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只皎皎

祁皎注意到绿宜的不对劲, 微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哄骗未见过人族险恶的一根筋妖族少女绿宜。

在祁皎的不着痕迹的引导下,绿宜最后如实的把事情托盘而出。流言不知出处, 但是传的最勤快的却是勤政殿的侍女。

勤政殿, 就是江寽的寝宫。

照这么说, 祁皎反而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勤政殿了。现在妖妖相传有细作, 她要是往上凑, 岂不是证实了她的罪名。

祁皎犹豫着, 但是即便不去,也是要探一探这附近的虚实。她不知道为何,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除了穿越, 这里应该还有别的缘故。

最后,她望着窗外的景色, 观察半响,最后愉快下了决定,去王宫中人最多的地方看看。

论自古宫斗剧里,什么地方事故频发, 排名第一的就是花园。

而且经过绿宜的官方认证,因为妖王妖后鹣鲽情深, 所以王宫里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妃子。但是妖界民风自由散漫, 王宫也很受影响, 那些伺候的侍女们, 闲来无事就会到花园, 三五成群。

为了生命大业, 祁皎只能冒着得脊椎病的风险,顶着满头珠翠,一袭沉重的华丽衣裙, 小心翼翼的朝花园而行。

祁皎有绿宜的搀扶,勉勉强强安全着陆,成功到达目的地。

她坐在亭子里,绿宜在身旁伺候,亭子前边是争芳斗艳的名花,亭子后面则是一汪池水,上面还漂浮着荷花。

祁皎望望前面的桃花树、花瓣盛开的菊花,和池子里的荷花,一时间有些错乱。如果再来丛梅花,就四季凑齐了。

太阳渐盛,绿宜帮祁皎施了个凝冰的法术,幽幽冷气驱散了祁皎周围的热风。

绿宜又去厨房,准备帮祁皎端份解暑的饮酿。

祁皎就一个人呆着,望着池子里争相上涌的鱼儿有些发愣,以至于忽略了身后的悄悄上前的妖。

原本依凭亭子上栏杆的祁皎,原本就一手托在栏杆上,冷不丁被人一推,毫无防备之下,直接一头栽进水中。

华丽厚重的衣裙一下就显现出它们的作用,跟石头似的,拽着祁皎往下。别说祁皎本来就是只旱鸭子,就是精通水性的人,只怕也来不及反应。

池水顺着祁皎的挣扎,一股脑涌进口腔和肺里,她觉得胸腔像是被撕扯了一样。手上的力气渐消,祁皎迷瞪的半睁着眼,隐隐约约,好像见着眼前有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人。衣摆随着水波翻飞,熟悉的弟子玉牌。

祁皎腰间的铃铛焕发光亮,随着清脆的铃声,她的脑海中,渐渐多了另一段记忆,就连原本的窒息感也渐渐消退,眼前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不过,却不是祁皎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等祁皎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已经是在一片空地之上。

她现在形容狼狈,原本头上金灿灿的发饰七零八落不说,连妆都花了。虽然是玄幻世界,也不代表它能防水。上妆的时候多认真,此刻花的就有多严重。

祁皎顶着白惨惨,堪比贞子的奇怪妆容,对面前的人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不知道这位仙长如何称呼。”

明明同样是从水池子里出来,但是对方衣袍干净清爽,和祁皎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对着祁皎一拱手,腰间的玉牌随着他的动作垂下。“在下归元宗怀涯,此为妖界,不知姑娘身为人族,是如何到此的。”

怀涯说话做事都透着迂腐正直,一板一眼,却又不失仙门弟子的风范。

祁皎呼吸一顿,怀字辈?

这得和她师父一个辈分了吧,再联想她和檀灵儿一起进蒹葭楼时听到的关于妖王和妖后的故事,时隔多年,指不定这就是她的某一位师叔,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见过。

她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还了一个更深的礼,眼见怀涯起身,她才跟着站直。

祁皎乖巧侯立着,却见怀涯身板端正,目光盯着她,久久未言。祁皎才反应过来,对方似乎是在等自己回答。但是直言不讳,说自己是妖界的妖后,貌似不太妥帖的样子。

沉吟片刻,祁皎还是决定用点小心机,似是而非的回答道:“我是误入这里的,然后就被一直扣留在妖界……”

祁皎面色沉重,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光看她的样子,就能让人脑补出一大段故事。

怀涯沉默了一瞬,顾及祁皎的人族身份,出言道:“我可护送姑娘回凡人界。”他眉眼清正,言语郑重,毫无作伪之意。

祁皎看着穿白色道袍,一眼就知道是归元宗亲传弟子,甚至疑似自家师叔的怀涯,莫名感慨,甚至隐隐有种自豪感。路上捡着一个萍水相逢的凡人,都能应允对方,愿意送之归乡。

护佑九州百姓,让他们不受欺凌,归元宗能成为仙界第一宗门,并不单单是凭宗门内弟子的修为,更是因为他们对普通百姓的爱护,怜贫惜弱,而不是视凡人为蝼蚁。

话虽如此,但是很明显,纵然对方有一腔好意,自己也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

祁皎只能拒绝怀涯,“不用劳烦仙长了,我在这里还有些事,不得不做完。”

怀涯打量了祁皎一番,确认她不是怕拖累自己才说的话,他也没有勉强,双手交叠,朝祁皎一拱手。“那我便先告辞了,保重。”

正欲转身离开,目光却又落在祁皎顶着奇怪诡异妆容,对他友善的咧开笑容的样子,他沉默片刻,认真道:“姑娘,你……记得洗脸。”

祁皎侧头,“嗯?”

“会吓到人的。”他语气肯定。

祁皎……

刚刚的亲切感荡然无存了,联想到自家师兄等人素日的直来直往行径,很好,感情这是归元宗一脉相传的风格。

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的字,祁皎顾念对方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师叔,反复在脑子里循环尊师重道几个字,勉强对他露出笑容,“好,我一定小心,尽量不吓到别人。”

祁皎咬牙切齿,配上她阴恻恻的笑容,简直让人背后一凉。但是怀涯毫无所察,反而信以为真,冲祁皎一拱手,衣摆飘飘的走了。

留下祁皎一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没等祁皎迷茫多久,就听到池子的另一侧开始沸沸扬扬,像是在寻人。

祁皎配合的朝对面的方向挥手,不消片刻,就有人注意到了。顺着池岸,来到祁皎面前,为首的就是绿宜,她担心的把祁皎来回看了个遍,看她毫发无伤,才算松了口气。

祁皎的态度比之前还要随意不少,还有心思安慰绿宜,“放心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绿宜也不知道为何祁皎的态度,似乎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

还没有等祁皎继续安慰她几句,另一道身影转瞬出现。他一把按住祁皎的肩膀,仔细打量,见她只是湿了衣裙,略有些狼狈,这算放下心来。

他拿出一方帕子,轻轻帮祁皎擦了擦她脸上还在滴落的水珠,“无事便好。”

祁皎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幽幽叹了声,“师兄。”

荀行止动作微顿,“你恢复记忆了。”

祁皎点头,“说起来,师兄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的?”

荀行止淡漠的帮祁皎施了法诀,将她衣饰上的水烘干,然后才缓缓道:“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啊,祁皎掰着指头开始回想,那不就是他离开妖后寝宫没多久的时候吗?再联想到那盘玉露糕,感情自家师兄那么早就看穿这个幻境了。

祁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荀行止制止了。不为其他,他目光落在周围侍候的人身上,祁皎立刻心领神会。

人多眼杂,还没有知道幻境的破法,过于惹眼了也不太好。这也是荀行止勘破幻境,却没有张扬的原因。

不过,从前妖王宠爱妖后的事情,宫内就是人尽皆知。荀行止照着之前妖王江寽或许会有的态度,放下政务,陪着祁皎回她的寝宫。

外人看起来,关怀备至,实际上,只有祁皎知道有多尴尬。

之前祁皎没有想起来,还能泰然自若的和荀行止相处,现在嘛……

她总有一种莫名的违禁感,看看清冷淡漠,平时亦兄亦父,祁皎心里面对荀行止除了依赖,还是有些小小的畏惧。

结果现在要扮成夫妻,违和感简直不要太强烈。当然,主要是心虚。

不过,好在这样的尴尬处境没有持续太久。到了寝宫之后,荀行止寻了个由头,让侍从们都下去,整个殿内,便只剩下祁皎和荀行止二人。

没有旖旎和暧昧,连床榻都没有靠近,祁皎宛如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学生,端坐在美人塌上,而荀行止正对着祁皎,面色淡然。

他一开口,祁皎就坐的更直了些,看祁皎如临大敌的模样,荀行止眼里浮了些笑意,或许是在修炼和教授学业的事情上,他总是要求严苛,以至于祁皎此刻如此谨慎。

“幻境之内,你做的极好。”他身姿似玉,声似清泉石上流,竟是难得的夸赞肯定。

祁皎眼睛噔的一下就亮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旋即她眼睛弯了弯,漾出一个甜甜的酒窝。

荀行止顿了顿,接着道:“你可有想过此境的破解之法?”

祁皎:!

来了来了,师兄的考验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好在祁皎在恢复记忆前就察觉到了端倪,又有妖后的故事在前,她几乎不带犹豫,“我觉得破局的办法,一定和妖后有关,她的故事过于悲剧性,或许,就是破解她的某个执念?”

荀行止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依你所言,这执念又是为何?”

祁皎回想了一番,认真猜测道:“应该和乔悦和妖王有关。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感觉必然有刻意谋划的阴谋。或许,和王宫里沸沸扬扬的人族细作有关?也许是妖王被乔悦迷惑,误会了妖后?”

荀行止眉目微顿,“确有关联,只是,恐不尽然。

依照妖王的性情,妖界,或许并不及妖后的分量重。”

祁皎明显有些不相信,“师兄你怎么能肯定,尝过权利的人,说不定在年少情谊之间,便会产生动摇。”

“因为我有他全部的记忆,妖后于他,分量之重,非你所见。然则,我在勤政殿亦有所得。”荀行止缓缓道。

祁皎看着荀行止,语气钦佩,但是又略微有些不服气,“这样说来,师兄已经知道破解的法子了?”

荀行止的衣袂随着他负手的动作,在空中划出流利的幅度。“嗯,八九不离十。”

虽然知道自家师兄厉害,但是听到他这么快就寻到源头,祁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要出乎意料。

三日后,云州城的巷边,祁皎望着手里的崆峒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