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和何元桥狼狈逃回家, 何家人都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们披头散发的样子震惊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这,这是半路遭抢了吗?”
问明白原委之后,众人都是啼笑皆非, 催着两人去洗澡换衣裳。
等焕然一新出来, 洪崖也回来了,一看他们就拍着膝盖哈哈大笑, 非常没有同情心。
洪文没好气地用屁股撞了他一个趔趄, “师父你去哪儿了?陛下还问呢。”
洪崖被撞得一张椅子三条腿儿高高翘起, 可他艺高人胆大,愣是用仅剩的一条稳住了,得意洋洋道:“出城转了圈,打了几只兔子。”
可惜这个时节的兔子都褪毛过夏天, 薄得要命, 不然还能多几张皮子。
洪文和何元桥就往厨房那边看,后者还道:“今年雨水勤, 草木也旺, 也不知哪儿来了几窝兔子,疯了似的下崽儿,城外土路上全都是坑,都是它们造作的。这两个月都不知陷了多少马车、崴了多少人的脚了, 真是够呛……”
洪崖点头道:“可不是么, 本来我还没这个意思,谁知看见一群人正拿着枯草往兔子洞里放烟,就跟着弄了一回,不大功夫就拎了一串儿!”
只要水草管够,兔子一年就能生七/八/九十胎, 一胎就能生好几个,然后半年上下那些小兔子就又能再生更小的……兔子一旦多了,草不够吃就会去啃庄稼,老百姓也叫苦不迭。
台司衙门外出巡逻的衙役们没少崴了人和马,为此还特意出台告示,鼓励百姓们去捉兔子。
寻常百姓收入有限,一年也不大见肉,抓兔子既能吃肉又能攒皮子,所以就都去。短短半月下来,情况已经大为好转。
老太太笑道:“已经叫人做上啦,天热没胃口,正好弄个麻辣兔丁开胃,多吃些饭。”
何青亭摇晃着蒲扇道:“难得他们家来,今晚也没有大事,倒是可以浅酌两杯。”
洪文听了直摆手,“万公公说有点事,保不齐今儿就来,我就算了吧。”
众人手头的活计齐齐一停,异口同声道:“别是赐婚的旨意吧?”
洪文瞬间变成蔫黄瓜。
何元桥噗嗤就笑了,“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洪文把隆源帝逃跑的事情一说,何青亭也有些无言以对,“真有他的……”
老太太笑道:“这才是心疼自家姑娘的做法,好孩子,你也不必着急,如今情义有了,大义也有了,宫里最多磨你几天,绝不会有变故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洪文松了口气,“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就见何青亭眯着眼睛看过来,他赶紧改口,“咱家里有二宝,自然更加稳妥。”
何青亭哼了声,老脸上颇为得意。
小孩子见风就长,才一年多不见,平平安安就大了一圈,洪文再想同时抱俩已经有些勉强。
平平就问:“什么赐婚呀?洪叔叔你要娶媳妇儿了吗?”
安安小声问:“什么是娶媳妇儿?”
平平瞅她,“你咋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就是一块儿过日子呗,还要生小娃娃。”
安安在一群大人的笑声中慢慢睁大眼睛,想了半日才诧异道:“洪叔叔要生小娃娃啦?”
说着,就去扒拉他,“哪儿呢?”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洪文将她抱起来,捏捏小肉手,“这活儿我可做不来,得是你们未来婶婶才做得。”
嗨,这么久没见宫里的几位皇子公主了,还怪想的。
安安继续追问:“谁是我婶婶?”
何元桥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你未来婶婶可了不得,赶明儿见了就知道。”
若真论及血统出身,嘉真长公主可算如今大禄朝最尊贵的女郎,没有之一。
平平扒着他的肩膀直蹦高,继续问些童言童语:“为什么要赶明儿?今儿赶不上吗?”
“臭小子快下来,热死了。”何元桥给撞了个趔趄,反手拍了拍他肉嘟嘟的屁股,“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多沉?”
平平蹬了蹬腿儿,大嚷不公平,“洪叔叔都抱着妹妹,你还是我爹呢,连背一背都不乐意!”
何元桥就冲洪文翻白眼,“听听,都是你惯的。”
晚上的主菜是麻辣兔丁,另有酿苦瓜、清炒莴笋、酱茄子几样时蔬,额外还有一人一碗加了黄瓜丝的鸡丝凉面,酸爽开胃。
夏天热,傍晚外面已经凉下来,屋里却还闷着,饭桌就摆在院子里。家里不缺大夫,院落四角都点了亲手调配的驱蚊虫的草香,虽然花木成片,愣是一只蚊虫都没有。
头顶可以透过茂密的葡萄架仰望星河明月,习习凉风伴着谁家的夜来香吹来,说不出的惬意。
何青亭颇有兴致,抱了瓶珍藏的绍兴酒出来,还没倒上呢,万生就带着圣旨来了。
“呦,诸位开席够早的,杂家紧赶慢赶,竟赶了个正好。”
众人就都邀请万生入席,后者婉拒,当场宣读圣旨。
套话自不必多说,洪文却有些傻眼,“让我去上书房讲课?!”
万生笑着把圣旨递过来,“别急呀,陛下的意思是,诸位皇子和伴读来日都是国之栋梁,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也该听听人世艰难。若要找人做这个,舍您其谁呀?您只需每日上午去讲一个时辰,下午该干嘛干嘛,并不耽搁。”
洪文明白了,幽幽道:“合着我拿一份俸禄干两份活?”
万生:“……”
真要这么说,倒也行……
这不是能者多劳嘛?
自古以来,您见过谁跟皇帝讲究俸禄的!
洪崖也小声嘀咕道:“……是挺抠哈。”
万生:“……”
您就别添乱了成吗?
气氛有点尴尬。
万生干咳一声,强笑道:“话不好这样讲,陛下这不特意吩咐我送赏赐来了么?您可是独一份!”
因接连查抄、接手了许多寺庙道观的违禁土地和财产,隆源帝也算发了个小财,尤其洪文等人治疗瘟疫的差事着实办得漂亮,赏赐格外大方。
洪文瞅了眼礼单,嗯,确实有被安慰到。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又邀请万生一同用饭。
万生笑道:“实在不必客气,在宫里已经用过了。”
又打量着洪崖,赞不绝口,“果然好一派义士模样,早就听说洪大夫义举,只恨不得一见,今儿也算了了心愿。”
洪崖拱拱手,大咧咧一笑,“快别说这些话叫我臊得慌,不过是担心这小子罢了。我在外头野惯了,您实在不必跟人说,倒叫我局促。”
这就是要瞒着陛下的意思?万生又看了他一眼,这才笑道:“先生不必过谦,是非曲直个人心中自有论断……”
对洪文说:“今夜不必我上值夜,难得家来歇歇,我先去东街梨园听两出折子戏,等小洪太医用过晚饭,你我在那里碰头如何?”
大凡有权势的太监,都会在宫外置办宅院,也像寻常大户人家的老爷一样买人伺候着,万生也不例外。
众人送了万生出来,后者再三还礼,又让不必再送,果然直奔梨园去了。
稍后洪文用过晚饭,借着消食,溜溜达达去找万生汇合。
戏园子里正唱到孙猴子大闹天宫,一群人跟着叫好,万生半眯着眼睛,手放在膝盖上跟着打拍子,见洪文过来,忙请他坐了,又叫上茶。
“你好不容易回来,论理儿不该怎么着急麻烦你,”万生歉然道,“可这事儿,着实不好再拖了。”
洪文一抬手,“公公说这话就是见外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万生轻轻一拍桌子,冲他竖起大拇指,“你果然是个难得的爽快人,既如此,我也不绕弯子,只是这事儿却有些难以启齿……”
太监去了势,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点毛病,其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就是小便有碍。
不怕说的直白粗鄙些,毕竟用刀割去了□□,下手的人未必都那么精细,往往恢复了之后也容易尿歪、尿漏、尿分叉,难免弄在身上,严重的还会红肿、生出炎症,所以好些太监身上都有怪味儿。
这也是他们被人轻视的一个缘故。
又因要近前伺候人,宫女太监们都不大敢喝水,生怕频繁出恭误事,所以三天两头上火。
前段时间东北疫情爆发,万生陪着隆源帝忙得天昏地暗,有时候一天都挤不出点空来喝水,渐渐地,身子就有些不大爽快。
当时事情未了,他咬牙支撑着,倒也罢了,可如今空闲下来,憋了许久的火气齐齐上涌,竟做出大病来。
他先是频频尿急,好像随时都会憋不住一样,可若真去尿了,又淅淅沥沥不畅快,小便起来疼痛难忍,颜色也泛红,竟像是尿血。
再然后,竟干脆尿不出来了!
说到这里,万生急得不得了,凑近了跟洪文诉苦道:“不怕说出来您笑话,算上今天,我都四天没尿啦!”
他比出四根手指,又把自己的衣裳按下去,给洪文看高高鼓起的小腹,“硬的跟石头一样,偏出不来!”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急成这样。
洪文也没想到如此严重,示意他伸出手来拿脉,又低声问:“怎么拖了这么久,早该瞧瞧的。”
万生叹了口气,“这种事哪里好随便叫外人知晓?”
太监的竞争也很激烈,别看眼下他是隆源帝跟前头一号红人,下头一干小太监都“万爷爷”“万爷爷”叫得恭敬,可那些崽子们心都野着呢!
万一叫人知道他得了毛病,隆源帝势必会叫他先去养着,可御前也不可能漏了缺,自然要让下头的人顶上……万一回头他病养好了,御前也没了位置可如何是好?还不如直接死在御前!好歹还能让隆源帝念个好。
洪文闻弦知意,也跟着微微叹息,“难为你们了。”
万生摆摆手,自嘲一笑,“混口饭吃罢了,天下谁人不难?多的是人没混出头就废了的,我也没旁的本事,走到这一步不敢叫苦。”
顿了顿又叹气,“原本想着跟以前似的硬撑,或许咬牙熬过去自己就好了,没成想啊,到底是这些年跟着陛下养尊处优的,年纪也上来了,竟一日不如一日……”
他跟太医署一干太医们的交情都不算特别深厚,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拖到今天。本想实在熬不下去的话就随便找个人看了算了,谁能想到老天开眼,小洪太医突然回来了!
这几年他冷眼旁观,洪文年纪虽轻,瞧着性子也活泛,可内里却很妥当,嘴巴也严实……倒是个好人选。
所以一看洪文回来,万生立刻就向隆源帝告假,只道自己身子略有些不爽利,想请洪太医瞧瞧。
隆源帝素来看重他,又关怀一番,便也准了。
洪文点点头,又问:“夜里睡得怎样?可曾时常觉得口渴?”、
万生一拍大腿,“正是呢,尿不出来却口渴,喝多少水都不解渴,我都怕把自己撑爆了。”
不喝吧,渴;喝了吧,涨,他都快被逼疯了。
至于睡觉,因揣着这块病,身心俱疲,也实在睡不大安稳。
“我看看舌头,”洪文眯着眼细细看了一回,见舌苔黄腻,脉象滑数,心里就有了数,“你这是热淋之症,简单来说就是湿热所致。那湿气和热气下行,都堵在膀胱之中,气化不利,所以才有了这些病。”
万生恍然大悟,“还是你说得明白。”
哪怕不懂医理的人听了也觉说得通。
洪文笑笑,“其实别的太医也会看,只是难得公公如此信任,倒便宜了我。”
万生失笑,暗赞他会说话。
便宜……给骚气哄哄的太监看病难不成还算美差?
洪文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开方子,“公公这个病不算刁钻,我开个八正散调理调理,此方清热利水通淋,如无意外,一天见效。你因拖得久了,先吃三天,正好三天后我入宫前咱们再在这里碰头,届时我给你换方子。”
万生无有不应,见他细细写了车前子、瞿麦、萹蓄、滑石、山栀子仁等小十种药材,虽然不大明白,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写完八正散的药方之后,洪文先把方子拿到一旁晾干,继续提笔写道:“夏日酷热难当,公公有了这个症状,必然十分难受,我再给你两个方子,头一个是药粉,你每日晚间用热水化开坐浴冲洗,第二张还是药粉,不过是外敷的,可保周身清爽。”
夏日最怕□□得病,因为潮湿闷热,很容易旧症未去再添新症,又不好明说,所以大夫考虑的是否周道就很关键。
万生还是头一回请洪文看病,全套走下来顿觉如沐春风,自己想到的人家考虑到了,自己没想到的,人家竟然也思虑周全!竟一点不用费脑子!
他不由长叹一声,心想真是英雄出少年,难怪跟洪文接触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这为人、这份细心,当真无可挑剔。
难为他又跟几位皇子公主交好,来日前程当真不可限量。
万生忙打发人去抓药,自己则陪着洪文说话。
他是个厚道人,洪文这样以诚相待,他便像找些事情来回报一二。
见洪文眉宇间隐隐有郁色,他就笑道:“我是知道洪太医为何事烦心的,以我的愚见,你竟不必过分忧虑,安心顺其自然即可。”
经过方才看病那一出,两人也算坦诚相待,况且隆源帝“逃跑”时万生也在场,洪文并不怕跟他说这些话,当下叹道:“说来容易,可……”
可隆源帝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万生哈哈一笑,“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你因关心则乱,过于迫切,所以才让陛下耍弄……”
见洪文睁圆了眼睛用心倾听,他越发来了谈兴,微微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怕跟你说些不该讲的话,早年先帝还在世时,当今太后的境遇着实有些艰难,有时竟顾不大上陛下和长公主,在那深宫之中,兄妹俩也算相依为命,故而情分非比寻常。
后来长公主和亲塞外,偏那驸马又死了,为人如何咱们倒不好说太多,可陛下难免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呼啦啦要娶,陛下心中自然难以割舍。
况且若只是寻常公主倒也罢了,偏长公主那样能干,竟正经顶一个皇子、王爷使哩!长年累月下来,陛下越加看重……”
“原来如此!”洪文统共在宫里也就待了一年多,哪儿知道多少上代秘闻?听了这话才算明白过来。
万生喝了口茶,“如今长公主不成婚,好歹还能在宫里住着,陛下日日都能见着妹妹,可若成了婚,少不得开工建府,届时只怕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回呢。况且人一旦成了婚有了夫君,什么娘亲兄长的,自然要往后靠……”
说白了,还是舍不得妹子嫁人呗!
可舍不舍得是一回事,会不会又是另一回事。
隆源帝对这位小洪太医的态度,万生这个从小跟着贴身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哪怕太后也不能与他相比。
往日没人在跟前的时候,隆源帝还会时不时提起呢,语气中的欣赏之意溢于言表,显然对洪文很是喜爱。
既然这样喜欢,还能不拉来做自家人?
洪文也算个聪明人,偏偏陷在长公主的事情里就自乱阵脚,当即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试探着说:“那我去求求太后?”
万生笑眯眯看着他感慨,“情之一字,真是叫人难以捉摸,你这样年少老成的人竟也不能免俗……”
可惜他是个废人,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烦恼啦。
万生轻轻敲了敲桌面,只说了一句话,“陛下让你去书房讲学呢。”
洪文一愣,突然脑海中一片清明,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啊,多谢公公指点!”
如果隆源帝当真不愿意,又何必给他这个与诸位皇子亲密接触的机会?几位皇子都跟长公主往来密切,自己去教他们,何愁见不到长公主?
想必是隆源帝虽舍不得嫁妹妹,可也明白此事不可挡,又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弄清楚隆源帝的想法之后,洪文也就安心了,于是接下来的三天果然用心准备,将自己在东北的见闻和途中绘制的书画都装订成册。
虽说去上书房讲学一事有隆源帝的私心,但到底还是公大于私,他总不好辜负这番心意。
大家都知道洪文刚回家要好生休息,三天之中除去感激的百姓们偷偷摸摸往何家门口送鸡鸭鱼肉等心意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不晓事的人登门骚扰。
三天时光转瞬即逝,到了第四天,洪文一大早就换上新官袍,戴了新腰牌,雄赳赳气昂昂进宫去了。
他去的忒早,等了一会儿白先生才道,对方见了他就笑,“一别日久,洪太医一向可好?”
洪文不敢受他的礼,慌忙上前去搀扶,“您可折杀我了,来来来,您快坐,我给您拿个脉。”
一到夏天,老头儿越发清瘦了,瞧着就跟墙角那丛竹子似的。
白先生愣了下又笑,“这话可是有日子没听见了。不过托你的福,这破败身子倒还能再支撑几年。”
两人你推我让进了里间,洪文先给白先生把脉,见脉象平和,可知这位老先生也学会保养了,不由松了口气。
“夏日暑热难当,回头我给您做个清热解暑去湿的丹药,您有事没事就往嘴里含一丸。”
白先生笑眯眯看他忙活,又说:“不知洪先生要怎么个讲学法儿呢?”
洪文被他这一句弄得不好意思,摸着鼻子道:“这可真是班门弄斧了,您这么说更叫我无地自容……我没正经读过书,如今赶鸭子上架,也不过说些外出见闻,说得不好您可别笑话。”
白先生当场就笑了一回,捋着胡须悠悠道:“学问不分高低,各有所长,我只会摆弄前任书籍,也未必高贵到哪里去;你在外头亲眼看见百姓艰辛,又会低到哪里去?却也不用妄自菲薄。”
正说着,外头已经有人来了,来人进门先向先生行礼问安,可稍后一抬头就愣了。
洪文笑呵呵朝他们招招手,“两位殿下好呀。”
也是隆源帝有心使坏,故意不告诉大家究竟是何人来讲学,过去几天中学生们没少绞尽脑汁地猜会是哪位当世大儒,万万没想到……
五皇子呀了一声,立刻跟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搂着洪文的腰喊道:“是小洪大人呀!”
洪文摸摸他的圆脑瓜,“哎呀,咱们五殿下长高啦。”
五皇子仰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欢喜,“是呀,我长高了这么多!”
他用手比了比,显得很是得意。
洪文就夸,“哎呦,咱们五殿下真了不起。”
五皇子嘿嘿笑了几声,见白先生在旁边笑眯眯看,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小洪大人,我很想你的。”
洪文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我也想你们呀。”
这时三皇子已经迅速调整好心情,溜溜达达上来,闻言幽幽道:“可小姑姑当日叫人送回来的信里,却说流民安置区,哦,现在叫医镇的地方,有很多杂毛小孩儿,听说里头有个叫莉娜的,洪太医很是关照呢。”
说完,就斜眼瞅他。
洪文:“……”
这死小孩儿!
他忍了又忍,到底忍无可忍,干脆伸出两只手掐住三皇子的腮帮子,咬牙切齿道:“小孩儿家家的不学好!”
三皇子没想到他当着白先生的面都敢“动手”,整个人都傻了,回过神后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你,你简直大胆!竟然敢……”
洪文又趁机挠了挠他的下巴,这才得意洋洋地叉着腰道:“天地君亲师,打今儿起我也算老师,你还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先生呢!我怎么不敢?”
三皇子最怕痒,被他一挠下巴就破涕为笑,然后又很羞愤欲死。
十岁孩子已经很高了,洪文只微微弯下腰就能跟他平视,很有点小人得志的嘚瑟劲儿,“怎么样,叫不叫先生?”
三皇子捂着的脸上露出震惊: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五皇子已经迅速叛变,脆生生道:“先生!小洪先生!”
三皇子怒视:你这小叛徒!
“哎!”洪文爽快应了,气沉丹田把五皇子提起来转了个圈,“咱们五殿下真棒。”
三皇子恨得磨牙,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哼哼一句,“先生……”
洪文巴巴儿凑过去,故作惊讶道:“哎呀,才刚谁家的蚊子哼哼?我竟没听清。”
三皇子面色如血,一只脚在地上磨啊磨的,憋了半日才破罐子破摔一般大声道:“先生!”
“哎!”洪文高兴地应了。
白先生还是第一次看他们这般相处,惊讶之余却也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隆源帝这么安排的另一层深意。
见小孩儿别开的脸上满是血色,耳尖都红透了,洪文这才见好就收,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我回来了,殿下不高兴么?”
三皇子没躲,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快速挪开,小小声道:“高兴……”
你回来了,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