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切!”
“啊, 啊切!”
看着这两个包在被子里的喷嚏虫,洪文真是哭笑不得。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忍笑问道, “是三殿下先因苦学染了风寒, 五殿下记挂兄长跑去探望,结果自己也染上了……”
再然后, 听到消息的三皇子心下难安, 又偷偷跑来宁寿宫看弟弟, 只是出于愧疚而不敢进去,在宫门口悄悄站了一会儿,谁知怏怏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发现病情加重了。
两边伺候的人不敢隐瞒,立刻报给太后和隆源帝知晓, 太后听说后感慨他们兄友弟恭, 不忍分离,索性叫人将自己宫中的偏殿收拾出来给小兄弟两个养病, 也省得回头他记挂他, 来回传染个没完。
且俩人住在一起,她跟隆源帝也不必因过于担忧两头跑。
太医署派了何元桥和洪文来,这会儿先一人一个诊脉,稍后换一换交流想法, 之后就能开方子了。
如今马麟和何青亭都有意栽培洪文, 并不光叫他跟着记录,只要不坏了规矩,有机会也让他上来诊脉。
两个小孩儿已经有羞耻心了,听了这话都臊红脸。
洪文一乐,伸手在他们额头上试了试, 故作惊讶道:“哎呀,没发高热啊,怎么脸忽然就红了呢?”
旁边的何元桥噗嗤一声。
“小洪大人!”两个小孩儿异口同声道。
“哈哈哈!”洪文忍不住笑了几声,“好,是小洪大人不好,我不该笑你们。”
三皇子哼哼两声,耳朵尖还是红彤彤的。
“只是殿下,”洪文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说笑归说笑,微臣还是想啰嗦几句,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啦。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看向五皇子,“殿下难道忘了之前转成高热之后的呕吐了吗?”
五皇子疯狂摇头,大眼睛里流露出惊恐,“不吐不吐。”
“是呀,多难受呀,”洪文心有戚戚道,“所以以后听说有谁生病了,可不好冒冒然跑过去啦。”
五皇子乖巧点头,鼻音浓重,“好。”
顿了顿又巴巴儿问道:“那小洪大人不生气吧?”
洪文一愣,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腮帮子,“五殿下这样懂事,如今身体已经养得好多啦,微臣又怎会生气?”
当初头回见面时,这小孩的身子骨着实虚的厉害,那脉细微至极,得用力按才摸得到。可现在才大半年时间,他的脉象已然强壮许多,这次再染风寒也只略有些低热和打喷嚏流鼻涕,当真跟变了个人似的。
五皇子嘿嘿笑起来,然后又开始打喷嚏,乳母赶紧上来帮忙擦。
说完了五皇子,洪文又看向三皇子,一转头就发现对方正偷偷看这边,见自己被发现了,连忙别开脸,眼睛心虚地左右乱瞟。
正给他把脉的何元桥也觉有趣,故意出声道:“殿下先不要动,微臣看看您的舌头。”
三皇子无法,只好又把脸转回来,伸着舌头面对两个大人的揶揄。
舌苔薄且白,倒没什么大碍。洪文挑了挑眉,也顺着往那边瞧了两眼,“哎呦,有什么稀罕物件引得咱们三殿下目不转睛的?”
三皇子又羞又气,脸上已经快滴出血来了。
洪文见好就收,接了何元桥的班替他把脉,柔声道:“别怪微臣多嘴,您素日是个聪明人,怎么反倒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自己遭罪不说,太后他们谁不记挂?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要吃几天苦药汤子啦!”
三皇子低了头,“嗯。”
他素性敏感多思,最怕因给人添麻烦而被嫌弃,这次却带累弟弟生病,心中十分愧疚,所以不顾阻拦跑来宁寿宫探望。可又担心再次见面加重五皇子的病情,且又觉得愧对文妃,所以也不让人叫门,孤零零在宁寿宫门口站了会儿就走了。
没成想他旧病未去,又添心病,两相交加之下,病情加重……
小孩子乖巧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洪文摸了摸他的头,“心疼弟弟无可厚非,但凡事也该保重自身才能照顾别人呀。”
三皇子闷闷点头,“皇祖母也这么说。”
估计晚上父皇处理完政事过来,也要说几句了。
洪文看着被他一并带过来的泥塑大福娃,心头一片柔软,“你是小孩子嘛,就该说笑玩闹,想那么多干嘛?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三皇子炸毛抬头,“我才不是小老头!”
洪文失笑,屈指刮他鼻梁,非常恶劣地恐吓起来,“若老这么多愁善感的,很快就是啦!”
三皇子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声音虚弱,“你骗人。”
见洪文面不改色,他瞬间怂了,小小声问道:“那,那我以后都少想一点……应该就不会了叭?”
洪文要很努力才能不让自己笑出声,一本正经地继续扯谎,“是呢,要多笑,笑一笑十年少嘛。”
三皇子瞪眼,“我还不到十岁!”
十年少,那我多笑几次……人还在吗?
五皇子从旁边探过头来,“小洪大人,我笑呀。”
他仰着小肉脸嘻嘻几声,又对三皇子道:“三哥,我陪你笑呀。”
三皇子挺忧愁的瞧了他几眼,心中暗自叹气,唉,傻弟弟笑起来憨憨的……
何元桥笑眯眯看着三人相处,冷不防发现门口早站了几个人,忙行礼问安,“太后金安。”
太后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如何?”
何元桥道:“发现的早,倒也不妨事,只要喝药静养几日就成了,只是千万不可再着凉,不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恐演变成高热。另外饮食需要清淡多样,待发过汗之后也要适当略走一走,通通气,疏松筋骨,太懒怠反而不利于恢复。”
太后点了点头,再看洪文时,又想起之前李嬷嬷查出来的结果,心情瞬间复杂了很多。
洪文隐约觉得今天的太后有点反常,一个劲儿盯着自己死看,眼神也颇有些古怪。
他被看得浑身发毛,大着胆子出声,“太后?”
扶着太后的李嬷嬷轻轻动了动手,太后迅速收回视线,如梦方醒,“嗯,你们都是细心的,也不是头一回替皇子瞧病,这次哀家就把两个孙儿交给你们照料,不得有误。”
说完,又交代宫女,“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供两位大人歇息。”
这就是让他们一直住到两位皇子痊愈的意思。
洪文微怔,下意识看向何元桥,发现对方也在看他,面上同样有惊讶。
之前五皇子突发高热那么严重也没让太医连日留守,这次虽然是两位皇子,但情况既不危也不急,怎么偏要住下?
但太后既然这么吩咐了,他们也只能照做。
倒是两位皇子很高兴。
五皇子开心道:“小洪大人,晚上可以看手影嘛?”
三皇子虽未开口,可也眼巴巴瞧着。
洪文笑道:“当然可以。”
在这里值守只需要负责两位皇子即可,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用他们操心,除了稍显不够自由之外,倒比留守太医署更轻快些。
生病极容易困倦,两位皇子吃了药后就昏昏欲睡,洪文和何元桥也跟着闲下来。
因不便外出,何元桥就对洪文指了指墙角几棵白梅花,示意过去说话。
正好洪文也有满腹疑惑,过去之后就问何元桥,“你有没有觉得太后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之前面见太后时,她还像个寻常人家的和蔼老太太一样看着自己,可这回?怎么都觉得多了几分审视。
何元桥道:“我正想说这个,你最近又做什么事了?”
不怪他多疑,这小子惹是生非的本事常人难及……
洪文大呼冤枉,正要说话,却听外头传来宫女的说话声,“长公主,太后说了,两位皇子尚在病中,不宜打扰。且这会儿探望,也容易再染了旁人,您还是请回吧。”
嘉真长公主?
洪文的脑子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自动往那边走去,果然看见宫女对面嘉真长公主的面容。
因下着大雪,她穿了件玉色观音兜长毛斗篷,除两根玉簪外并无多余装饰,此时俏生生立着,恰似墙角探出的雪梅,孤傲中透出勃勃生机。
只是这么看着,他心里就止不住雀跃,“见过长公主。”
果然油画再像,也不及真人半分。
嘉真长公主看见他后一怔,才要上前却被宫女拦下,不由有些不耐,“洪大人怎么在这里?”
宫女低垂着头,“回长公主,太后吩咐小何太医和小洪吏目留守,要等两位殿下痊愈呢。”
留守?
“病情很严重?”嘉真长公主隔着宫女问洪文。
洪文摇头,“小风寒,静养几日就好,公主无需担忧,还是请回吧。”
不进来也好,病情虽不重却容易染人,万一长公主再病了……
上回在四海酒楼用饭时他就发现了,长公主很喜欢吃甜,药汤子可苦着呢。
不严重,那为何不让见?嘉真长公主微微蹙眉,又问那宫女,“母后说的?”
宫女应了声。
嘉真长公主看了看她,再看看洪文。
不对劲。
正胡思乱想间,李嬷嬷出来传话,“长公主,太后请您去说话呢。”
嘉真长公主点点头,又对洪文颔首示意,“既如此,有劳你们多费心。”
洪文躬身行礼,行动间隐约露出一角里衣袖口,正是灰色毛缎。
“天寒雪大风急,望公主保重贵体。”
嘉真长公主眨了眨眼,唇角微微上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