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郭络罗氏封为宜嫔, 博尔济吉特氏封为宣嫔,赫舍里氏、董氏、李氏、王佳氏分别为僖嫔、端嫔、安嫔、敬嫔,这六个再加上先前的惠嫔和荣嫔, 一共八人将嫔位给挤得满满当当的, 接下来短期内应当是无人再能挤进去了,除非有人爬上了妃位。

而除此之外, 林诗语又从一堆的小主名册中将生育过子嗣的扒拉了出来,孩子活得好好的那自是不必多说,孕育有功理应嘉奖,孩子夭折了的那就算没有功劳也还有一份苦劳呢, 给点安慰并不算过分。

其余的就要扒拉扒拉家世背景了, 譬如是满人出身的又或者家中父兄叔伯正是康熙提拔上来的人,那位份自然要往上提一提……如此这般一通折腾下来,贵人位上也添了不少人, 再往下的常在、答应这些就更简单的。

绝大多数人这一回都往上走了走, 一时间整个后宫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 唯独林诗语不大高兴,实在是累得够呛。

这日用完早膳, 敬事房的册子又呈在了眼前。

按着宫里的规矩, 每日皇上翻完牌子之后敬事房那边就会记录在册, 哪一年哪一天宠幸了谁都是清清楚楚的,甚至包括那些被翻牌子的小主是什么时辰被送去乾清宫的, 又是什么时辰被送回的也都明明白白分毫不差的记载着,等到第二天要呈上给摄六宫事的娘娘过目盖章才算是过了明路得到了“官方认证”, 若是没有这样的记录和认证, 将来怀了孕那可就是要命的事儿。

林诗语也可算是明白了, 佟芷兰怎么就说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份权利撇了出去呢, 仅就这样一条规矩就足够将那位小迷妹给折磨死的了。

每日一睁眼就会清楚的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又宠幸了谁,甚至连人家缠绵恩爱了多少时间都明明白白的……那颗少女心还不得被扎个稀烂啊?也难怪才短短一年多的功夫佟芷兰就整个人都郁郁寡欢了。

林诗语暗叹一声,随手翻开册子瞧了一眼,不出所料又是翻的宜嫔的牌子。

盖完章后还有一堆的宫务在等着处理,林诗语就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个手炉,手边放着热茶,认命的开始“办公”。

“贵额娘!”熟悉的小肉团子蹦跶着冲了进来,扑腾着小短腿儿和小手就要往炕上爬,结果哼哧哼哧忙活了半天最终还是叫奴才给抱了上去。

“我还当你今儿不来了呢。”林诗语笑着摸摸他的小脸儿,发现暖呼呼的也就放心了,又问道:“可曾用了早膳?”

“今日保成起晚了……”胤礽坐在了她的旁边,摸摸自个儿的肚子委屈兮兮的撒娇,“保成饿……”

“怎么不吃饭就来了?”说着就吩咐涟漪去了小厨房,又转头看着他嗔道:“你如今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瞌睡多就晚些起,何苦每日这样早爬起来呢。”

“保成要陪贵额娘!”

林诗语无奈了。

每天一早这小肉团子都会准点儿跑来蹭饭,而后她处理宫务时他就坐在旁边抓着笔像模像样的临摹他皇阿玛的字帖,小孩子家手腕嫩又坐不住,时不时的就要停下来开个小差,不过却也始终都不会吵闹,乖得很。

如此可爱又乖巧的孩子陪着,她哪里会嫌弃呢?不过是有些心疼罢了,大冷天的每天那样早爬出被窝跑过来,想想都怪折腾人的,偏说了几回他也还是照做不误,丁点大的小屁孩儿倒是执拗得很。

小厨房里很快就送来了一碗粥并两样清淡的小菜给他垫垫肚子,接着又着急忙慌的做了几样糕点在厨房里头温着,以备随时取用。

一上午的时间在忙碌之中消磨得倒也很快,午膳过后便是小太子每天最期待最喜欢的午睡时光了——可以腻在贵额娘温软的怀里被她温柔的哄睡……他的额娘,好似从梦中走了出来。

下午才起身,就看见余嬷嬷沉着脸从外头走了进来,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近几日宫里隐隐约约传出来一些流言,说娘娘您居心叵测故意哄骗拉拢太子殿下……”

闻言,林诗语一时柳眉微蹙,摆摆手示意知晓了。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却也说起了这件事。

“皇上……奴才这几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好似说熙贵妃有意想要抚养太子殿下……”

康熙头都不曾抬一下,只云淡风轻的回了句,“怎么?”

索额图知晓皇上这是不大高兴了,但有些话他却不能不说,只得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熙贵妃毕竟不是中宫皇后,太子殿下叫她一声贵额娘已是破例出格了,那倒也罢了,不过是一声尊称罢了,可……一个贵妃如何能将一国储君养在膝下?这不合规矩啊!”

旁边的佟国维也接话道:“非但不合规矩,甚至其心可诛!区区一个贵妃妄图笼络中宫嫡子、抚养我大清储君,这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熙贵妃所谋甚大,还请皇上严厉处置以儆效尤!”

“哦?依两位爱卿所见,朕应当如何严惩熙贵妃呢?”康熙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那两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如朕废了熙贵妃?”

二人顿时一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奴才不敢!”

“不敢?你们怎么就不敢了?既然手都伸过来了,怎么还带半道儿收回的呢?”

显然,这是恼怒他们手伸得太长了。

索额图不是不知道自个儿的言行越界了,但身为仁孝皇后的娘家人,他们赫舍里一族对太子爷是有着巨大期望的,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小太子被旁人哄骗过去呢?更甚至他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他得趁着太子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将这份感情培养起来,甚至越过太子的嫡亲外祖父成为小太子最亲近最依赖的母族亲人……而今这半路杀出个熙贵妃,若是叫小太子产生了依赖可如何是好?

这样一个计划之外的突发状况,对于野心勃勃的索额图来说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沉默了许久,原是等着佟国维蹦跶呢,却谁想那老贼倒是精了,再不肯吭声。

索额图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奴才是一心为太子殿下、为大清着想啊,太子殿下身为大清储君,其意义和分量与其他任何阿哥都是不一样的,熙贵妃如今这般笼络太子殿下,若只是想要图谋一份日后的尊荣倒也罢了,怕就怕她存着其他不可告人的心思……譬如不动声色的引诱太子殿下走上歧途,又或是极尽溺爱捧杀,那太子殿下日后还如何能够担得起这份责任呢?”

“皇上别怪奴才满心阴谋,实在是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啊!熙贵妃生而有异,素来传闻她来历不凡……谁能说她心里没点儿什么想法?她还这样年轻,将来必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康熙就笑了,“爱卿着实是一片良苦用心,不过这份苦心究竟是为太子、为大清还是为了其他什么那就只有你自个儿心里最清楚了。”

“好了,退下罢。”

二人只得铩羽而归。

康熙冷哼一声,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

事实上太子与熙贵妃亲近就是他默许、甚至可以说是有意引导的,对此他心里是有自己的打算。

身为一个成年人,他的心思难免复杂些,对熙贵妃的好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的,但保成却不同。保成如今年纪尚幼,最是天真单纯的时候,若能好好引导其二人培养出一份真挚的感情,将来或许会有些收获。

同时,保成与赫舍里氏一族的关系自然而然的就能拉开来了,虽母族的身份不会改变,但亲密不亲密,这其中的区别可就太大了,这关系到日后外戚的地位和权利。当然了,就如索额图所言,毕竟保成不是熙贵妃亲生的,纵然他们两个天长日久的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但保成与林家却毫无血脉关系,终究是隔了一层,保成不会全心信赖林家,林家也绝不可能有外戚的权势地位。

是以思来想去,康熙始终还是觉得叫保成与熙贵妃亲密相处是有利无害的,至于说熙贵妃会不会存着什么心思……他这个帝王还活得好好的盯着呢,怕什么?

“皇上,永寿宫方才传了太医。”

“懿妃又病了?”嘴里如此说着,人已是站了起来,“摆驾永寿宫。”

彼时,林诗语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宫里的佟芷兰倒是不由的愣了愣。

“这会儿怎么有空往我这儿跑了?倒是稀客。”

“整日在屋子里呆着闷得慌,出来溜达溜达罢了,思来想去竟是除了你这承乾宫也无处可去了。”佟芷兰倒也不见外似的,自行往炕上一坐就等着奴才送茶来。

林诗语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了些许笑容,离得近了,才闻见她身上隐隐约约透着股汤药的味道,“你这是吃的什么药?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近两日总感觉心里头有些闷得慌罢了。”佟芷兰捧着热腾腾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放心不传人,知晓太子殿下日日在你这儿,但凡我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哪儿还敢来啊。”

正在旁边乖乖喝奶的胤礽听见她提到自己,便抬头冲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嘴边还带着一圈奶渍,甜蜜到足以萌化人心。

佟芷兰不禁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儿,脸上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落寞渴望。

林诗语却是皱起了眉头,“心里头不舒服可不能大意,还是得叫太医好好瞧瞧。”

“瞧什么太医?今儿这个药明儿那个药的,一碗一碗灌下去反倒是将身子给折腾得愈发孱弱了。”顿了顿,还是叹道:“我进宫这一年多侍寝的时候也不少,怎么就迄今都没一点儿好消息呢?是不是当真汤药喝得太多了?”

“太医怎么说的?”

“回回都说身子没毛病,不曾有好消息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林诗语就点点头,劝道:“既然太医说你身子没什么问题那还担心什么?你才多大啊?好好听太医的话调养调养才是正理儿,否则以你如今的身体状况……别怪我说话难听,母体如此孱弱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很健康的。”

“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佟芷兰抿起了唇,满嘴苦涩,“回回额娘进宫来看我就要没完没了的催,家里已是等得不耐烦了……”她甚至敢肯定,若非庶妹的年纪还太小,恐怕阿玛都迫不及待要将庶妹送进来了。

这话倒是叫林诗语不知该如何接了,人家的亲额娘,她还能说个什么不好呢?

“罢了不说这个了,倒是你……”佟芷兰瞥了眼旁边的小太子,轻声说道:“最近不知打哪儿刮起来一股邪风,你可曾有所耳闻?”

林诗语点了点头,忽而反应过来,“你这是特意来提醒我的吧。”

佟芷兰白了她一眼,“可别自作多情了,我不过是闲得发慌出来透透气罢了,好了我也该走了。”说罢就系上斗篷抱起手炉走了。

“我自作多情?”林诗语瞧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哼笑一声,“我自作多情你倒是跑什么啊。”

“自作多情是什么意思?”胤礽好奇的问道。

“自作多情的意思就是自以为人家喜欢自己……”

胤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保成知晓了,皇阿玛就是自作多情!明明贵额娘喜欢的是保成,是皇阿玛自作多情才将贵额娘给抢了去!”

林诗语好笑的戳了戳他的小脑瓜,“仔细你皇阿玛揍你。”

却说佟芷兰乘着轿辇晃晃悠悠回到自个儿的永寿宫,谁知院子里那一众奴才见着她那表情就跟见着鬼似的,再一瞧竟发现了李德全等人还站在正殿门口守着,同样是一脸见鬼的表情瞧着她……更加古怪的是,大下午的那正殿大门却紧闭着。

莫名的,佟芷兰的心尖儿就是狠狠一颤。

“李公公怎么在外头候着呢?皇上可是在里头?”然而走得近了听见了屋子里的声音,佟芷兰的脸色却瞬间变成了一片惨白。

“懿妃娘娘……”李德全长叹一声,轻声说道:“娘娘还是先去旁边的屋里坐一会儿罢。”

屋里的人显然正是闹得欢腾,毫不遮掩的声音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般狠狠凌迟着她的五脏六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猛地胸口一阵剧烈的刺痛袭来,接着便是一阵腥甜涌起,一口鲜血喷出的同时人也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娘娘!”

“快来人啊!”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昏迷的佟芷兰被抬进了隔壁的房里,好在先前太医就已经被叫了过来,这会儿倒是可以直接看诊了。

没一会儿功夫,正殿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就见康熙皱着眉头走了出来,“何事喧哗?可是懿妃回来了?”

李德全低下头轻声回道:“懿妃娘娘方才吐血晕厥了。”

门口地上的那一滩殷红还尚未来得及清理,就这样刺入了康熙的眼底。

顿时大惊失色,不及多想什么,抬脚便去了隔壁。

紧随其后穿好衣裳出来的乌雅氏显然也听见了这一情况,看着地上那片血迹眼神不禁微微闪烁了一下,接着二话不说就跪到了外头。

向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前后脚才多少时间过去,永寿宫宫女爬龙床将懿妃气到吐血晕厥一事就火速传遍了东西十二宫,有人暗暗恼恨又多了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也有人背后在看懿妃的笑话,嘲笑她连自己的宫女都管不住。

总而言之,这回佟芷兰的脸面是被撕扯下来踩烂了。

等收到消息的林诗语火急火燎赶来时,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跪在雪地里的那抹单薄的身影。

“你叫什么。”

冷不丁传来这样一道冰冷的声音叫乌雅氏猛地一惊,等看清了来人是谁,顿时就更加心跳如擂鼓了,“奴婢乌雅氏见过贵妃娘娘……”

“乌雅氏?”果真是她。

林诗语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就拂袖而去,徒留乌雅氏看着她的背影心乱如麻惶惶不安。

“皇上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

“谢皇上。”起身之后,林诗语就径直走到了床榻边,就见佟芷兰仍旧昏迷不醒,巴掌大的小脸儿惨白惨白的毫无一丝血色。

明明先前不久才有说有笑的呢。

林诗语不禁抿起了唇瓣,心里头闷闷的难受极了。

而一旁的康熙见她看也不乐意多看自己一眼,这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自在,沉默了半晌才闷声说道:“朕并非是故意……先前朕听闻永寿宫叫了太医,担心她是不是又病了,谁想来了才知晓她出门去了,后头朕就坐在屋子里头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个宫女得查查,许是动了什么手脚也不一定。”

他虽喜爱美人,可也不是那般急色之人,犯得着青天白日的在表妹的床榻之上与宫女厮混吗?只是他也清楚,自己那时虽说莫名冲动,但意识却是清醒的,估摸着也就是什么助兴的东西罢了。

林诗语点点头,转身就叫人彻查此事去了,可查来查去却发现,这结果还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佟芷兰身子不舒服是事实,身边伺候的人放心不下去传太医来瞧瞧也无可指摘,至于后面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问题就出在屋子里的熏香上,这一点并不难查,可关键是……那熏香是属于佟芷兰自己的东西,而并非那个乌雅氏弄来的。

仔细问过佟芷兰的心腹才知道,原来是佟家人心急于想要小阿哥,故而前些日子赫舍里氏进宫看女儿时就给带了些助兴的熏香,企图叫康熙多多“疼爱”自家姑娘,好增加受孕的机会。

当然了,佟家人虽说胆子大,却也是万万不敢用什么虎狼之药的,这熏香虽有点助兴之用却并不凶猛,不至于叫人不知节制伤了身子。只不过佟芷兰一心爱着自己的表哥,不敢冒险只生怕伤了他的身子,故而等赫舍里氏离开之后就叫人将这玩意儿收了起来,打算压箱底放着罢了。

却谁想如今竟是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呢?这事压根儿没处说理去,乌雅氏大可咬死一句“不知情”,她身为宫女只是拿了主子的熏香用在主子的房里而已,何错之有?

林诗语心里很明白这个乌雅氏就是蓄意谋之,但偏偏这件事上就是抓不到对方的小辫子,相反一旦这熏香的事传了出去,佟芷兰都可能会遭殃,毕竟就算康熙自己有心想要袒护,那上头还坐着一位太皇太后呢,叫她知晓了能轻易饶过佟芷兰?指不定能给治一个魅惑君上、残害龙体的罪名,降位份都是小。

这个乌雅氏,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叫佟芷兰吞下这个哑巴亏!

手里拿着这样一份调查结果,林诗语一时间也是无奈了,还不等她想好究竟要怎么处理,康熙就已经下旨封了乌雅氏为贵人。

林诗语顿时就明白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康熙都已经知晓了,并且他是有意维护佟芷兰……册封乌雅氏就意味着这事儿已经有了定论,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至于说康熙心里究竟信不信乌雅氏是无辜的,林诗语也不大能说得准,不过她也懒得猜了,那纯粹就是个大猪蹄子而已,她都搞不懂这人还叫乌雅氏住在永寿宫是要闹什么,简直就是荒谬!

林诗语一屁股坐在炕上蹬掉了花盆底,一脸的恼怒掩都掩不住,若非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她简直都要骂人了。

偏就这当口还有那不长眼的奴才进来问,“娘娘,给乌雅贵人的赏赐……”

“赏赐?宫里没有惯例还是怎么着?犯得着非得来问本宫一声?怎么还是说要请本宫亲自给她送去呢?”

这一顿连珠带炮的将那宫女都给整懵了,忙不迭就跪下请罪。

“行了行了退下罢。”林诗语不耐烦的摆摆手,却陡然间想起来一件事……历史上四阿哥仿佛就是十七年出生的,乌雅氏的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