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性燥热, 易上火,烤制的做法更是热上加热,但是……真香!
大禄朝中原腹地其实并不太适合羊群生长,所以价高, 但这里毗邻草原, 水草丰美,羊肉可谓物美价廉。
羊群吃着青草, 喝着冰川水长大, 肉质格外鲜嫩, 膻味近乎于无。
饭馆后院就喂着活羊,客人想吃哪头随便点,厨子当面宰杀交割清楚,清洗了现场开烤。那肥嫩的羊肉在篝火上滋滋作响, 满满油脂接连不断炸开, 香气牢牢笼罩在院子上空,宛如实质。
他家的羊肉锅子也是一绝, 冬日热乎乎吃一顿, 狠狠发一身汗,再喝一碗他家自酿的烈酒,那叫一个畅快!
洪文用随身携带的小药包泡了浓浓一壶清凉饮,叫每个人都喝两碗。
看着端上桌的烤羊肉, 嘉真长公主倒想起一桩趣事, “之前宫中摆正月宴就有一道奶汁羊肉,小五还说要送一份给你,经人提醒才想起来你早就离开京城,颇有几日闷闷不乐呢。”
其实当时五皇子的原话是“小姑父”,这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洪文也挺想那几个小孩儿, “他们可还好?”
嘉真长公主以手作扇挥了两下,散去面上燥热,“小六还是那样,不过身边多了个健壮的嬷嬷,隔三差五就举高高玩,只偶尔也提起你。小五自不必说,如今跟三儿一处上学,兄弟俩也算有伴。对了,之前你是不是教母后宫中一个叫小圈儿的小太监读书识字来着?前阵子三儿讨了去,如今也跟着在书房里头伺候,听说长进不少。”
洪文就感慨,“小圈儿颇有悟性,人也勤勉,若生在好人家,保不齐还能考个功名呢。”
世事如此,只能说造化弄人。
嘉真长公主就安慰道:“话虽如此,可若生在寻常百姓家,一来未必有闲钱上学念书,二来不得名师教导,也不一定能皇榜登科。即便皇榜登科,也未必会做官,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凡事无绝对,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洪文顺着想了一回,“你说的有道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圈儿幼年孤苦,可也阴差阳错得了三皇子赏识,日后不管想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也算因祸得福吧。
希望他日后能得偿所愿,也不枉今日苦功。
众人说说笑笑吃了一回,一时饭必,后面的大厨兼老板亲自过来,笑呵呵问吃得如何。
大家都竖大拇指,王西姆更是满嘴流油,“掌柜的手艺是这个!今天吃了你的,回头再吃别家的只怕咽不下去!”
洪文就斜眼瞅他,心道这小子心眼还挺多,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啥玩意儿吃不下别的,康雄都说过好些回,只道满军营都是大肚汉,唯独一个王西姆尤其出类拔萃。这厮怕不是个貔貅托生,满脑子就是个吃,若非桌子椅子咬不动,他能放过那些四条腿儿的?
老板面带红光十分受用,拱手谦虚一回,又说义诊辛苦,要免了他们的饭钱。
洪文不依,“两码事,义诊是我们自愿,与你无关。你开门做生意,该收的钱还是要收到。”
老板就笑道:“您也说了,义诊是您自愿,不要钱也是小人自愿,与您无关。”
洪文一愣,也跟着笑起来。
老板见他心情不错,又赔笑道:“其实也不算免,还想顺道求您帮忙给小人瞧瞧……”
众人就都笑起来。
王西姆指着他道:“好啊,感情都在这里等着呢,早知如此,我们就多要几只羊。”
老板也爽快,“几只羊值甚么!几位日后但凡再来小店,只管带着嘴来,休要再提什么钱不钱的。”
洪文从桌下踢了王西姆一脚,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王西姆也是一时上头,闻言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将军有令,不许向百姓伸手要东西,今儿我是沾了洪大夫的光。这话以后不要再提。”
见他们话越说越远,程斌插话道:“钱不钱的事暂且押后,掌柜的倒是说说是谁哪里不舒坦。”
今儿也是赶巧了,一个接一个,若再拖延下去,今儿还能家去?关外可不比京城太平,马匪不说,天擦黑后还会有狼成群结队出没。
老板一拍脑门,“是呢,竟把正事忘了。”
说着,他将袖子挽起来,“几位有所不知,小人早年就是屠户出身,后来觉得没个奔头,索性攒了本钱自己来立了这份家业,如今十来年过去,银子倒是略赚了些,可身子也渐渐不中用……”
他露出来的右手明显有不正常的弯曲,程斌立刻就道:“你这是常年操刀所致,内里骨头都变形了。”
“正是,”老板又做了几次右手开合的动作,笨拙且慢,表情也有些痛苦,“好看不好看的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右手连带着小臂几处关节都十分疼痛,这两年竟渐渐握不住刀了。”
原本想这么凑合活吧,可谁知随着年纪渐长,关节疼痛越发严重,现在甚至连稍微做点重活都不能够了。他今年也才四十来岁,若再过几年,岂不成了个老废物?
他去年就重新雇佣了一个屠夫帮忙,自己只做些盘账、迎送和买卖的轻快活计,若非今日洪文等人登门,断然不会重新出山。
洪文仔细检查后发现他右手五指完全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开合,上下左右翻转也很有妨碍,略重一点的东西都不能拿太长时间,情况相当严重。
“脉象倒是不错,”洪文道,“身上并没有其他大毛病,只左膝盖恐有陈年旧伤,逢阴天下雨就疼痛吧?”
那老板猛点头,“难怪人家都说您是神医呢,可不是怎的!小人早年曾拜师学艺,一年到头就没个坐的时候,硬生生把腿站坏了。”
“变形的骨头年深日久,请恕我无能为力,”洪文嗯了声,“至于关节么,筋脉堵塞,针灸几回就行,不过初始可能会有些难受。”
“这个不怕!”老板浑不在意,“男子汉大丈夫,疼又算什么!等会儿小人但凡皱一下眉头也不算好汉。”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屋里两个大夫对视一眼,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老板莫名打了个哆嗦,“二位这是……”
洪文呵呵一笑,“没事,肯定不疼。”
片刻后,屋里猛地炸开杀猪般的叫声。
“啊!嗷啊~~!”刚还一脸视死如归的老板在大圈椅里扭成加粗麻花,胖脸上汗水淋漓,鲤鱼打挺似的不住窜动,王西姆和另一个随从合力都差点按不住。
正在用饭的其他食客和伙计们都吓得够呛,纷纷过来查看,生怕自家掌柜的被人那啥了。
嘉真长公主和打下手的程斌全程止不住笑,“亏你刚胸脯拍得震天响,这会儿又怎么样了呢”
老板浑身上下全都被汗水打湿,简直像落汤鸡一样,闻言喘着粗气委屈道:“是不,不疼嗷嗷嗷!可啊~!”
可没人告诉他这么痒!
不光痒痒,针刺进去之后,穴位附近好像突然就多了一群蚂蚁,又热又酸又麻又涨,让人恨不得伸手进去用力抓挠。
他这辈子不怕疼不怕累,唯独怕痒,这可真是要了老命。
洪文又抽出一根银针,先用烈酒浸泡,再放到火上烧,放凉之后一针刺入他的膝盖,笑眯眯道:“好了,马上就好了。”
老板现在一看他笑就浑身发凉:刚才这位好看的小大夫也是这么笑着扎自己的!
谁知这次洪文真不撒谎,老板才要本能地蜷缩肌肉,忽觉膝盖处骤然放松,就好像有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按了上去,然后一推~
“啊~”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悠长舒缓。
众人都是一阵恶寒。
你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做什么叫的这般缠绵!
这声一出,老板自己也回过神来,络腮胡下的皮肤涨得通红,羞愤欲死道:“不是我!”
众人异口同声,“就是你。”
程斌幽幽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老板也是个性情中人。”
这动静一般人真喊不出来。
据说当天晚上,集市上就疯狂流传着一则消息,说羊肉馆子的掌柜的有了相好,大白天就按耐不住做那事,有好些人都看见他满面春色大汗淋漓从包间出来呢!
“啧啧,别看他素日粗声粗气的,没想到对内竟十分没眼看,听说叫的比娘儿们还销魂哩!”
“当真?!”
“那是自然,我亲耳听见的!”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羊肉馆掌柜听说后恼羞成怒,大半夜操刀跑到街上破口大骂,拉着人按着头解释自己是在治病,“就是那义诊的小洪大夫!再让老子听见你们嚼舌根,一刀一个都结果了!”
太阳升起来之后,先前的谣言已经消失,而新的谣言正生机勃勃:
众人都大骂羊肉馆掌柜的不要脸,找女人本也没什么,偏那厮可恶至极,竟想拉小洪大夫给他背黑锅!
简直不要脸!
偏洪文等人难得坏心眼,别人隐晦地提醒他们不要再与羊肉馆掌柜的接触,以免再被利用时,这些人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不解释。
羊肉馆老板顶不住压力,干脆换了个治疗地点,就选在自家后院,那里人少,院子也大,声音估计传不到街上。
用过了几天,洪文再次替他针灸时还笑问:“掌柜的,现在外头是什么流言?”
谁知对方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已有了新花样,他们说小人新找的婆娘人比花娇,不舍得叫外头瞧见,所以专门购置大宅院金屋藏娇哩!”
洪文:“……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