静也打跑了。

后院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和风。

程玉酌半垂了头不知该同他这般说什么,他的手还停留在她耳边。

赵凛听见她加快的呼吸,自己也有些呼吸加快了。

一手边是她松软的细腰,另一手边是她洁白小巧的耳朵,此刻那小耳透出了几分红,瞧得赵凛心下热了几分。

他琢磨着,上次紧抱不成,这次应该换个思路,要不就试试耳朵?

她今日带了银底珍珠耳珰,那珍珠虽不够上乘,可衬得她小耳更显粉白。

赵凛严格遵医嘱。

先轻轻抚上了她的耳珰。

“这珍珠不太好,不够圆润饱满,阿娴怎能戴这等次品?回头让冯效给你送些东珠过来。”

他说着,打量着程玉酌粉红起来的耳边,呼气在她耳畔。

“再来一匣子粉的吧,色泽更衬阿娴。”

程玉酌被他呼吸近耳,湿热在耳边打转,撩的越发心跳快了起来。

她侧过头来躲避。

“珠饰也不是随便戴的,没得招惹人眼… …太子爷这会儿过来,午间用饭了吗… …”

她实是受不了他这般,要打岔遁了,他却不许,越发将她压在树上。

“阿娴好无情趣,专挑些吃吃喝喝的

事情打断… …难道你此刻已有不适?”

他细看她面上羞赧多过紧张,并非不适。

程玉酌支支吾吾,“… …还是莫要在此胡闹… …”

赵凛却笑了,“你这话可说错了,咱们这可是治病,可不是胡闹… …”

话没说完,他忽的捏住了她的耳珠。

又轻捻了一下。

程玉酌倒吸一气,耳朵腾地热了起来。

而捻住了那白巧柔软耳珠的赵凛,那手感也顺着胳膊传到了浑身上下!

登时浑身燥热了起来。

两人呼吸渐急促,天光云影下,只剩两人急促的呼吸。

赵凛手下的细腰更软了,而他身子却向相反的感觉而去,体内有热流乱撞。

程玉酌还没怎么样,赵凛先耐不住了。

越发靠近她的唇畔,想到之前尝到的那滋味,一时头脑发胀地要含住那柔软唇.珠。

只他刚一靠近,就被她抬手抵住了胸口。

“太子爷… …莫要… …”

赵凛喘息一下比一下重。

“阿娴,我们先试试,你若是不适,说停便停好不好?”

他诱着她,越发靠近。

程玉酌抵不过他,只能眼看着他越来越近,想说停都紧张地开不了口。

她想,也许忍耐能好一些,之前被他搂抱不也是忍出来的效用吗?

他越靠近,程玉酌绷得越紧。

赵凛见她不开口拒绝,以为这次有了实际进展,心下一喜,唇边已经蹭到了她的嘴角。

不远处地成彭赶紧别开眼,严防死守各处的飞禽走兽。

这会儿打断了太子爷的好事,他成彭第一个出来受死!

赵凛也是这样想到。

他已经蹭到了唇珠,就差轻轻含下了。

谁料就在此时,脚下忽的有东西传了出来。

“吱——”

随着这一声,这吱吱怪竟然咬到了程玉酌的鞋头。

程玉酌猛然惊醒,脚下紧张一跳,踩到了赵凛的脚!

她这一踩,赵凛还没喊疼,程玉酌已经惊吓地从他臂弯里闪了出去!

某墙角钻出来的吱不知道自己干了啥,但警醒地吓跑了。

树下,只剩下没能得逞的赵凛。

赵凛咬着牙,手指差点在树上扣除五个爪印。

竟然有老鼠坏他好事!

成彭差点从房檐上跌下去。

小孩、狗子、飞鸟走兽… …他竟然漏算了墙缝里的老鼠!

程玉酌已经在距离赵凛三丈处略略站定了。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低声道:

“呃… …太子爷若是没吃饭,就先吃饭吧… …”

赵凛一定要装得毫不介意,极富耐心,毕竟在治病。

他咬牙

笑着,不露分毫。

“也好。”

程玉酌略略松了口气,却见他只说不动。

她歪着头问,“太子爷?”

赵凛继续咬着牙温和笑着。

“阿娴先去吧,我先在此处凉快凉快。”

他目光向下看去。

他倒是想走,那也得能走得动啊!

… …

晚间的时候,赵凛没敢再继续治病。

他觉得这不是治病。

是在治他!

他琢磨着回头可以换个思路,既能不让他白白受罪,还能有些效用。

比如… …沐浴之类?

眼下,他默念了几遍清心寡欲的佛经,同程玉酌坐在小榻上说了近来的事情。

程玉酌提了想让赵凛帮她分派几个人去查一查她父亲的事情。

此事赵凛已经动手了,不过还是答应她再分派人手,按照她的思路去查。

程谦出事的时候,程玉酌已经十三岁了,有些事情应该有些印象。

程玉酌暂时没有提及父亲奇怪的书信,只是同赵凛提醒那穆弦委实重要。

赵凛明白,“穆弦受了伤,我怕直接将他带过来,他受不住,便让他现在济南附近藏匿养伤,寻思着等过些日风声松快些,穆弦伤势也好些,再让人带过来。”

程玉酌连道也好。

两人正说着,成彭来了消息。

赵凛让他进来说话。

成彭目露难色,“爷,那穆弦被人劫走了!”

“什么?!”

程玉酌也惊讶不已。

谁人能找到被赵凛藏起来的穆弦,并且劫走了他?!

成彭道,“太子爷息怒!此番是奴才安排不周,人是被那前永兴伯世子袁白彦劫走的!奴才不知他怎么知晓了穆弦藏身的地方,竟与里面的人里应外合劫走了穆弦!如今他们已经将人交给了朝廷,朝廷分管的人不敢再将穆弦弄丢一次,加派了三倍人手!”

赵凛皱眉。

程玉酌震惊不已。

之前穆弦被抓便是袁白彦在被流放半途,碰巧遇见了此人。袁白彦因抓了穆弦,朝廷念其将功抵过,当即就将他释放。

没想到他又一次找到了穆弦,还里应外合劫走了人!

这袁白彦怎么能这么精准找到穆弦?!

程玉酌觉得匪夷所思。

如今穆弦被劫,官府加派人手,此事难办了。

而袁白彦两次抓到穆弦,说不定要借此翻身。

程玉酌想到满心期盼的魏丹菱,又好不容易脱身的程姝和盈盈,有些眩晕。

赵凛按了她的手,“此事未必没有转机,阿娴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