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的话像是疑惑, 却带了两分对云州城的质疑。
哪成想,老人苦归苦,但是一听见别人质疑云州城的守卫, 立马便为他们澄清, 态度急切, “这哪怪得了云州城的守卫, 分明是那群妖怪作的孽。我们云州的修士没有其他地方多, 留下来的各个都是好人, 尤其是我们云州城的城主,护了我们云州多年, 是一等一的好人。”
周璟没想到老人的情绪会这么激动, 也不知道云州城的修士们究竟做了什么。他印象中的各个城池,百姓和守卫之间, 往往只是单纯的秩序者和被管制者的关系,普通的百姓对他们往往是敬畏,很少会同老人一般,会如此爱戴。
在周璟错愕的一瞬, 祁皎已经安抚起了老人的情绪,她细致的给老人递了杯水, 得益于荀行止的熏陶, 祁皎的储物袋东西齐全, 就是此刻要祁皎现煮壶茶, 她都能把用具摆的清清楚楚, 立时来个烹茶表演。
老夫妇俩人接过水杯, 刚刚一阵哭喊,嗓子确实干涩涩的,十分不适。
祁皎的一杯温水也很好的安抚住了两位老人, 他们将水一饮而尽,之后齐齐都静了片刻。
老人也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有些过于激动,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抹沉重难懂的神情,微叹了口气,“我们云州……和其他地方不太相同,刚才是老朽冒犯了,还请仙师不要怪罪。”
周璟怎么可能和一个垂垂老矣的凡间老人计较,但态度也或多或少带上了些修仙者的冷漠,只是道:“原来如此。”
便没了下文。
反倒是祁皎,她发觉老人时不时捂住胸口,看起来十分不适,于是询问道:“老爷爷,您之前说您是从妖修手中逃脱,是不是也受了伤?”
老人没想到祁皎竟然注意到了,讶然之余,隐隐有些感动,然后便是生死由命的沧桑,“唉,仙子慧眼,老朽确实受了伤,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以挨。只是可怜我的孙儿。”
老人爱怜的摸了摸还有些不清醒的小男孩,语气中是深深的遗憾与难过。
祁皎瓷白粉致的小脸转向李敏柔,隐约带着询问的意思。李敏柔点了点头,她眉宇柔弱,却是难得的心善,看到老人一家的惨况,忍不住心生怜悯。
李敏柔看向老人,柔声道:“老人家,你会长命百岁的。”说着,她的手中多了个小玉瓶,递给老人,“这是补气丹,每月一粒,它会让两位可以好好看着孙子长大。”
作为在修真界生活的凡人,老人自然知道这玉瓶背后代表的是什么,一时间热泪盈眶,老人微微颤颤的伸手接过玉瓶,等祁皎几人御剑离去后,只见他带着老妻和年幼的孙儿跪在地上,冲着祁皎几人离去的方向,诚恳激动的跪拜。
云端之上,李敏柔似有所感,和祁皎闲聊,“我以前总觉得凡人如蜉蝣,朝生夕死,活的短短一瞬,何其悲哀。以往路过,也都是高高在上,自觉不是同一类人。
然而他们的一生,也要历经磨难,我们求道,他们求生,细细品来,又好像无所不同。众生皆苦,纵然我们是修道者,喜怒哀乐,不也尽是相同,又有何高贵?”
李敏柔说到最后,似有感悟,隐隐察觉一直囿困的心境好像松动了些。她不由大喜,原本她的修为就到了筑基巅峰,奈何心境不够,迟迟不能突破。
这才想着接宗门任务,下山历练,想要有所进益。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突破的苗头。
祁皎站在青霜剑上,看着李敏柔说着说着,表情渐变,也能察觉到李敏柔周身之气突然清朗透彻了不少。
等李敏柔回过神的时候,祁皎发自真心的道了声,“恭喜师姐。”
李敏柔怪不好意思的粉霞浮上两颊,“还要谢谢祁师妹。”
祁皎连连摆手,表示不是自己的功劳。
而祁皎青霜剑后站着的李雅,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熟稔的闲话的样子,抿了抿唇,暗自垂了垂眸。
原本离云州城也极近了,虽然刚刚生了些波折,但是不过两柱香的时辰,云州城的城墙便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憨憨莽撞的郑武感叹道:“云州城的城墙,看起来还蛮高的,比我们一路经过的城池都高上不少,明明看起来也不怎么繁华。”
祁皎想起自己曾经听闻过的荀行止父母的事情,望着高耸的城墙,面前就好像浮现出当时惨烈的场景。祁皎抬眼,仰望城楼,眼中似有星光,“是为了庇护百姓吧。”
她看着巍峨的云州城城墙,心中莫名就涌起一股豪气和敬佩来,在这样艰险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位修士,不顾性命的捍卫着。
驻足了片刻,城还是该进的,祁皎一行人往城门而去。环绕着云州城的护城河十分宽广,所以吊桥的桥面也特别长,他们走在上面意外的有些漫长,以及,冷寂……
因为除了他们,整座桥并没有其他人。
但是城门口还是有修士守卫的,只是修为并不高,一共两个人,都是练气三层。
祁皎是历练的弟子中身份最高的,拜会交际的时候,由祁皎出面最为合适。
所以,也是祁皎直接上去,对着看守城门的两个修士行了一礼,也不打哈哈,直接明了,“我等是归元宗弟子,应云州城孙城主之邀前来,还望道友前往通报。”
那守卫城门的修士,不知缘何,一双眼睛看起来极为疲劳,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都显出疲态来,但站的仍然笔直。听到祁皎所言,先是惊愕了一瞬,旋即狂喜,弯腰对祁皎拱手行礼,态度很是恭敬,“原来是归元宗的仙子,我等日夜盼君久矣!”
言毕,也不准备让祁皎等人侯一侯,等他们通报城主府,而是直接就带着祁皎等人进了城门。
进城之后,祁皎等人才发现,云州城与其他城池比起来,确实略显粗糙,也萧条很多。好在城内的居民秩序井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乱象,但是过往行人的眉目也俱是郁结难舒就是了。
城主府到的很快,和整座云州城一样,和金碧辉煌、廊腰缦回沾不上半点边,非常简朴,却又规整。
门口也没有守卫,祁皎几人跟着城门守卫一路进去,简直恍入无人之境,好在偶尔确实有一两个经过的丫鬟小厮,证实这里确有人居住。
按照规制,差不多到了城主府的中心位置,城门守卫听了下来,站在明阁居外,对祁皎几人先是行礼,然后才道:“这里便是我们城主的住处,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祁皎几人自然无不应之理。
不过,他们还未等多久,就有人步履匆匆的自堂内而出。
是一个看起来满脸皱纹,鹤发鸡皮的耆耄老人。但是他脚下的步伐却十分有力。他的修为和李敏柔差不多,也是筑基巅峰。
按理来说,修仙之人可以控制展现自身的外貌品相,很少有人会以这般老态出现,除非……
他的寿元将近,无力控制自己的样貌。
观这位耆耄老人眉眼中的暮气,大抵就是如此。
然而他见到祁皎等人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精神看起来都好上了不少。
对着祁皎等人拱手,“诸位是归元宗来的道友罢,可算是等到诸位了!我名孙兴蔡,是云州城的城主,还请诸位快快进屋。”
祁皎上前一步,对孙城主还了一礼,她眉目皎洁似明月,周身气质不凡,这是她在归元宗这段时日中养出的仪度。
居移气养移体,在修真界最出众的那一群人身边,祁皎的气度举止,自然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她自己或许难以察觉,但是一旦遇到了外人,便会很明显,通身掩饰不住的矜贵清然。
故而孙城主一眼就察觉出祁皎的不同,他带着众人到了正堂厅内,等他们都落座之后,才率先对祁皎寒暄了几句,“听闻怀吾掌门新收了一位亲传弟子,这次也来了我云州城,想来就是仙子吧。今日一见,风采气度,果然出众。”
祁皎知道对方在找话寒暄,所以精致如画的眉目微敛,看起来守礼而明正,有正道之首的归元宗亲传弟子巍峨若玉的风姿。
“您过奖了。”
闲话一番,来回客套的应付了几句,便单刀直入,说起了今日的真正目的。
只见孙城主感叹的摸了摸白胡子,满是沟壑的眉宇间,尽是惆怅,“诸位也知,我向宗门求助,是因为近日来妖兽频频扰境,有时则是开了灵智的妖修,动辄伤人性命。
每每当我带人前去时,那些妖修早早便逃了去。后来,组建城内修士,在与妖界接壤之地巡回守卫,但地方之大,又岂是我云州屈指可数的几个微末修为的低阶修士可以尽数巡完的。
几番下来,成效未见,反倒是因为疲于奔波,害的我云州城内的修士各个疲惫不堪。”
说到此处,孙城主痛心的摇了摇头。
祁皎皱眉,白净的小脸上呈现凝重的神色,“确实严重,只是……”祁皎顿了顿,“之前宗门接到的求援信中,写的不是偶有低阶修为的妖修越界吗,如今的状况似乎不太相符。”
孙城主叹息的摇头,“最开始的几段时间确实如此,但是近几日来不知为何,越境的妖修愈发多,甚至不像之前,大部分是练气筑基修为,我上次追寻踪迹而去,留下的气息,分明是金丹期的妖修。”
金丹期……
闻言,归元宗弟子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凝重担忧,事情好像有些超出范围的严重了。
每个大境界之间是有壁的,修为越高,这层壁就越厚。就算是一个金丹初期的妖修,同时面对三个筑基巅峰的修士,也能不落下风。更别提他们并不知晓那位金丹期妖修具体是什么修为。
若是金丹后期,就算他们一起上,也不过是上赶着送菜。
除非是荀行止那样的人,再不济也得是九霄宗顾疯子那样的水准,才能眉头都不眨一下的,说跨阶对敌就跨阶对敌。
稍微商量了两句,祁皎等人准备重新向归元宗传信,派金丹期的修士前来,而她们则等在云州城,平素若是遇上普通的筑基妖修,至少也能助上一臂之力,免得普通百姓出事。
不过,说到此处,让人不免多了些疑问,为何妖修突然这般猖獗,躁动的越线,便只是为了杀人取乐不成?
周璟心思较为缜密,把话问出口,原本也不指望孙城主说出什么,但是孙城主却拿出一物,叹息道:“我原本也未想到,但后来想想,该是为了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