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白米粥 懂了,一元债务,代代继承。……

傍晚。

晚霞漫天, 一望无际的火烧云让行人们纷纷驻足仰望天空。

市区的一座别墅小院内,郭季平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向上望着, 云彩倒映在他的眼瞳里, 仿佛眼瞳也渐渐净化得干净澄澈。

郭鸣换了身衣服走出来,又顺手拿起一件薄外套戴上, “爷,走吧, 带你去喝粥。”

毫无反应的郭季平一听到“粥”便动了, 转头看孙子的眼神有些陌生,好半天才有些清醒。

他扶着郭鸣的手站起身,粗糙的手掌像磨砂纸一样,刮得人有些微疼。

“喝孙国栋做的粥。”

上了车,郭季平眼神又变得游离,但似乎心里藏着执念似的,握着拐杖再三强调。

郭鸣耐着性子帮他爷整理领口,嘴上不断应着好好好。

他爷现在是越来越小孩了……

人家孙国栋早去世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他做的粥。喝人家孙女做的就差不多得了, 别这么挑剔。

此刻傍晚五点半,郭季平得到明确答复后不再闹了, 而是安安静静坐着,就连安全带也乖乖系上。

老人发须发白,脸上沟壑纵横, 老年斑也不少。只是那双眼睛如同懵懂儿童一般,望着窗外风景,也不晓得心中在想些什么。

从市区进入风景区,天色渐渐变暗, 周围的环境由热闹的大街变成乡野风光。

郭鸣将车上空调关了,再把窗户给打开,微热的晚风带着山里的味道拂面而来,让郭季平的神色变得愉悦不少。

车辆进入望天村,缓缓停在饭店门口。

这会儿正是热闹之时,门口摆得跟个大排档似的,郭鸣瞧着好些人在门口吃得也很高兴,酒吹了一瓶又一瓶。

厨房内,接到郭鸣电话的孙宝宝就已经把粥给煮下去了。

熬粥也是有讲究的。要不怎么有人开一家粥铺就会火呢?

犹记得她大学附近就有一家砂锅粥铺,那里简直就是早起选手和熬夜患者的天堂。

孙宝宝就常常在冬日里的大晚上跑去打□□蛋瘦肉粥。

热腾腾的米粥吹两下,再轻轻喝一口,粘稠滑糯的米粥滑过喉咙下肚,夹带着香绵的皮蛋黄,简直要把身体的寒气全部理清!

她今天帮郭鸣煮粥的时候就有些馋了,不由得多煮了一碗。

煮粥的米她用的是爷爷们种出来的米,先泡半个小时,然后放入沸水中。

砂锅咕嘟咕嘟作响,孙宝宝坐在一旁搅拌,等煮开后,再将砂锅放到炭火上慢慢炖煮。

炖煮大半个小时,期间搅动十分钟,再放一点油,这样白粥就会变得浓稠鲜滑。等到砂锅中的大米开花后,白粥便做完了。

做完时郭鸣还没到饭馆,不过砂锅的保温效果强悍,等孙宝宝把砂锅端出去时,白粥还烫得很呢。

外头的郭鸣带着爷爷进院子,也真是奇了怪了,他爷爷自从生病后一到陌生的环境便闹腾。可是一到了孙家饭馆,倒是一点儿都不闹人。

院外热热闹闹,酒仙院中却颇为安静,小亭子中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着喝酒讲话。

“呦,小郭今儿又来啦,这是?”赵天德转头问道。

赵天德此刻正拿着剪子在小花园中修理花木,脚边还放着花洒。他在家里跟着园艺老大爷学过几手,现在搞得还有模有样。

并且丝毫不觉花钱来饭馆帮老板修剪花草有什么不对劲儿。

郭鸣笑笑介绍,“这是我爷爷,我今天带他来吃饭。”

赵天德瞧着两人也像祖孙,赶紧洗洗手走过去问好。

可……

赵天德伸着手,疑惑的看了看郭鸣,郭鸣无奈道:“不好意思,我爷生病了。”

生病了?

赵天德立刻反应过来,握住郭季平的手灿烂笑道:“老哥,来来来,我今儿请你吃饭。”

他也是上了岁数的老人,自然很快反应过来郭鸣他爷得的应该是痴呆症,心里头不由得叹口气。

说罢,带着郭季平往他的包厢走去,郭季平竟也安安静静跟他走。

郭鸣赶快跟上去,连忙说道:“算了算了,我们也预定包厢了。”

这也不是几百块的事儿,几千元的房间怎么能蹭呢。

“没事儿,刚巧我孙子今天也来看我了,你俩年纪差不多,坐一块也有话聊。”

赵老爷子是个喜欢热闹的,特别是这个郭小友特别对他胃口,说的话可比他孙子说的好听多了。

嗯,主要是品酒这一块,两人共同语言贼多……

赵天德带着郭季平进自己房间,推开门,向孙子介绍两人。

天还没聊热乎时,涛子端着菜走了进来。

跨入门的那一刻,他不由得转头看了眼门牌号。

奇怪了,这两对祖孙怎么聚在了一起?

“菜这就来了,今天的菜还挺快的。”赵天德说,然后招呼涛子放下菜,抬头道:“涛子,今儿郭老哥就在我这里吃了,你那个什么脱沙肉和蛤蜊黄鱼羹再给我上一份。”

涛子点点头:“好。”

就是宝宝姐又得抓狂了,听她说脱沙肉这道菜麻烦得很,也不晓得刚刚有没有多做几份。

走出门,正巧看到孙宝宝端着砂锅而来,涛子冲她招招手,“宝宝姐,郭鸣在三号包厢。”

包厢中的赵思衡听到“宝宝姐”三个字又有些不自在了,控制不住地想起中午那个犯蠢的自己。

走到岔路口的孙宝宝拐个弯,一边走一边问道:“三号?那个不是赵老爷子的房间吗?”

“赵爷爷请郭鸣吃饭呢。”涛子解释说道。

孙宝宝点点头,丝毫不意外。

这两人虽然隔着几十岁,但是却在短短的几天内成为无话不谈的酒友了。

也真是奇了怪了,自从赵老爷子来到饭店后,饭店中就常常出现一道靓丽的风景。

一老一少搭着肩膀,一个说着Whiskies,一个讲着老白干,周围人听得一脸懵逼,关键这俩还聊得热火朝天。

这对老少的“说酒”,都快成了饭店每天的必备节目了都。

若是哪一天没看到这两人,常来的顾客都会忍不住问上一句。

“晚上好,这是你的粥。”

孙宝宝轻轻把砂锅放到旁边桌子上,然后舀些到汤盆中,再把汤盆放到桌子上。

郭鸣冲孙宝宝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烦了。”人家店中没做粥的,忽然让人家帮忙做一份,可不就麻烦了。

说着,舀一碗放到爷爷面前,拍拍他爷的手:“爷,你一直想喝的孙国栋粥来啦。”

孙宝宝:……

其实“孙国栋粥”和“孙国栋做的粥”意思是不一样的。

郭鸣还真够机智的,他爷的意思明明是后者,他却硬给他掰成前者。

只是硬给白粥扣个名字可还行?

原本安静坐着的郭季平一听,眼睛立即有神,眼神也不由得移到白粥上。

片刻后,肯定的摇摇头,“这不是孙国栋的粥。”

郭鸣无奈唉一声,松松握着拳头扶额,“爷,这就是孙国栋粥,你喝喝看就晓得了。”

哎呦我的天,祖孙俩做的粥再怎么样,味道也是相近的。

郭季平却对粥这个事儿十分固执,愣是坐着不动,肯定摇摇头:“不是!”

旁边的赵老爷子也开始劝导:“老哥哥,粥嘛。味道都差不多,而这粥还是人家孙女做的,肯定连味道都一模一样。”

郭鸣极力点头,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孙国栋都去世了,他难道还能去把人抓来做粥不成。

可说来说去,郭季平只有一句话:“不是!”丝毫不妥协。

倒是在一旁的孙宝宝看出点眉目来,她回忆起前段时间国栋爷给她讲的故事……

不由得问道:“您说的粥……是杂粮粥吧?”

郭季平依旧摇着头,不厌其烦重复着“不是”这句话。

不可能啊,孙宝宝蹙眉想了想,顿时灵光一闪,放下托盘坐在桌子前:“你那个粥,是不是好多家米一起做的?”

郭季平这下没说话了,准确识别到“好多家米”这四个字。

孙宝宝紧接着又问:

“是不是你大晚上,饿着肚子一家一家敲门要的米?”

“是不是放在衣服里头的袋子中,给你妈带的?”

郭季平眼神慢慢与孙宝宝的眼神对上,终于有了反应。

郭鸣看他这顿时松了一口长气,不由得擦擦额头上的汗,他这几天可被折磨得太惨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天到了早上六点整,就自个儿爬起来,将每个人的房间门敲一边,硬是喊着要喝粥。

他这几天一天的好觉都没睡过!

不过,这事儿孙宝宝是怎么知道的?

孙宝宝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胡乱编造:“我爷爷把你爷爷饥荒年代晕倒在我家门口,然后我爷给你爷喂了一碗粥的事儿记得特别紧。曾经跟我爸说过这事儿,我爸又对我说过这事儿。”

懂了,乐于助人,口口相传。

在场几人隐隐点头,饥荒年代还给人喂一碗粥,这可难得了。特别是赵天德,他是经历过大灾荒的人,更加清楚那时候一碗粥的分量。

郭鸣顿时对这家饭店的好感度突突突升,原来人家饭店曾经救了他爷的命啊!

延伸一下就是救了他们全家的命啊!

“并且……”

孙宝宝清咳两声,尴尬的咬着下嘴唇,坐直了身体,脸颊微微发红。

“并且,呃……呃并且你爷还欠我爷一顿饭钱。”

“不过也不多!”孙宝宝赶紧解释,迅速伸出一根手指头。

“就一元!

救你爷的那天给他喝了一碗粥,我爷说了,一碗粥一元钱,这一元得要!”

所以不是她抠!是他爷,死了还记得这笔钱。

包厢顿时寂静,众人略有些懵逼。

懂了,一元债务,代代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