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乐了, 冯效他们可全都干咽了一口吐沫。
但他们不敢再程玉酌面前露出半分怪异,照着赵凛所言,立刻搬了凳子过来。
可搬来了凳子, 也得等太子爷发话不是?
赵凛并未太过在意, 见程玉酌不再拒绝, 心下微松。
他想着让程玉酌做到他身边来,偏偏落座的时候,程玉酌坐到了小棉子和成彭中间!
赵凛又不舒服了。
他不动筷子, 冯效他们万万不敢, 而程玉酌最懂规矩,她眼下算是客, 当然也不会动。
赵凛没办法,只能忽略座位带来的不适,举了筷子。
他这边动了,程玉酌才拿起了筷子来。
冯效三人对这满满一桌子菜, 完全没有一点食欲,只觉得浑身僵硬, 不管是靠近赵凛, 还是靠近程玉酌,三人就没一个坐的安稳!
这顿饭,可怎么吃啊?!
而程玉酌见小棉子对着面前的杂草丸子皱眉, 还以为他不知这是什么, 笑着解释了两句, 然后伸手夹了一颗放进小棉子碗里。
“小棉子尝尝,这东西别有风味。”
话音一落, 赵凛立刻扫射过去意味不明目光!
小棉子浑身陡然僵硬,程玉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敢吃么?”
一院子的人都在演戏给程玉酌看, 小棉子万不敢在他这里出了错。
他连忙说这杂草丸子没吃过,“闻起来味道还挺清香,想来必然好吃!”
小棉子战战兢兢掩饰着。
程玉酌笑起来,抬手又给他夹了一个。
这院中人,她和小棉子认识最久,而小棉子年纪不大,程玉酌只把他当小孩子一样。
但是小棉子再一次感受到了赵凛扫过来的目光!
这一次,那目光中的不满简直如飞箭一样像小棉子射来。
小棉子快哭了:姑姑,放过奴才吧!
程玉酌似有察觉。
众人已经动了筷子,赵凛也夹了面前的藕带吃起来,按照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程玉酌也就不再说话了。
小棉子面对盘子里的两只杂草丸子,犯愁:
吃,怕太子爷目光要砍他头;不吃,误了程姑姑的心意,太子爷不还是要砍头吗?!
横竖都要砍头,做个饱死鬼吧!
小棉子干脆地将两只杂草丸子都放进了嘴里。
成彭在旁瞧着小棉子那豁出去的样,嚼了半截的菱角一下把他噎住了!
那菱角个头着实不小,成彭被噎得脸都红了。
程玉酌吓了一跳,连忙给他舀了一勺汤水。
“快快喝口汤水咽下去!”
她甚至把碗送到了成彭脸前。
成彭本来快咽下去了,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赵凛的阴沉目光,吓得他这
口菱角又翻了上来。
而程玉酌还以为他没这样吃过菱角,在旁急的不行,已经把碗端到了他嘴边。
“这菱角个头大又实,你快喝口汤!”
成彭终于知道小棉子方才为何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了!
成彭也豁出去了,接过来程玉酌递来的汤,一口喝了下去,缓了过来。
“多谢… …多谢姑姑!”
程玉酌在旁大松了口气,“可是没这样吃过菱角?倒是怪我了,不该点这些稀罕菜。”
“谁说的?”赵凛闷闷接过话来,点着那藕带,“这藕带便爽脆清口,甚是好吃。”
他又扫了成彭一眼,“是他无福消受罢了!”
成彭这回没疑惑,他知道太子爷所谓的“无福消受”到底是什么!
成彭心里哭着点头,同程玉酌道,“是这菱角太好吃,我才贪吃噎着了,姑姑莫要自责。”
“这样吗?”程玉酌笑着摇了头。
因着成彭的出丑,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和缓了一时。
赵凛瞧着程玉酌这几日为了永兴伯府的事情,越发瘦了,想给她夹一筷子酱鸭,让她多吃些。
可他和程玉酌中间还隔着小棉子,另一边更是隔着冯效和成彭两个人。
赵凛恨不能让他们三个人凭空消失!
小棉子和成彭都从赵凛瞬间低沉的气压中感受到了,战战兢兢。
赵凛无奈,只能叫了冯效,“把这盘酱鸭和那盘蟹粉银鱼换到司珍面前。”
他嘱咐程玉酌,“这些也都是江南菜式,你多吃些。”
程玉酌说不用,冯效已经端起了那盘蟹粉银鱼,“正是正是,姑姑多吃些才好!”
冯效刚才瞧见小棉子和成彭的丑相,心里正想着吃过饭,一定要好好教训两人,不然下次太子爷可就真要发火了!
然而冯效没想到,这蟹粉银鱼怎么这么烫,他端到半截,手指头都要烫掉了!
程玉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常,连忙将那蟹粉银鱼接了过来。
她看见冯效那烫红的手,“竟烫成这样,我去弄些井水来!”
她说着就要帮冯效去弄些井水,而冯效已经懵了。
只见太子爷眼里火气蹭蹭,这才是真的要把冯效烫死了!
“姑姑千万不用!”
程玉酌讶然看过来,冯效忍着疼捏了捏手指,“我这好着呢,姑姑不用劳烦,快快吃饭吧!”
再不吃饭,太子爷要炸了!
程玉酌见他好像真的没事,才又坐下。
而赵凛已经被自己三个蠢奴才气晕了。
可气晕之余,又觉得程玉酌对他们都照顾过了,是不是也该轮到自己了?
赵凛做正了身子,目光看向程玉酌。
然而程玉酌一顿饭已经打了三个岔,当下只想认真吃饭,因而只顾眼前的菜,连头都没抬。
赵凛左等右等,程玉酌已经夹了三筷子菜,还是没注意到他!
冯效三个人密切关注太子爷的动向,当下见太子爷一脸幽怨,都吓傻了。
他们三个齐齐看向程玉酌:程姑姑啊,求你看看太子爷吧!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程玉酌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终于抬起了头来,正好对上了赵凛的目光。
赵凛抿着嘴看着她,希望她读懂自己的心思。
可程玉酌疑惑问他,“怎么了?”
赵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指了指程玉酌一旁的酒酿圆子,“可能给我盛一碗?”
那语气,就好像是吃不上牛乳的静静!
冯效三人全都屏气凝神。
程姑姑,就给太子爷一点点关注吧!求求了!
程玉酌不负众望,她说好。
冯效三人皆松了口气,赵凛眼中也立刻露出了轻柔神色。
谁想程玉酌又笑着说了一句。
“我给你们每人都盛一碗吧!”
话音一落,冯效三个当场石化。
赵凛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
屋顶上的姜行,差掉从房檐上滚下去。
他肚子都要笑破了。
太子爷这顿饭,是不是气饱了?
赵凛是气饱了。
他不明白,自己在程玉酌眼里,就一点点特别都没有吗?
可她在自己心里,却一日同一日不一样!
明明一月之前,他还不识得她,也以为她不过是寻常的女人而已。
可现在,他知道她不同了,甚至和那个他找了很久的人,也全然不同!
… …
赵凛一下午都神色阴郁,冯效三个当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冯效三个皆是惆怅,三人趁着赵凛看折子,小声在外反省。
成彭的问题最多,“太子爷对程姑姑只能这般好了,程姑姑到底明白不明白?若是不明白,怎么才能明白?若是明白,这般态度难道是对太子爷无意?!”
冯效提醒他,“程姑姑眼中,太子爷只是替身侍卫,甚至连名字都不晓得呢!”
成彭又问,“就算不知道名字,可太子爷对她多好,这总是错不了的吧?”
冯效摸了摸下巴,小棉子试着道,“奴才倒是觉得,姑姑到底是二十五的人了,约莫真把太子爷当成她弟弟那般对待吧!”
他这样说,三人都静默了一时。
正好静静摇头摆尾地跑了过来,小棉子莫名又补了一句。
“也可能当成静静… …”
话一出,就被冯效和成彭捂住了嘴。
“找死啊你!”
冯效和成彭把小棉子堵到墙角教训了一顿,见姜行出没,把他拉了过来。
“你们江湖人懂得多,你说咱们要不要替太子爷暗示一下程姑姑?”
姜行抱臂而笑
,“你们要是想把程姑姑吓跑,让太子爷发火砍人,就随便啊!”
冯效他们全都缩了脖子。
“那你说怎么办?”
姜行摊手说还能怎么办,“让那位爷自己凭本事呗!”
冯效三人相互对了个为难的眼神。
太子爷除了那位主子,从来没碰过女人,他怎么凭本事啊?!
幸而有消息传了过来,终于把这个难题揭过了。
冯效领了消息进了东厢房。
这才发现太子爷手里的折子,还是一刻钟之前的那一道。
啧啧!
“爷,襄王那边有消息了!”
赵凛闻言,这才回了神,将乱七八糟的折子放到了一旁。
“可是三年前的事查到了?”
“正是!”冯效连忙把事情说了来。
襄王同镇国公早有联系,三年前再往前,看起来像是镇国公在有意巴结襄王。
而三年前,先太子南巡,因河南信阳,也就是镇国公的老家爆发鼠疫,而亲自前去指挥救灾。
但是如今,赵凛的人却查到,在那鼠疫传播之初,镇国公就被信阳官府请去商议此事。
就在当天,镇国公派了人往襄阳而去。
接着不到两日,襄王就派了人手跟着镇国公返回信阳。
而那几个被派过去的人手,一直到先太子去了信阳后压下那鼠疫离开,他们才返回。
赵凛的人找到了被镇国公府撵出去的下人,那下人曾经无意间见过那几人,都被安排在镇国公的秘密小院中,这几人神出鬼没,旁人皆不知道这几人的存在,可那几人去了信阳不到三日,鼠疫突然大范围爆发!
赵凛听完传信,手下已经攥了起来。
襄王赵楼,当年果然有预谋!
他曾经以为先太子南巡至襄阳,听闻附近信阳鼠疫严重前去督导,是因为先太子素来仁慈,心系百姓。
没想到,正是因为先太子心系百姓,这才落入了襄王的圈套!
襄王自镇国公处得到了鼠疫情形,先安排了人过去布置。
而后在先太子脸前故意露出信阳鼠疫百姓受苦之事,故意将先太子推去了信阳,为了遮掩,甚至还做出了跪劝先太子以大局为重的模样!
赵凛手下紧攥。
襄王赵楼果真是打得好算盘,如今看来,只怕他派去信阳的那几人,不仅是推波助澜那般简单!
先太子千防万防还是得了鼠疫,同这几人怎么脱得了干洗!
赵凛沉了口气,抿着嘴不言不语。
半晌,赵凛吩咐冯效继续查,将重点集中在襄王身上。
他既然敢暗害先太子,只怕心中所想不是动摇国本这么简单。
三年过去,襄王必然储蓄了不少力量了!
冯效领命,正要下去,赵凛又问了他。
“诸王画像之事,如何了?”
冯效连忙道,“回爷,就在这一两日了!”
赵凛点头,又说起了程获,“尽快比对,若有消息,立刻安排人手查探程获下落。”
“奴才明白!”
翌日,赵凛见程玉酌穿了一身素衣白裳,头上的朱钗也换成了月白色的绒花,衬着她越发显得安静温柔。
赵凛不知她为何这般打扮,问了成彭才晓得,原来今日是程玉酌父亲忌日。
当年那反诗案虽然程家无辜,可无有根基的官场人,实在难能避开。
皇上当年刚继位,立刻就有反诗出现,且不只那一人那一首,前前后后因此被问罪抄斩的有十几家之多!
那场文狱将不少江南文臣之家连根拔起,程家只是不幸,受到了牵连。
赵凛叹气,皇上的性子总有几分难以捉摸,只是他为人子的,无话可说。
赵凛让冯效安排下去,届时南巡到了江南,可多访两座书院。
江南文风鼎盛,因着当年的事情沉寂了不少,也是时候恢复了。
而程玉酌今日一日茹素,又从程姝的胭脂铺子拿了些程姝亲手折叠的纸钱回来。
她还以为妹妹会记不清父亲的忌日,可胭脂铺子的人说,每年父亲母亲的忌日,程姝都会亲手折了纸钱烧给父母。
程玉酌心下微安,准备晚饭后,将自己和妹妹折的纸钱,全都烧给父亲。
她如今已经找到了妹妹,只盼父亲在天有灵,保佑她尽快找到阿获。
程玉酌晚间用过饭,同刑春一道收拾了一番,送走了那母女,正要拿着纸钱去后罩房,却看见冯效的手下背着一包画卷过来。
那侍卫同她行礼,“姑姑安好。”
这时,一幅画卷在他行礼之时落了下来。
程玉酌连忙俯身捡起那画卷,却见画卷上写了一个“襄”字。
她忽的心下一动。
襄?难道是襄王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