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却哼唧哼唧嘟嘟囔囔, “我才不是被他打哭了,这回是我打赢了。”
“哦?保清比你大两岁,都已经开始习武了, 你竟然能打赢了他?我们保成真厉害。”
“……”
惠嫔一脸愕然的瞅着林诗语那满满尽是宠溺赞扬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她这是不是想捧杀太子了,怎么还能有这样当额娘的呢?
小肉团子得意的扬起了头,“那是当然,保成最厉害了!保成日后还要努力习武变得更厉害,看见保清一次就揍他一次!”边说还像模像样的挥舞起了小肉拳, 呲着小米牙一脸气鼓鼓。
“太子殿下……”惠嫔忍无可忍了,压着不悦说道:“太子殿下怎么能对兄长如此……今儿保清的脸上都被太子殿下咬出血了,太子殿下不去看看兄长也就罢了,还要打人是否就太过了些?孝悌二字乃为人之根本, 更何况太子殿下乃大清储君, 更应当以身作则做好表率才是。”
这话可就诛心了。
孝悌乃为人之根本, 这意思不就是说太子甚至连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品德都没有,身为大清储君根本就是德不配位?
林诗语看着她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太子身为大清储君, 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嫔跳出来指手画脚斥责教训了?惠嫔, 你逾越了!”
“臣妾不敢!”惠嫔一惊,忙跪下辩解道:“臣妾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好才一时口无遮拦,纯属无心之失啊,还请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恕罪……”
林诗语却不吃她这一套, 只冷冷地盯着她瞧, “为太子好?太子若当真有何不妥之处, 下有百姓评判上有皇上管教, 还有那一众文武百官劝谏, 你又是谁?你配吗?况且你究竟藏着什么肮脏心思当真需要本宫点明吗?两个孩子再寻常不过的打闹都能被你抓住机会来作妖使坏,对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如此满怀恶意的攻击,你可真够能耐的,为那点小心思连自个儿的脸皮子都抹下来揣兜儿里了。”
这不就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要脸?
惠嫔气急,脸色一时青黑红白变换个不停,可真真是精彩极了。
“贵妃娘娘当真误会了,臣妾……臣妾不过是爱子心切,看见保清脸上血淋淋的伤口就一时冲动……”
林诗语却不理会她,只低头问小肉团子,“保成乖,告诉贵额娘,今儿你们兄弟两个是为何打起来的?”
胤礽缩在她的怀里,瘪瘪嘴红着眼眶说道:“保清说贵额娘有了亲生的儿子之后保成就没有用了,就不会再疼保成了,保成一生气就打了他……贵额娘,保成不是故意咬他的,是他太坏了,他笑话保成是没有额娘疼的小可怜,保成再也不想理他了……”
见他含着泪一脸可怜巴巴又惊惶不安的小模样,林诗语可是心疼死了,搂着他轻拍安抚,一双眼睛却狠狠瞪着惠嫔。
惠嫔也懵了,这才想起来她压根儿没好好问清楚究竟是什么缘故,只打心底觉得自家儿子不会有错,且又是吃了大亏的,于是就理直气壮的上门来了,却谁知到头来结果竟是自家儿子嘴太贱?
一时无语,但想到自己这一趟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挑事的,结果却竟是被一通连消带打弄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心里头委实郁结得很,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无论如何都下不去。
然而任凭她再如何郁结气不顺,却也终究只能铩羽而归,羊肉没吃着反倒惹来一身骚说的就是她了,脸蛋子简直是被打得啪啪作响,直到回了自个儿的延禧宫里还仍觉得火辣辣的疼呢,进屋关上门就狠狠砸了一通发泄,只气得当天的晚膳都没沾一口。
纵然心里头再如何警醒自己不能步太皇太后和乌雅氏的后尘,但这份恼恨混杂着忌惮却仍是在止不住的暗暗发酵,指不定哪天就会不知不觉中爆发出来了。
而这时的林诗语心情却也并不多好,好不容易将小太子安抚住送走之后,那脸就沉了下来。
倒也不是生什么气,而是烦恼的。
“孩子是好孩子,可架不住总有风言风语往耳朵里钻,想丝毫不受影响当真是太难了。”
保清或许纯粹就是嘴贱瞎撩拨人,但其他人呢?说的人多了,落在心里多多少少总会留下一些痕迹,渐渐地隔阂也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成年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个小孩子呢?
“后宫里头向来就是这样一个是非之地,无风还要掀起三尺浪呢,何况如今娘娘这一有孕……”余嬷嬷建议道:“不如娘娘抓住些嚼舌根的狠狠惩治一顿,叫那些闲得发慌的奴才知道厉害了他们自然也就该消停些了。”
“是该收拾收拾了,尤其是毓庆宫的奴才,这些人日日在太子身边伺候着,但凡有点什么小心思那影响太大了,不过……去叫小喜子进来。”
不一会儿,圆咕隆咚的身影就钻了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
“你寻个机会悄悄去找一下你干爹,注意别声张了……”林诗语轻声嘱咐了一通之后说道:“此事办成记你一大功,重重有赏。”
小喜子当即拍着胸脯连连保证,“娘娘放心,奴才明白娘娘的意思了。”
林诗语满意地点点头,叫他退了下去。
不必细究都能想到的,毓庆宫定然有保成的皇额娘留下的奴才,这原也不打紧,可问题在于那些人效忠的是谁,究竟是仁孝皇后还是赫舍里家族?
若是单纯效忠仁孝皇后,太子跟她这个贵妃处好关系他们应当也是喜大于忧的,毕竟她的特殊情况摆在这儿,只要是对太子有好处的想来他们也不会从中作梗,但倘若这些奴才效忠的对象是赫舍里氏一族,那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赫舍里氏一族的未来全都寄托在这个小太子的身上,奈何如今中间没有了仁孝皇后链接这份关系,那他们就只能趁着太子年幼时以母族身份好好亲近亲近,将这份感情建立起来,如此将来才能方便行事。
想也知道,赫舍里氏一族是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太子的心被别人笼络过去的,势必会挑拨离间。
是以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其实小太子身边伺候的奴才才是重点,尤其如今她怀了身孕,这就是最好的挑拨时机,必须得尽快将一些心怀不轨的奴才处理掉才行。
但这却不能由她去开口提,太容易招惹是非了,倒不如托李德全在康熙的耳边隐晦的暗示一二。
涟漪见她的眉眼间仍旧带着疲惫之色,便转到身后为她按摩起来,嘴里还在纳罕,“原先还觉得惠嫔这人很是低调沉默,平日里请安时也不大爱掺和旁人的是非,今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听见这话,林诗语就笑了,“你琢磨琢磨她那番话,像是个老实人能说出来的吗?先前缩着顶多也不过就是会伪装些罢了,如今本宫怀孕的消息一传出去,心里头有鬼的可不都要躁动起来了,究竟是人还是鬼就该显出些形儿来了。”
“如此看来奴婢这双眼睛还是不曾修炼出来,原还当她是个安分的呢。”涟漪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日后奴婢是再不敢轻易相信哪个人了,仿佛个个都戴着面具呢,不到那个份儿上压根儿就分辨不出来面具底下究竟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余嬷嬷亦点头认同她这话,“惠嫔这样的还不算功夫到家,有点出乎意料的风吹草动就躁动了起来,这不就一个冲动显形了?并非表面低调沉默的就是老实人,有句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呢。”
“不错,就跟那躲在草丛里的毒蛇似的,一动不动悄无声息的,冷不丁就窜出来咬你一口,躲都来不及。”
涟漪不禁连连咋舌,叹道:“得亏娘娘得老天爷庇佑,什么牛鬼蛇神都害不到娘娘,若不然……奴婢还真不敢想此番娘娘怀孕会遭遇什么样的危机,太可怕了。”
“对了,福嬷嬷人呢?怎么仿佛一直没见着她?”林诗语突然想起来了这么一号人,掰掰手指头一算,“上午本宫就叫她去慈宁宫报喜,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她怎么也没个影儿呢?是本宫忘了不成?”
“是奴婢忘了。”涟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回道:“先前娘娘午休时她回来了,后面就钻进她自个儿的房里一直也没再出来,奴婢就不小心忘记了这茬儿……当时奴婢瞧着她走路一瘸一拐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估摸着在慈宁宫不曾讨着好,被责罚了。”
林诗语听罢就摆了摆手,嗤笑一声。
太皇太后如今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啊,没有赏赐不说,还正大光明的责罚了前去报喜的奴才,这是给她没脸呢?可惜这点不痛不痒的东西又能如何呢?她不仅不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好笑,这老太太这般举止不是无能狂怒又是什么?
…………
消息传到宫外,林如海是既喜且忧。
身为一个父亲,女儿能够有一个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这男人靠不住不能交心,儿女就是唯一的慰藉,将来好歹也是个依靠,否则一辈子孤孤单单的在深宫之中未免就太过凄凉了些。
但同样的,这件事会带来的一些问题矛盾也很显而易见,由不得他不操心啊。
可惜如今却已是鞭长莫及,他这个做父亲的再怎么能耐再怎么不放心也不能伸手伸进后宫里去,一切竟是只能全靠女儿自己处理。
越想,林如海就越是沮丧难过。
明知女儿身处于风雨之中,但他却无法为女儿遮风挡雨,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挫败,一个沉痛的打击。
带着满腔复杂的心情回到府里后,林如海就将这桩喜事分享给了儿女。
“刚好先前你姐姐叫黄先生做的东西也都做好了,玉儿你就一同带进宫里去罢。”
林黛玉抹了抹眼泪,问道:“皇上那里过了明路不曾?”
“放心罢。”林如海猛地又想起来一件事儿,挥挥手将奴才都打发了出去,说道:“说起来翻过年玉儿也该参选了……皇上倒是与为父提起过一个人,那意思大抵是想叫为父考虑考虑……”
林黛玉顿时红了脸,不大自在地偏过头去,
倒是林瑾煜迫不及待追问起来,“是哪家的?该不会是什么满族大姓吧?满族男子大多更善骑射,对咱们汉人的四书五经可谓知之甚少,怎么瞧着都与二姐姐不相配,日后说话都说不到一处去,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呢?”
“你倒是先听为父慢慢道来。”林如海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瓜子,看向自己的宝贝次女,说道:“皇上提的这个人是出自清河崔氏的一个年轻人……”
“清河崔氏?”林瑾煜惊了,“是我知道的那个清河崔氏?”
“正是,人家才十六岁可就已是拿下解元了,只待来年参加春闱,没准儿到时候就是一个三元及第。”
夸人家就夸人家,为何要用那种眼神儿瞧他?
林瑾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闭上嘴仰头望天就是不敢看他老父亲。
林黛玉憋着笑,好在还记挂着一份姐弟情,出言替他解了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全凭父亲做主就是,女儿相信父亲的眼光。”
“要叫为父说,这个年轻人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华都是与你较为适合的,只是如今还暂且不知其品性容貌如何……一切等人家进京后再仔细看看罢。当然了,这到底是关乎你终身的大事,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必与为父隐瞒。”
林黛玉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轻轻摇头。
她知道皇上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关心一个臣女的婚事,估摸着姐姐的缘故是其一,其中怕还有其他方面的考量,她不想叫父亲姐姐为难。
况且这样一个人至少已知才学是极好的,总比那等文墨不通之人勉强凑在一处要舒服得多。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那个……十六岁还没有婚约吗?”
“真有婚约了皇上还能提这事儿?蠢材。”
林瑾煜挠挠头,愈发气弱嘀咕道:“那问题就更大了啊,十六岁还没有婚约指不定是有何不妥之处呢,没准儿就是个丑八怪?或是性格古怪……”
“合着你就是对人家有意见。”林如海一语戳破他的小心思,“你姐姐总是要嫁人的,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顿了顿,扫了眼面前的一对儿女还是明明白白地说道:“为父也不瞒着你们,清河崔氏于读书人心中声望极大,皇上这是想通过这桩婚事从侧面彰显出自己对汉人对文人的重视,以方便笼络人心。”
满人才入关多少年?拢共人数加起来也远远不及汉人,可谓天差地别,是以满人想要坐稳这个江山势必就要尽力去笼络汉人,而汉人当中又以文人最重要,只要笼络住了天下文人的心,那基本上也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了……别看这群文人个个弱不禁风的模样,真要闹腾起来,口诛笔伐煽动人心那是一绝,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而这个时候,清河崔氏的出现就叫康熙看到了一个契机,一个笼络人心的契机。
林如海叹了口气,“是以若无意外的话,此事应当也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玉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若那个年轻人有何不妥之处,为父和你姐姐自然也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同意的,皇上有所顾忌,不会直接下旨赐婚的。”
毕竟没有林黛玉也还可以选择宗室格格,康熙并非只有这样一个选择,犯不着强行逼迫招人厌憎。
“原来如此。”林黛玉总算是明白了,笑道:“我自是相信父亲和姐姐的。”
林瑾煜也偃旗息鼓了,耷拉着脑瓜子垂头丧气的。
翌日进到宫里,一顿亲密腻歪之后林黛玉就瞧着自家姐姐平坦的肚子出了神。
“姐姐的腰肢这样纤细,我真不敢想肚子大起来了会是什么模样……”那腰还能直的起来吗?还能撑得住?
林诗语就乐了,“没准儿等你再过两个月来看我时我就已经胖成个球了。”
“像保成一样吗?”小肉团子突然一脸好奇的抬起头来,“皇阿玛总说保成胖得跟球一样,踢一脚都能滚着走,贵额娘也要变成保成这样吗?”
姐妹二人乐得够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嬷嬷也都低着头肩膀直抖,唯独小肉团子自个儿捧着肉嘟嘟的脸蛋儿左瞧瞧右瞧瞧一脸茫然。
林黛玉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肥脸,说道:“先前姐姐让做的东西我带来了。”
“这么快?”林诗语一喜,当即站起身就朝门口走去,“快叫我看看。”
外头院子里就放着呢,一只能有胤礽如今这般个头的机械狗,人到跟前就开始“汪汪”叫不停,威风凛凛的凶悍模样吓得胤礽直往林诗语后面缩,却又克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只探出一个脑袋来打量,好半晌才总算是确定了不是真正的恶犬,顿时一脸惊奇。
“竟是假的?”有心想要去摸摸瞧瞧,可是却又有些害怕迟疑,“贵额娘,它会咬保成吗?”
林诗语不曾回答,只是微微弯下腰伸手摸了摸那只机械狗的大脑袋,却谁想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狗狗身后垂着的尾巴瞬间就翘起摇了起来,大脑袋亦在跟着轻微摆动,仿佛是在蹭人的手心撒娇一般。
真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精湛的工艺了,也不知那黄履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能人。
早已跃跃欲试的小肉团子见此情形就更加心痒痒了,试探着伸出小手摸了两下,顿时就乐得见牙不见眼,满脸的兴奋欢喜之色。
而就在他忙着跟机械狗互动时,林诗语的目光却已放在了旁边的一个物件上。
那是一辆缩小版自行车,后轮两边还按着她的要求添了两个平衡轮,赫然正是后世的那种儿童自行车。
仔细检查了一下最重要的刹车之后,林诗语就满意的笑了,冲着胤礽招招手。
“保成过来试试这个。”
“这又是何物?”胤礽好奇地围着转了两圈还是没看出来这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什么,只得求助,“贵额娘这也是给保成的玩具吗?”
“是呢,保成坐上去就知道了。”
胤礽依言坐了上去,起初时还不大会蹬这个小车车,但小孩子学习能力强,且这又是很简单的儿童版自行车,学起来就更简单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是两条小短腿儿蹬着满院子溜达起来,离着老远都能听见他兴奋的尖叫欢呼声。
连堂堂太子爷都不曾见过的东西,更何况是院儿里这一群奴才呢?一时间个个都是一脸目瞪口呆,满脸新奇惊叹毫无保留的透露出了此刻的内心。
转了几圈之后,胤礽就停了下来,叫奴才找了根绳子将机械狗系在了车座后方,而后骑上小车车就颠儿了,“贵额娘,保成带狗狗去溜溜,一会儿再来看你哦!”
“快跟上!”林诗语忙喊人,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拉着妹妹回到屋里,“这个黄先生倒真不曾叫我失望,回头他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你记得带进宫给我瞧瞧。”
林黛玉点点头,一脸感慨道:“我也是头回见着这什么车……听琏表哥说那黄先生家中有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头我叫他去问问。”
却说小肉团子哼哧哼哧蹬着小车车,后面还牵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狗,一路上不知收到了多少惊叹的目光,顿时更叫他得意的不行,高高扬着头颅小表情别提多臭屁了。
转念一想,就将车子掉头直奔上书房而去。
讨厌鬼还说贵额娘不疼他了……哼哼,他要去馋死那个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