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 也得死。”

赵楼一字一顿。

赵凛并未被他恐吓到,定定看了赵楼几息。

“孤死不死与你无关,你应该先想想自己怎么死。”

赵楼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赵凛低哼了一声, “你所言无法证实,如果你能证实, 孤到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造反重罪凌迟处死。

赵楼已经猜到了赵凛的来意。

“我没有实证, 你也不可能找到先太子的尸身。你若是能查, 可查我生母容太嫔是如何死去。”

赵楼将容太嫔在她出藩后被毒死的事情告诉了赵凛。

他说着,目露恨意,“都是皇子,生母都不是皇后,他能坐拥江山, 我却连带着生母去藩地都不可!”

赵凛目露嗤笑, “你也不必为自己开脱,你谋逆一场又残害了多少人命, 难道这些人无有父母家人?”

“那你父皇呢?!他手上又有多少人命?”赵楼哼笑,“除了我生母容太嫔, 你可以去好好查查先太子病逝的别院行宫, 那行宫里的人据说都染上疫情死了, 但那么多人, 不可能死绝,你说呢?”

确实没有死绝, 那位跑出来的老太医就是活下来的人。

他暗暗思量,赵楼忽的又想起了什么, 同他道,“有件事, 你只要答应我给个痛快,我就告诉你。”

赵凛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赵楼。

赵楼没有他的承诺,还是说了,“当时为先太子主治的是太医院前院判黄太医,黄太医曾在你父皇幼年得天花的时候,尽心尽力救治,三天三夜没合眼,你父皇对他颇多敬重,他是并非是因你父皇之令前去行宫为先太子治病,他当时进行宫是个巧合。但还是被困在了行宫里。不过我想,你父皇未必会下狠手杀他,到底从前在宫里,你父皇生母死得早,黄太医对他一直照料,你父皇登基之后,黄太医更是时常进宫伴驾… …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恶人… …”

赵凛看了过去,赵楼看向那盏幻灭的灯,火苗明灭未定。

赵凛不再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

“孤会让你免于凌迟,可你的死,也要对得起被你祸害的无数人。”

赵凛走了,为襄王赵楼安排了一场劫狱,可这场劫狱注定是不成的,赵楼死在了所谓的劫狱之中。

乱箭穿心。

襄王死了,再也没有人能知道他造反的缘由。

而京城,戚贵妃脱簪散发跪在干清宫门前。

戚家为襄王谋逆所做的事情,赵凛当然不能轻言放过,已经让杨柏泉在言官中散布消息。

只可惜戚婧身死,戚贵妃以此为借口,跪在干清宫门前,求皇上为戚婧做主,为戚家洗脱冤屈。

“… …堂妹不愿随着反王赵楼谋逆,赵楼便害死了堂妹。堂妹自幼丧父丧母,在臣妾家中同臣妾一道长大,同臣妾姐妹情深,可却就这么

被赵楼害死,臣妾不知有多心痛!堂妹没了,那些不知内情的还诬告戚氏同反王联合!戚家何曾谋反?!臣妾求皇上还戚家一个清白!”

她哭得不能自抑,几乎昏倒在地。

“若戚家不能清白,臣妾、臣妾也活该被扣了罪名,谁让臣妾没能护好堂妹,迫不得已将她嫁给了赵楼续弦!是臣妾对不起叔父婶娘!对不起堂妹!更对不起皇上信重,将谋逆扯进后宫,让皇上蒙羞!臣妾有罪!”

戚贵妃说完这话,叩头请罪到额头磕破,后又撑着娇弱的身子,在干清宫前跪了三个时辰。

直到天阴欲雨,已有豆大的雨里陆续落下,四公主赵心瑜不顾阻拦跑来一同跪求,皇上实在看不下去,发了话,说会查明此事,还一个真相。

戚贵妃就这么回了景仁宫,没有任何惩处,甚至皇上还遣了太医为她看伤。

戚之礼没有戚贵妃幸运,盖是因为他确实在赵楼谋逆之前去过襄阳。

御史对他一通口诛笔伐,戚之礼病倒了,到底是为什么病倒不得而知。

皇上让戚之礼待罪在家,一切等查明再说。

赵凛听到京里来的消息,未置一词,只是令人收拾行囊先行返回济南,等候太子南巡大驾折返一道返回。

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折返济南,有人却从济南到了。

程玉酌见到此人时愣了一下,他鬓边竟然凭空多了一缕白发。

“侯爷?”

韩平宇看到程玉酌也愣了一下。

“原来司珍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

韩平宇这话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程玉酌还是莫名心虚了一下。

她低头道是,说是皇后娘娘的命令,问了韩平宇要不要替他进去通报。

韩平宇点了头,并未瞒她。

“韩某事后才知,当时在火器一事上面,竟暗中助了藩王一把,我有罪,不求太子殿下能宽恕,只求能让韩某追捕叛逃反贼镇国公以赎罪。”

程玉酌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形。

因神火.枪并未落在襄王手中,所以赵凛暂时没有追究,可不代表不会事后清算。

程玉酌见韩平宇满脸悲愤,劝他,“侯爷不必过于自责,不知者无罪。”

可韩平宇还是摇了头。

他没有多言,程玉酌便也不好再说,替他去了赵凛处通报。

赵凛一听说韩平宇来了,特特瞧了她一眼。

程玉酌不想理会他,赵凛低头一笑,还是专点了她问。

“程司珍说说,这韩平宇要不要定罪?”

程玉酌知道他是故意的,不过还是公正说来。

“韩侯爷并不知情,传送火器也是意外,便是有罪也可戴罪立功。”

赵凛啧啧,“咱们程姑姑对这韩平宇格外信任呢。”

他说着要伸手去抓程玉酌。

程玉酌一闪身避开了,接着便道,“奴婢这就是传韩侯爷进来。”

赵凛没抓到

她,还听她故意说什么“奴婢”,气哼哼一声。

见她已经快速撩了帘子出去了,嘀咕一句,“没心肝儿的人!”

程玉酌很快领着韩平宇进了房内。

韩平宇跪地请罪。

赵凛瞧见他鬓角添了白发也是微微惊讶。

程玉酌在旁看了他一眼,赵凛只好道,“韩卿,起来说话吧。”

韩平宇不敢,程玉酌上前扶了他,“侯爷,太子爷让侯爷起身呢!”

她扶了韩平宇,看得赵凛一阵不乐意,低咳了一声。

韩平宇闻声不敢违逆,立刻起了身,“多谢太子殿下!”

又低头跟程玉酌低声道,“多谢司珍。”

程玉酌给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瞧得赵凛又是一阵气闷。

她怎么对韩平宇这么有耐心?!

韩平宇就算不是犯罪也是犯错,她倒是可怜上他了!

赵凛实在看不下去,重咳了一声,“程司珍先下去吧。”

程玉酌最后瞧了他一眼才下去,赵凛明白这一眼的意思,是让他给韩平宇些机会的意思。

赵凛心下不满哼哼。

他去瞧韩平宇,那一缕白发着实刺眼。

韩平宇已经说起了他要想赎罪的想法。

“… …镇国公是臣家舅,臣早年丧父,曾得过家舅亲自交到武艺兵法,只是他在后面这些年,因为夏家一蹶不振而疯魔,早已不是从前的舅父模样… …臣知道那神火.枪极有可能从臣手中出境,心中悔恨不已,臣思来想去,希望能为此恕罪,镇国公曾教导武艺兵法于臣,臣对他路数颇多知悉,他如今逃窜仍旧四处作乱,臣请太子殿下准臣带人前去捉拿,以免他再行坏事,祸害百姓!”

镇国公带着自己的人和部分襄军逃窜,故意给朝廷添堵,四处放火杀人。

偏偏镇国公熟络朝廷兵制,又警醒过人,屡屡逃窜。

朝廷抓了镇国公家留守的女眷,镇国公竟也不闻不问,仍旧带着侄子为祸。

今日韩平宇主动请缨,赵凛不必韩平宇请求,也不用程玉酌好心提醒,心里已了答案。

暗送神火.枪一事,韩平宇本也不是主谋,主谋乃是其母老夏氏和袁白彦,他也只是被利用罢了。

赵凛见韩平宇惴惴不安悔恨交加,叹了口气应了他。

“孤准你去,只是,”赵凛特特看了他一眼,“孤要提醒你,莫要轻信于人,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不可。”

韩平宇一愣,顿了一下,叩头答应了。

赵凛叫了李敢进来,领了韩平宇前去追击镇国公的卫所领兵。

韩平宇得偿所愿,心中一阵酸涩。

程玉酌端了茶水给他润口。

“侯爷连日跑马,喝些茶润润口吧。”

韩平宇谢了她,心中感动却不敢再想。

如今自己已经是戴罪之身,就不要谈什么嫁娶了。

只是韩平宇想

到了方才太子提醒他的话。

他突然问程玉酌,“司珍觉得,父母兄弟有几成能信?”

程玉酌略一愣,明白过来。

“照理说,最亲近莫过于父母兄弟。只不过人与人总不一样,所求也不相同。所谓信与不信,论亲疏远近不如就事论事。”

韩平宇闻言,顿了一下,口中反覆念叨,终是长叹一气。

他同程玉酌正经行了个礼。

“受教了。”

韩平宇走了,程玉酌送了他几步,见他飞奔而去,盼他能戴罪立功。

可被赵凛叫去,却被他趁她不备掐了一把腰。

“你怎地对他如此好?!”

程玉酌不想理会,想从他怀中闪开。

赵凛更生气,掐她更紧了,轻咬了她的耳朵,“没心没肺的坏人,你就不能对我上点心?!”

程玉酌耳边丝丝酥麻,她要躲闪,可听了他的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

济南,永兴伯府。

韩平宇领兵追击逃窜镇国公的消息传到了袁家。

袁白彦急了,同他父亲反覆商议。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韩平宇是说了什么还是没说?太子又知道什么了吗?!”

他爹永兴伯也觉得不妙。

袁家本来在里面只是助推一把的作用,这计划还是老夏氏提的。

而且襄王兵败之后,袁家也立刻休了小夏氏切断关系。

没有官兵上门一直风平浪静,老夏氏更是处境危险也未见被抓被问。

可谁曾想,先是听说韩平宇同老夏氏吵了一场,接着当夜韩平宇便快马走了,竟是寻太子去了!

且韩平宇还真就见到了太子,然后便是领兵捉拿镇国公一时。

韩平宇要大义灭亲,可他们袁家不想被灭了啊!

永兴伯呵斥了袁白彦,不许他再来回踱步。

“韩平宇应该不会乱说。他可以大义灭亲镇国公,那镇国公到底是反贼,但他还能灭了他娘?!他娘可是主谋,咱们不过从旁帮衬,他没有灭了他娘,也就轮不到我们袁家出事。就算他交代了老夏氏,我们也说被老夏氏蒙骗便罢了,反正没有证据能证明什么!”

袁白彦觉得他爹说的有些道理,可让小夏氏精神失常的药是他下得,把小夏氏趁机送回镇国公府也是他出的主意,以此分散外人的注意力,又迷惑了韩平宇。

若说主谋,他同老夏氏都能算。

袁白彦不敢多提此事,心中总是不安稳。

在程姝房中住了两日,稍有不满意便发作,又嫌弃盈盈夜里若是醒了,就要程姝哄着才能继续睡,将他的睡意也一并扰了,便生气去了王姨娘处。

程姝巴不得他不在。

他心中恐惧不安,程姝跟了他多年怎么能不知道?

可把这些撒在孩子身上便是另一回事了。

那晚

盈盈吵了他,便被他不由分说训了一顿,吓得孩子半夜没睡着,连伯夫人不乐意了。

可他却转过脸来训斥程姝不会照顾孩子。

“等明年娶了新夫人,便把孩子交给新夫人吧!”

程姝惊诧,他才刚休了小夏氏就要娶新妇,她越发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袁家气氛紧张,济南城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为旁的,正是太子南巡大驾折返回来了!

正好程玉酌也随着赵凛一行,一道返回了济南。

程玉酌离开程家又在此时返回,不用旁人说,众人也晓得她是伺候太子去了。

她一回来就约了程姝见面,伯夫人二话不说就许了。

程玉酌把程获的事情说于了程姝,惊得程姝半天没说出话来,等回过神来,流泪不止。

“阿获找回来了!爹娘在天之灵保佑!”

程玉酌抱着她为她抹泪,程姝也抽了帕子替程玉酌拭泪,姐妹哭了一场,程玉酌又提及了程姝离开袁家的事。

程姝已经有了孕像,她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

“袁家这样,我是绝不会把盈盈留下的,可孩子怎么带走?我肚子里这个若是个男孩,袁家更不会放手了!”

程玉酌也颇觉头疼。

以袁家的状况,不论怎样,都不可能允许程姝带走孩子。

除非程姝和孩子一起失踪。

程姝可以更名,但万一遇到袁家人还是麻烦,总不能藏进深山老林。

程玉酌只好安慰程姝不要急,“袁家只怕免不了清算,我们倒可以见机行事。”

程姝点头应了,回了袁家。

当晚,多日不见的袁白彦突然来了。

他不光来了,还带了两匣子珠钗。

“我瞧着小琴有些日子没添置新钗环了,这是银楼新出的样式,说是江南新流行的式样,小琴试试?”

袁白彦笑着说着,温言细语地,程姝恍惚了一下。

若是放在早些年,她必然高兴,只是如今着实高兴不起来。

“世子爷何必同婢妾多礼?世子爷可是有事?”

袁白彦见她神色冷淡,笑着赔礼道歉,“小琴必是恼了我前两日的话了!那日吃了酒,说了浑话,你怎么能记仇?”

程姝可就笑了,“世子爷这话说得,婢妾怎么能同世子爷记仇?既是前几日的话,今日便也不用提了。”

她揭过,袁白彦暗道正好,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指尖摩挲了几下。

“我听说你姐姐如今在太子身边伺候?太子南巡遭遇襄王谋反,定是身边缺人了,你姐姐是六品的女官,是管事的人,定然在太子身边说得上话吧?”

程姝心下冷笑了起来,面上不露。

“世子爷要做什么?”

她这么问,袁白彦也就不藏掖了。

“让你姐姐打听打听,太子有没有提到咱们府上,又是如何说的,可有露出什么意思!”

程姝更是心中冷笑了,她现在就可以告诉袁白彦,太子要清算袁家了!

她看了袁白彦一眼。

“世子爷,我姐姐只是寻常宫人,怎么能打听这许多?”

袁白彦皱眉,“我可听说你姐姐在太子跟前近身伺候!”

这连程姝都不知道。

她讶然,又觉好笑,“宫里规矩森严,就算如此,也不能乱打听。再说,打听了也不能改变太子的决定。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世子爷不应该担忧才对。”

她前面的言语,已经令袁白彦不快了,袁白彦压着火,可到了最后这句,简直如矛头刺进了袁白彦最亏虚的心里!

袁白彦登时就恼怒了,“你一个婢妾懂什么?!”

程姝如今看透他小人嘴脸也越发忍不住了,又刺了他一句。

“婢妾事不懂,可在这个时候,越是打听不就越是心虚吗?”

“你… …!”袁白彦眼里冒了火,狠狠瞪住了程姝。

正这时,盈盈在厢房闹了两声。

程姝正好不想再同袁白彦争吵,起身就要走,“婢妾去看孩子,先告退了。”

袁白彦让她办的事她不肯答应,还在此恃宠狂妄。

“程小琴,你要弄清楚,不管你姐是什么人,你都只是个妾!”

程姝被这话扎的心口一疼。

袁白彦现在要求她姐姐办事,尽然还拿这事压人,她攥紧了手。

“世子爷说的是,我只是个妾,自然什么都办不了,世子爷还是另寻他法吧!”

她这么反唇一讥,简直如同将插在袁白彦亏虚处的刀又狠狠拧了一把。

袁白彦气红了脸,腾地一下站起来,一下掀翻了桌子。

光当一声,桌子扬起翻到。

可让袁白彦万万没料到的是,他一手掀翻的桌子,竟然砸到了程姝的小腹上!

程姝当即呼痛跌倒,脸上惨白一片。

袁白彦震惊看去,鲜血从她裙上洇了出来。

大片大片的鲜红,扎了人眼。

… …

程姝小产了。

程玉酌接到消息脚下晃了一下,幸而被赵凛及时扶住。

程玉酌急起来,要往袁家赶,赵凛连忙派人派车去送,谁想程玉酌竟在袁家门口受了阻拦。

袁白彦拦了她。

“这是袁家的事,程司珍莫急,袁家自会请大夫为她调理。”

程玉酌只觉这孩子掉的奇怪,问了袁白彦,“世子为何不许娘家人探看,便是妾也有娘家吧?”

袁白彦并非想和程玉酌作对,当下话锋转了转。

“妾是有娘家,可更要在意夫家。小琴是为袁家操心才小产,司珍若是疼她,不妨替她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为何事?”程玉酌皱眉。

袁白彦笑笑,“司珍在太子身边伺候,若能打听一番太子对袁家的看法,自然就是为小琴排忧解难了

。”

程玉酌闻言再看袁白彦那笑,只觉一阵反胃。

他竟然拿程姝要挟自己!

程玉酌只道自己闯不进去,也跟袁白彦勾起嘴角笑了笑。

“世子爷说的真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世子爷,太子爷严查清算,不巧永兴伯袁家正在清算之列。”

话音一落,袁白彦大惊,腾腾退后了两步。

程玉酌反过来问了他,“世子爷若是让我见见我妹妹,我便替你在太子爷说两句,你以为如何?”

袁白彦定定看了她两眼,到底是软了态度。

“司珍可要说到做到。”

程玉酌没有应他,继续向里走去。

袁白彦只好挥手让人大开了门请程玉酌进去。

程玉酌一眼瞧见盈盈趴在程姝床前,程姝惨白着一张脸,心都揪了起来。

程姝摸了摸盈盈的小脑袋,让奶娘将她抱下去,告诉了程玉酌小产的真相。

程玉酌抱着她心疼地不行。

“袁白彦如此对你,这袁家一日都留不得了!姐姐这就救你和盈盈出去!”

她沉了脸,直接问程姝,“袁家同镇国公联系的事情,你可清楚?”

程姝愣了一下,旋即又明白过来。

她咬了唇,下了决心。

“姐,袁白彦身边有几个专管暗地消息的随从,抓到这几个人,袁白彦的事便都清楚了!”

程姝将这几个随从的名字告知了程玉酌。

只是说完,又忍不住拉了程玉酌的手。

“姐,世子和伯爷所为,伯夫人并不知道,伯夫人性子偏弱,伯爷从不与她讲那些事,且她这些年对我和盈盈颇多看顾,能不能… …”

程玉酌回握了程姝的手,“你放心,姐姐晓得了。”

… …

程玉酌将袁家的事告诉了赵凛,可她说了,又低下了头。

“此事我有私心,太子爷秉公处置便可。”

赵凛见她面露惭愧,笑了起来。

“有私心才是常人,没私心,阿娴岂不成了圣贤?非也,圣贤也有私心!”

赵凛见她抬头眼中一片不解的迷雾,更是笑了,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便是君王也有私心,就不要说你了,袁家本也有罪,又不像韩平宇一样负荆请罪,还妄图逃脱罪责,罪责更重,且你有所不知,袁家多次为镇国公和襄王通风报信,抄家也不为过!”

程玉酌讶然,赵凛捏了捏她的手。

“不过我并不想将此事做绝,正好程姝也是个契机,你去同袁家说,若是答应放了程姝和孩子,孤就留他们家一个囫囵,不然,抄家不过是一夜的事,结果还是一样的。”

程玉酌眼眶竟是一热。

她心中多时的为难,他早已知悉,早已替她安排了。

程玉酌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什么。

赵凛却在她耳边开了口。

“我不求阿娴什么,只要阿娴能舒心就好。”

程玉酌心下软成了一滩水,赵凛笑着圈了她在怀里,“阿娴,可愿随我回宫?”

他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程玉酌没有在做出任何别的回应,轻轻点了点头。

赵凛简直如喝了蜜一样,瞬间朗声笑起来了。

“我的阿娴点头了!”

程玉酌耳朵和脸腾地一下全都热了起来。

他这么大声,还要昭告世人吗?

… …

*

袁家二话不说地放走了程姝和孩子,甚至答应以后不和盈盈相认都可以。

袁家落魄对盈盈来说不是好事,不相认或许不是坏事。

永兴伯被削了爵位贬为庶人,世子袁白彦流放五年。

袁白彦被抓的时候竟要舍家逃窜,可惜被当着满济南城的面,五花大绑押了回来。

满城指指点点,袁白彦脸色青紫。

他见到太子,又见到站在太子身边的程玉酌时,还不肯死心地不停朝她打眼色。

赵凛冷笑,“她已经为你留了条命,不然,孤早就灭了你满门。”

袁白彦怔住,却见太子转头,用轻柔到不能更轻柔地声音,同程玉酌说了一句话。

“阿娴,还是你心太软了,日后随我回宫,可不能这样。”

袁白彦倒抽冷气,见程玉酌低了头,而太子抬手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转身离去了。

袁白彦脑中轰轰作响。

忽的想起自己从前说过的那句话。

“就算程玉酌做了太子妃,程小琴也不可能扶正!”

袁白彦脑中大乱,呼吸不上来,只看着太子赵凛拉着程玉酌离去的背影眼睛刺痛。

袁白彦几乎晕倒,怎么被拉下去的,都不知道了… …

*

袁家只留了部分祖产,程姝走得那天,一根珠钗都没有带走,将从前袁白彦为她偷偷置办的田产塞到了伯夫人手里。

伯夫人看着全然不懂事的盈盈,眼泪流个不停。

她将田产地契掖进了盈盈怀里。

“袁家什么都给不了盈盈,这些给她以后当嫁妆吧!到底是袁家的血脉!”

程姝和伯夫人都流了泪,盈盈还不懂事,只是见祖母和姨娘都流了眼泪,伸手给她们擦眼泪,“祖母不哭,姨娘不哭。”

伯夫人没忍住,最后抱了盈盈在怀里,“去吧!去吧!”

… …

袁家被抄产那天,韩平宇带兵突进深山,抓到了镇国公。

镇国公被俘恨声大骂韩平宇恩将仇报。

韩平宇面无表情地说,“不止如此,待我回家,还要带了我娘去太子处请罪。”

他说到做到,快马回了济南就绑了自己的母亲去太子处请罪。

满城哗然。

归宁侯韩平宇可是最孝顺的人

老夏氏不住地打他骂他,将他打得满脸血痕,韩平宇一动不动,一闪不闪。

他只跪在太子院外。

程玉酌都看不下去了。

赵凛没有去瞧一眼,只是幽幽说了句,“老夏氏倒是保了她儿子,韩平宇也保了他娘。”

韩平宇到底是立了大功,归宁侯府没有被查抄。

归宁侯老夫人被送往寺庙剃度修行,赵凛调了韩平宇到京城当差。

消息出来,朝野一片议论。

太子功过分明,求贤若渴,令群臣一片赞颂。

明察秋毫,明君所为。

那个他们不熟悉甚至有些不认可的太子,渐渐从水雾中走了出来,周身遍布金光。

待到南巡大驾快要进京的时候,关于太子战襄王的话本子都已传了出来。

赵凛没有刻意宣扬,也没有刻意压制,静观事态发展。

赵凛让替身替他巡游,自己带了程玉酌一路微服走走停停。

两人难得有闲暇也有闲心,一个不急躁,一个不沉闷,颇过了几天合拍的日子。

赵凛被冯效几个议论,“太子爷每日合不拢嘴!”

而程玉酌却常常闹得脸红。

只是到了涿州,两人却在一茶馆,见有人在传一本叫做《祸乱野史》的话本子。

这本子不太能见得人,因此只在私下里传来传去,这书虽说写的不是当朝事,可处处对准了本朝,甚至连襄王之乱也这般迅速地写了进去。

赵凛大感兴趣,让人买了一本来看。

程玉酌跟在他身旁也瞧了两页,这一瞧可不得了,书中襄王形象诸多美化,竟然仁善慈悲为民做主,俨然是仁康太子和先太子的化身,而他造反被逼无奈,是被皇帝迫害不得而为之。

换言之,此书竟然意指皇帝嫉恨襄王迫害与他,才导致那位仁善的襄王造反!

程玉酌不敢再看,赵凛也合上了此书。

茶馆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

两人不由地对了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怪异。

赵凛立即返回了南巡大驾,准备着人调查,并同杨柏泉问询此事。

只是赵凛带着程玉酌刚到了太子南巡落脚的行宫,李敢便一脸为难地上前通报。

“太子爷,魏阁老府上魏姑娘求见。”

赵凛和程玉酌闻言皆是一顿。

魏阁老府上魏姑娘,正是那位准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