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晨是个敏感的人, 他能分辨出别人身上的善意和恶意,在赵冽身上,他只感受到了善意。
但是小晨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内心充满困惑,因为他不明白赵冽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在他的人生中,他收到别人善意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有几次他以为自己收到了善意, 结果收到的却是裹着蜜糖的毒。
小晨身有残疾, 幼时被乞丐养大。他生了副好相貌, 便有心术不正的人盯上了他, 他们假意可怜他,给他饭吃, 实则在饭里下了药,幸而小晨足够幸运,这才没叫歹人得逞。
后来他在玄宗, 与他同吃同住的杂役弟子们很少与他真心相交, 他们嘻嘻哈哈地喊他“哑巴”,没人叫他的名字“小晨”。
在玄宗的日子能吃饱穿暖, 虽然干的活多一些,但最起码不用承受风吹雨淋忍饥挨饿之苦, 小晨心里对那些杂役弟子没什么怨恨,他大多数时间都在默默做自己的事。
赵冽对他这样友好,小晨不禁有点受宠若惊。
小晨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赵冽看重的。
他修为低, 资质差,是个哑巴,在灵药园做事没多久,那里有的是比他懂培植灵药干活麻利的杂役, 怎么赵冽偏偏挑中了他呢?
回想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赵冽闯进了厨房后厨,还问他叫什么名字。而在他们见面没多久,他就被调出了后厨,去了灵药园做事。
灵药园的活儿比厨房少许多,小晨不用劈柴择菜,每天只需按时照料一下灵药,日子比在后厨好过很多。
回忆到这里,小晨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厨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执事突然把他调出厨房让他去灵药园工作了?
灵药园是个肥差,不少杂役弟子走关系挤破脑袋也要进去,结果这肥差落到了小晨头上。这次同样如此,小晨不明白,灵药园明明有那么多修为过得去经验也多的杂役,怎么偏偏就他被挑中了?
小晨不蠢,他从一系列的事件里品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总觉得,他屡次被挑中不是踩了狗屎运也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他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也不是关系户,他根本没有被人看重的资本。
“是单独架一个秋千好,还是在果树上直接扎一个?”赵冽指尖点着桌面问。
小晨微笑着在石桌上写:“在果树上吧,这样可以在院子里省下一小片地方,用来种些好看的灵植。”
“好,你看着办就是了。”赵冽道。
小晨的字迹干净工整。
玄宗会教所有弟子识字,小晨起步晚,是到了宗门后才学的字。他聪明,学什么都快,人还勤奋,字练得非常好看。
院子里的果树还没有挂果,但是树上都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小晨看着那树忽然愣神,眼前好像产生了幻觉。
他似乎看见身着白衣的赵冽抓着秋千绳,修长的双腿随意搭着,跟着秋千摇摆的节奏慢慢晃悠……满树的花都开了,浅色的花瓣随着风飘飘摇摇地落下,落到她肩上、衣服上、柔顺披散的青丝上……
好熟悉的景象……他在哪里见过?
“洞府里没有厨房,你会做饭吗?”赵冽问完顿了顿,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本就是后厨出来的,应当会做饭。”
小晨回过神,询问道:“师姐想开辟一个小厨房吗?”
“没错。”赵冽道,“有了小厨房就不用了去饭堂了,我不耐烦去那里挤来挤去,蹭得满身油烟气。”
“我可以为师姐准备饭食。”他垂着眼眸写,“那院子里要不要种点蔬果?”
“好。”赵冽道,“我未筑基辟谷,平日里是要用些饭的。”
赵冽吃饭是为了做样子,她建小厨房完全是为了小晨。她不吃东西就能活,小晨可不行,他连练气一层都没有,未脱离凡躯,必须要吃饭才能维持生命。
有了小厨房,小晨就不必日日绕大远路去饭堂用饭了。
小晨大致了解了赵冽的想法,他默默点头,在心里列了一张物品清单。新洞府需要添置的东西很多,他私心里觉得赵冽可能不是个会打理凡务的人,因此他就多操了点心。
扎秋千的工具不全,小晨今日没法动工,就将此事放了放。
到了夜晚,他独自一人躺在厢房的榻上,迟迟无法入睡。
玄宗的杂役弟子通常都是睡大通铺的,只有正式弟子有独立的院子可以居住,这是小晨来到玄宗后第一次在如此宽敞的床榻上睡。
他心里藏着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赵冽的容颜不断在小晨脑海中浮现。
他在想,会不会有人在暗处帮助他?那个人把他挪出了后厨,给了他灵药园的肥差,然后让他去亲传弟子的洞府做事。
杂役弟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人人都知道丹峰碧霄真君收了个新弟子,抱紧她的大腿就能获得说不尽的好处。
直到现在,小晨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他怎么会这样好的运气?他一个连练气一层都不到的杂役,何德何能能获得抱紧亲传弟子大腿的机会?
有人在操纵着着一切吗?
小晨想着想着,鼻尖嗅到一股舒缓的香味,他精神瞬间放松了,没过几息便进入了梦乡。
厢房半透明的窗纸上映出一道人影。
“你怎么跟个半夜闯人闺房的采花贼似的?”敖启古怪道。
“等了半天都不睡,没办法,只有用药了。”赵冽无奈地收起手中的催眠香粉,推门而入。
小晨睡得沉沉的,赵冽坐在他床边为他诊脉。
他身体情况太糟糕,要想改变他的资质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找到可以提升天赋拓宽经脉的灵药,二是用灵气或魔气缓慢温养他的身体,疏通他的经脉。
提升天赋拓宽经脉的灵药世间难寻,赵冽一时半会找不到,所以她选了后者。
诊完脉,赵冽淡定地脱掉了小晨的外衣,只给他留了条裤子。
小晨身材很瘦,几乎没什么肉,肋骨的痕迹很清晰,锁骨细细的,他瘦到显得病弱。
赵冽扶着小晨的肩膀,让他的姿势从侧躺变成仰躺,她手放到他肩膀上的时候甚至觉得那里的骨骼有点硌手。他身上还有一些陈年旧疤,胸膛上有鞭打的痕迹,背上也有。他胳膊上有几处显眼的烫伤,瞧着有点吓人。
小晨肩膀上有一处经脉结节,赵冽手掌贴上去缓慢温养了片刻,又将手移到他手臂那里……胸口、腹部、背部,凡是经脉不通的地方,赵冽都仔细温养了一遍。
她控制着魔气在小晨体内游走,冰冷的魔气在她的操控下变得温和,慢慢滋养小晨的经络骨骼,为他疏通经脉堵塞郁结之处。
温养经脉并非一日之功,要每日坚持。
赵冽全神贯注,等她的魔气在小晨体内循环了一整个大周天方才停了下来。
她松开手,长出一口气,魔气消耗了不少。
小晨躺在榻上睡得舒舒服服,甚至还打起了鼾,温养经脉是件很令人享受的事,他睡很沉。
赵冽静静地看了小晨一会儿,拿起衣服为他穿好,抹掉她来过的痕迹,起身离开。
“这温养经脉还要再来几次?”敖启咂着嘴问。
“至少……一个月吧?”赵冽不确定地道,“小晨身上的经脉郁结之处都很好解决,就是他脑袋里面有个大肿块,要化掉那个肿块需要很长时间。”
“那你每天晚上都要来他房间把他全身摸一遍?”敖启不委婉地问。
“是啊。”赵冽表情自然。
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丁点不好意思,仿佛敖启问的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敖启噎住了,“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有什么办法?”赵冽反问,“我也不想这样,但现实是我没别的办法。 ”
小晨脸皮薄,赵冽才瞒着他去的,要是他清醒着,那情况就更尴尬了。
赵冽走到院子里,抬起头发现院子的果树居然一夜间开花了。
悠悠香气随着夜风飘散,赵冽深呼吸,神情放松些许。
“师姐喜欢我的礼物吗?”
成忆微笑着从树后走出。
他一袭白衣,长发用玉簪简单地束着,风撩动了他的衣摆……
他眉心闪过一丝紫黑色的魔气,缓步走到赵冽面前。
“我知道师姐喜欢花,特意用法术让果树提前开花了。”成忆黑沉沉的眼眸里带着柔软的情绪,“师姐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赵冽面对突然来访的成忆毫不慌乱,并且眼神平静,“就是下次来找我记得提前说一声,师弟。”
“对不起,我是想给师姐一个惊喜。”成忆轻轻笑道,“就像师姐给我惊喜那样。”
他们对话时没流露出任何异样,似乎他们的关系一如往昔,那些不堪的过往从未存在……这太怪异了。
敖启看着成忆微笑的样子浑身毛骨悚然。
“奇了怪了,笑得也挺正常的,怎么就是让人看了瘆得慌呢?”
“秦瀚知道你来吗?”赵冽自顾自地转身坐到石凳上。
成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等她落座了,成忆便坐在她对面。
“放心,师兄不知道我来,”成忆道,“我也没告诉他师姐重回玄宗了。”
他笑得温柔缱绻,“这是我和师姐共同的秘密。”
赵冽神色柔和了一些,“如此便好。”
“但是师姐,我有一事想问。”成忆慢慢把视线挪到厢房的门上,“哪里住的是谁?师姐在他房里半天没出来……”
他眉心间魔气的颜色转瞬加深了,语气却依旧轻柔,“师姐前几日刚说要和我在一起,结果转头就养了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