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苏瓷哪里敢应是啊。

艹啊,她都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诡异地说到了这个尴尬又敏感的话题上来的。

她不敢回答,也不敢不答,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小小声讨好说:“哪能啊?杨大哥是我见过的最好最优秀的男人。”可惜有点不合适我而已。

杨延宗没吭声,黑暗中感觉他盯了她半晌,苏瓷谄媚的笑脸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才听见他用鼻子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这个操蛋话题好歹糊弄过去了,当然,苏瓷现在还不知道之后还会有后续。

两人经过一路同行以及那一救,确实是比之前要熟悉了很多,现在苏瓷说话和相处间都比之前放得开了不少。

当然,她现在也顾不上说话了,因为杨延宗速度太快了,这人黑暗视物如常凹凸起伏如履平地,好几次急转弯她鼻子差点都要撞瘪了,杨延宗却沉声:“快些。”万一给人拿了去,这趟就白来了,对他、对己方影响都将是致命的。

苏瓷知道他说的是账册,心道不会吧,却一想,这么大的风,肯定有不止一个入口暴露在外的。

这么一想她也着急起来:“嗯,那我们再快些吧!”

都到这里了,可不能功败垂成啊!

两人速度更加快了起来,这时前方矿道出现了分岔口,杨延宗眯眼盯了半晌,最后选择向上的一条。

苏瓷不知他怎么选择的,看着并却不像凭感觉,这人涉猎也实在太广了,一个刀头舐血战将出身的武官,却连矿道结构都有所知晓,不得不说果然是个人物。

又走了长长一段,期间有向下的,也有向上的,拐了可能有七八个大弯,苏瓷感觉脚下的矿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也平坦了很多,有的地方甚至有轨道,轨道上一车车的大块矿石,她是跟着杨延宗侧身在矿车边上挤过去的。

苏瓷感觉自己应该是在山腹或山脚比较靠边缘的位置,原因是她看到一道裂缝——不知是被之前爆炸震裂的,还是本来就有的,外头正值中午,一线天光从弯弯曲曲的细小裂缝泻进来,让苏瓷终于能够勉强看到一些东西。

矿车黑乎乎的,上面的大大小小的矿石堆得满满当当,铁灰色中泛着银矿特有的色泽,在天光中非常明显,好大!好多!甚至连这矿道和矿车经过天长日后的摩擦,上面都泛着一层特有的银色金属冷光。

——这是一个含银量非常高的富矿,大矿,有一个都发死了,这刘应手里还未必就一个呢!

苏瓷自认从不缺钱,看着都忍不住咽了咽,一阵心血上涌,她突然非常理解刘应兄弟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头顶的缝隙弯弯曲曲向前,比之前豁大了一点,一直延伸前去似乎分叉成了两条,苏瓷跟着杨延宗两人挨着矿车无声前行,她跟着缝隙方向探头望了眼,前方似乎是个大厅?

然就这么一眼,她眼角余光却忽看见大厅尽头的矿道似乎有一道黑影急掠而过,紧接着又一道!

苏瓷心一紧!

不等她转头看清楚,她手腕一紧,杨延宗一拽她,迅速翻身闪到矿车之后!

是有人。

苏瓷心脏怦怦狂跳,屏住呼吸,眼也不敢眨一下。

在极度安静和回声极大的矿道里,一静下来,甚至连她都听见脚步声了。

很轻微,轻轻一点急掠,还有风吹衣袂急速抖动的声音。

杨延宗手放在她后脑勺,将她的脸压向自己的胸膛,苏瓷心里明白得很,她听旁人这么清晰,旁人也肯定很容易听到她的呼吸声,她赶紧用手紧紧捂住口鼻。

不用杨延宗按,她自己深深把脸埋在他怀里,尽量放轻放缓呼吸。

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合在一起,缩在狭小的那矿车与矿道壁之间。

杨延宗微微侧身,一双锐利的眼眸如鹰隼般盯着对面。

前后共有两拨人,他判断,一拨是季元昊的人,另一拨则是皇帝的人。

这两拨人进入得似乎比他们还有更早些,甚至已经先对上了。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最后一刻了!

他微微眯眼,眉目凛然。

苏瓷为了缩小体积,她手扶着杨延宗的腰,在他紧窄的腰身左侧内袋,她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苏瓷忍不住握了一下。

杨延宗探手入怀,把这个东西取了出来,是他们从冯觞手里得到这个铜制令牌。

他摩挲片刻,杨延宗和苏瓷都是聪明人,进入这矿道这么久,两人都有所猜测,这令牌很可能是开启什么箱匣或暗门取账册的东西。

——季元昊得了冯觞,凭他的本事,他必然已经把账册所在和开启方式等等详情都审出来了。

而这秘钥,未必就冯觞手上才有。

毕竟刘应兄弟曾落网过。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毫无疑问就是要快!时间很赶,而他们手上仅仅只有一枚秘钥作筹码。

必须跟上去!

心念一动,那两波人已飞速穿过大厅,往左侧向上的一条矿道疾射而去,杨延宗立即闪身而出。

苏瓷紧促呼吸了一下,快憋死她了,杨延宗身形不停,脚尖一点往左侧矿道疾闪而去,衣摆却被人拉了一下。

他回头,苏瓷轻轻咬着唇,有点紧张看着他。

别啊,别把她自个留在这里啊大哥!

但她也知道她不会轻身功夫,也没有内家功法,在这种情况下,她是没法追的。

苏瓷紧张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杨延宗俯身:“上来!”

苏瓷翘唇松了一口气,忙七手八脚往他背上一趴,抽出帕子紧紧蒙住口鼻,不忘小小声拍个马屁:“杨大哥,你太好了。”果然是个干大事的男人,够大度哈。

大个p。

她瞬间紧张全无,语调又轻又快,清澈的嗓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愉悦调子,杨延宗站起身,她就自动自觉用两腿紧紧钳住他的腰,手牢牢箍住他的脖子,跟着树獭趴在树上一样。

还有这会又成杨大哥了,不是大公子。

早晚能被她给气死!

杨延宗用鼻子哼了一声,掂住她两腿弯,一提气,飞速纵掠。

真是风声呼呼,速度飞快,黑魆魆里却一点都没碰上障碍物,连她也是,这内功什么的,真是反人类的好东西啊!

苏瓷眼馋得很,可惜她超龄了,没法练了,再多星星眼也白搭。

苏瓷紧紧趴在杨延宗肩膀上,睁大一双眼睛盯着前方,跑了没多久,就听到了打斗声,两人立马停下。

一动不动,侧耳倾听。

听不了多时,杨延宗却勾唇笑了一下,无声带着苏瓷掉头折返。

前头在钓鱼,可惜他却不会上钩。

苏瓷一直到两人离开很长一段距离、杨延宗松手把她放下来并先开口了她才敢说话。

杨延宗捻着那枚秘钥,摩挲片刻:“这钥匙,大约只有一枚。”

最起码,目前矿道里这两拨人都没有的。

苏瓷多机灵的一个人,她立马就明白过来了:“你是说,刚才那是诱饵,在诱咱们出去?!”

刚才打斗听着非常激烈,不断有兵器入肉和受伤闷哼以及人倒地的声音,苏瓷不知道杨延宗怎么听出来的,但反正他说是就肯定是了。

“那藏账册的地方,必在附近。”

杨延宗声音淡淡的,眉目厉色一闪而过,话罢,他抬抬下巴示意苏瓷上来。

一次生两次熟,苏瓷麻利上一跳,并两三下就调整好姿势。

杨延宗瞥了她一眼,提气纵掠。

杨延宗判断得一点都不错,找了大概有半个小时,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大厅,借着缝隙透下的光线,苏瓷可以看见里头很平整干净,没有掉一地的矿石渣子,也没有轨道。

矿石进出不走这里的。

很大,应是是一个天然洞穴改建而成的,有钟乳石有石笋,还有些形态各异的天然怪岩,还有人工的石板小拱桥,底下哗哗流水黑魆魆的,尽头还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是地下水。

这像是一个办公或议事用的大厅,里头还有长长的石桌和椅子,头顶还吊有很多灯盏,不过现在都没有点燃,里头有人提着刀,无声隐在石柱的阴影之后,斜前方一个,左侧还有一个。

杨延宗一上来就发现了,他瞥了那两个位置一眼,无声淡淡一笑。

找到地方了。

这个大厅风很大,甬道四通八达,光苏瓷这个角度就看见了七八条岔口,杨延宗眯着眼打量,目光最后放在了那两个人互为犄角的三角位置——那条长长石桌的主位后方的石壁处。

他收回视线,揽着苏瓷的腰脚尖一点,无声无息离去。

这个地方距离那个设诱点太近了,几乎是一有动静那边底下必能听到动静,而这两个人站位很巧妙,没有一击全杀的可能性。

想要进去拿账册,就必须先把底下设诱的人引走。

苏瓷小声叭叭:“怎么了怎么了?是有埋伏吗?”

杨延宗淡淡说了两句,苏瓷恍然大悟,然后,她眼珠一转,视线就落在杨延宗的腰带上。

嗯,正确是他腰带的铜质腰扣上。

杨延宗这个腰扣款式很简约,一看就是个腰扣,但她记得有其他人腰扣不是这种简约款的。

苏瓷瞄了他腰带扣一眼,杨延宗也垂眸触了触,两人默契抬头,对视了一眼,杨延宗道:“我们出去。”

他二话不说挟起苏瓷,飞速掉头。

矿道七拐八拐岔路又多,原路已经有些不记得了,但杨延宗绕了绕,还是很快找准了方向,从原先进来的那个口子钻了出来。

两人直奔山另一边,那半山腰爆炸处,人都已经不见了,辨了辨留下的暗号,一部分人撤走,另一边往山下杨延宗失踪的方向去了,那刘应也不见了,应是被前者带走了。

杨延宗立即下山。

很快,两人就找到了阿康,还有两个叫分别叫阿胜和阿九的青年,就他们仨没什么伤,其余的基本是行动困难比较大的,于是就一分为二,后者带着刘应先行撤退,而他们仨则火速赶往杨延宗和苏瓷失踪的方向。

苏瓷去寻杨延宗,一寻就不见了人,雪上加霜,三人正心焦如焚在乱石堆里找着。

杨延宗打了呼哨,三人闻声大喜,火速掉头赶过来,快速禀过坡上情况,杨延宗颔首,随即将矿山内情况简单说了说,苏瓷则一见人立即将视线放到了阿康的腰带扣上了。

这是个铜质腰带扣,泛着乌亮光泽,半个巴掌大,上面是双蝠纹图案——实话说,哪怕把穿皮带子的耳朵磕掉磨平,这玩意和秘钥不管从花纹还是样式差别都超级大,大小也对不上。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那两拨人也没见过秘钥的具体样子。

两三下处理好腰带扣之后,杨延宗言简意赅交代几句,阿康三人肃然领命,接着,二前三后,他们又悄悄折返了矿洞。

……

同样的戏码,已足足演了二三十遍了,检军都司朱敛明原来笃定的信心渐渐变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他吐了一口气,按捺着再次仔细检视左右矿道口的粉末以及头顶的大厅情况后,回来冷冷瞥了季元昊一眼:“小子,你可别给老子耍花样!”

季元昊的人在崩塌中伤亡挺严重的,身边仅仅剩下七个人,其中甚至还包括重伤员。

而朝廷的人晚来一步,却幸运没有碰上爆炸,全须全尾,一奔过来正好和季元昊迎面碰上,前者当即拔刀围剿!

季元昊没有废话,马上就表示,要投靠朝廷,戴罪立功。

他投效未必是真心的,这个朱敛明当然知道,但他眼下却很需要交换四王府方掌握的矿内情报。

于是,他接受季元昊的投效。

季元昊擅谋,随后又献上此策,诱捕杨延宗及其手上秘钥。

朱敛明判断后,采纳。

本来他们信心满满的,但弄了这么久,杨延宗要是还活着,怎么也该找到个矿道入口了吧?

朱敛明将质疑的目光投向季元昊。

季元昊靠在石壁上,勾唇笑了笑:“我并无欺骗将军的缘由,将军也有将军的判断。”

缝隙投下的一线光亮落在这人的身上,他身上那身深紫色的扎袖锦袍染了尘土鲜血,发冠也略有几分凌乱,只这人气质从容矜贵,看着半点都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随意不羁的从容不迫感。

朱敛明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

他细细思量,这计划确实是不错的,而季元昊若是要耍花样,那也就只会在杨延宗出现夺取秘钥时耍花样,现在折腾毫无意义。

朱敛明抬抬下巴,示意盯梢的手下准备:“都仔细些,再来一次。”

就在一切追踪重新开始,他们又绕着大厅上下追截了一趟进入“交手状态”的时候,那朱敛明耳尖,蓦他一侧头,在兵刃交击中他似乎听见一点点碎石子被踩中的声音。

各个矿道口,除了粉末,还撒了碎石子儿,若有人来,除非不上前察看,一旦上前,必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这声音,朱敛明和埋伏在这个矿道口负责放哨的心腹都听见了,两人同时对视一眼。

朱敛明大喜,旋风般疾冲而出:“来者何人?!”

季元昊眼睛一咪,倏地站起,身形闪电般激射而出!

几乎是同时,除了原来点名负责压阵以防炸胡的,所有人急速涌了过去!

前方!一前而后三道身影在矿道一闪急速掉头疾奔,朱敛明当即厉喝一声:“哪里跑?!”

他一抬袖,流星镖嗖嗖疾追而上!一场激烈的交战立即展开,那骤然暴露的三人毫无疑问陷入了下风,幸好矿道很窄,为首者低喝一声:“往左撤!”

这人嗓音低沉微微哑,带着几分天然的冷漠,一听这个声音,朱敛明季元昊精神大振,朱敛明一挥手,厉喝:“格杀勿论!!”

季元昊已急攻而上!

朱敛明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冷冷盯了季元昊一眼,却暂时没吭声。两人联手暴起,瞬间将那杨延宗逼退了好几步!朱敛明盯紧杨延宗的腰腹内袋位置,一连挑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终于成功了!

杨延宗胸腹一缩,朱敛明厉喝一声身形暴起,前者再闪慢了一小个半拍,剑尖“叮——”一声,终于触及了一个铜质硬物!

在朱敛明和季元昊的联手之下,最终成功挑飞了那枚铜牌,乌色铜牌高高飞起,杨延宗大怒深呼吸一声,对面三人同时一跃而起去抓!

无奈朱敛明及季元昊的手下人都盯紧了这一刻,一齐向对方发动无差别攻击!受到攻击最多的当然是杨延宗方,坚持要取只怕得身负重伤,逼迫着他不得不往后一退。

但铜牌在朱敛明和季元昊全力争夺之下,谁也没抓到,大力一掼,反而直直摔往矿道尽头,杨延宗三人大喜,立即掉头急冲,俯身一把抄起铜牌,急掠而走!

“追!快追!!!”

朱敛明暴喝一声,双方四五十人兵分几路,急速追逐而去!

那厉喝声和追逐声一下子就去远了,人呼啦啦全部不见。

争夺现场的另一边,其中一条矿道的尽头,苏瓷和真正的杨延宗对视一眼,成了!

苏瓷眉眼弯弯,雀跃从几乎能从眉梢唇角溢出来,而杨延宗也终于淡淡勾了一下唇。

苏瓷指了指大厅那边,口型:那咱们走吧?

由杨延宗苏瓷导演,阿康三人倾情演出的一出好戏,成功的绝大部分人都引走了。

倒是还有几个眼哨,杨延宗无声无息解决了。

之后,两人直奔大厅,将那两名隐藏在石柱后的伏击者也解决了。

太好了,终于!

杨延宗取出那秘钥,苏瓷吹燃火折,她蹲下在那个主位后面黑魆魆的的石壁处翻来覆去摸索了几遍,没多久就找到安放钥匙的凹卡了。

她转头接过杨延宗手上的秘钥,顿了顿,小心往凹槽上一放,没反应,她伸手一按,立即听见清晰的“咯”一声轻响。

“有反应!”

苏瓷小小声,伸手尝试着轻轻左右旋动一下,接着轻微“嚓嚓”一声响,果然墙根底下有块一尺来长宽的石板升起了,苏瓷低头一看,里头静静躺了个匣子。

终于好了!

苏瓷大喜,正要伸手去掏,可她才一动,忽感觉身边杨延宗动作一顿。

她心里一突,怎么了?

杨延宗已霍地站起转身!

苏瓷蓦回头,却见正对长桌的大厅尽头,黑魆魆的甬道里有个人一步踏出。

缝隙天光微亮,这人身形高大颀长,一袭染血深紫长袍,眉目清湛,面相雍容,修长五指抚着腰间佩剑,动作却优雅如同抚琴,他唇畔微微挑起一丝笑,盯了苏瓷及她身后的暗格一眼,笑容加深了。

他眸光随即移到杨延宗之上,这人明明微笑着,两人之间却陡然升起一种山雨欲来凛冽。

偌大的地下石厅,瞬间落针可闻!

这是季元昊。

他和杨延宗,这两人互骗互诱,追踪恫引,各施其法,最终谁也没骗过谁。

季元昊人手不多,他摆脱朱敛明之后,立即就折返大厅。

果然不出他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