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过后就是农闲,因为快要入冬,所以宋禾想快些将药屋给收拾出来。
药屋离大队长家确实不算很远,大声一些都能隔空对话。只是从队长家去往药屋时不能走直线,需要绕过一段路,这就平白多了些路程。
宋禾这几日也早出晚归的跟随姑父去药屋帮忙,不论是清理杂草,还是休整院墙,都亲自上手做,这倒让围观的村民们有些刮目相看。
李家村村子不小,村民自然也不少。
其中有六成以上的村民都姓李,随意拉出两个姓李的人来,彼此之间都是沾亲带故,往上数个六七代有可能还是同一个祖宗。
余下不同姓的呢?一部分是从偏僻山村中迁来的,这有政府的帮忙。还有一部分是战乱时期逃到李家村定居的,这类人数量也不小。
不过因为李队长做事讲究公平,并未把外村人当成“二等”村民,所以李家村这么多年以来,从没发生过什么大矛盾。
彼此之间的小摩擦倒是有,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可当李队长来说和之时,人人都听他的,人人都服他。
所以这会儿,听闻李队长家的四个小孩要落户在他们李家村,并且把药屋划给他们时,不少没事干的人都赶来搭把手。
“宋家大妹也在这儿呢?你这小孩怪勤快的。”王秀珍夸赞说道。瞧着宋禾满身灰尘、汗流满面,一看就知是干了很久的活。
听说队长媳妇原本是同意这几个小孩住家里,没成想人家要出来。
如今再看她还跑这儿来一同整理,可见这家小孩不错。
王秀珍的家是离药屋最近的一户人家,当然希望自己的邻居是个麻烦少的。
农村没什么新鲜事儿,当是队长儿媳妇的娘家人来投奔这一事,就成为村中人三天的下饭菜。
这姑娘也十五六岁了,也就是还带着三个拖油瓶,要不然这会儿家里有差不多年纪的男娃的人家,都得盯上了这个姑娘。
王秀珍不由得摇摇头,真是太可惜。
宋禾此刻累得跟一条死鱼一样,点了点头回应她,哪能想得到这位婶子心里在琢磨什么。
只是一听这熟悉的称呼,她不由得默然一瞬,然后心中抓狂。
宋家大妹……
宋禾是死都没想到,不论自己是叫荷花,还是叫宋禾,村里人都只叫她“宋家大妹”!
原先她还会耐下性子,坚持不懈地去纠正。可当她发现,村里大爷大娘们都是以姓氏+大妹的形式去称呼每一个当大姐的女孩时,她就放弃了。
没关系,她这么安慰自己,大爷大娘们改不过来,这不是还有年轻人嘛?
她就不相信比她年纪还小的也能说得出“宋家大妹”这四个字!
宋禾开始向下教学,力保每一个小萝卜头见到她后都能亲切叫一声“小禾姐姐”。
有了不少人的加入,药屋整理的速度嗖嗖上升。
原本药屋就没有破败到哪里去,甚至整个屋体还十分坚固,所以不过五六天,整个屋子便已经翻修完成。
大壮从屋顶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服:“屋子的窗户装完了,现在就只剩家具。
原先屋里的桌椅板凳是不能用了,大部分都缺胳膊断腿,稍微好一些的这些年陆陆续续都被人搬走,等有空了我帮你们打一些。”
“谢谢大壮叔。”宋禾赶紧说道。“我之后按照市价给您。”
大壮一愣,而后挥挥手,“没事儿,你这小孩咋这么客气呢?”
宋禾却坚持,“这不算小物件,床、桌椅、柜子等等,算下来数目可不小,我不能白白占您的便宜。”
她想着,自己家用的桌椅不需要很精致,能用就行。床的料子也不必多好,能睡就行。
可即使是这样,外边买最少也得花费个十几块,这可是笔大钱。
宋禾坚持给,大壮也坚持不要。
他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掰起手指头:“小禾叔跟你说老实话,我给你的桌椅板凳,肯定算不了多好,都是我这几年练手的,放出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平白放着占地方,还不如给你。
你看要不这样,我柜子给你一个,桌椅给你一套,床一张,其他的让你姑父给你用竹子编,看看这样成不?
以后你要是再缺什么,就拿钱来叔这里买。”
宋禾心里琢磨一会儿,点头同意。
她身上这会儿确实没有多少钱,搬来新家,要添置的东西多,也不知道身上这二十八块够不够。
现在欠大壮叔的,以后找着机会再还。
大壮舒一口气,起身回家,真觉得这小孩够犟。
宋禾在药屋呆了一会儿,站在院子中看着修整完毕,却又空荡荡的屋子,心中顿时涌起异样情绪。
她真就在这个年代有家了?
未来十多年都要住在这了?
宋禾突然觉得有点茫然,所谓“安身立命”,“身”如今是安了,那“命”呢?她未来的生活有着落吗?她未来要做些什么呢?
经过几天的了解,她知晓进城并不好进。
姑姑家在当下环境里,算是家庭较好的那一类了吧?
家中出过烈士,大队长夫妻俩每年都能拿到一笔补贴,家中除了两个小孩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拿公分。
可即便是这样,大队长夫妻俩也没法把儿女们送到城中当工人。
姑姑还长吁短叹说过,当年差一点点就把姑父送到城里的屠宰场去当临时工啦。
甚至整个李家村,都没有人成功进城,在城中落户吃公家粮。
宋禾郁闷好几天,终于知晓当初自己的“公家粮”、“铁饭碗”这种梦想有多不切实际了。
所以,她未来该干些什么呢?
宋禾还没想好,光靠做农活赚公分,别说养活三个孩子,恐怕连她自己都养活不起。
唉。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因为心里想着生存大事儿,这几日她睡觉都没怎么睡好。
不过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宋禾心想自己的随身厨房中还有好些物资。说一句不靠谱的话,就是这些物资偷偷放出去卖,想必都能卖个不少钱。
比如那一罐子的猪油,这可是个好东西,来姑姑家这几天,她发现相对来说比较富裕的姑姑家,都是常吃水煮菜,不放油的那种。
再比如还有厨房中那几把刀,宋禾发觉厨房中的锅碗瓢盆也能够拿出来后,就有意识地不在旁人面前露出全部行李。
等到搬到新房子后,也有借口掏出一把菜刀。
菜刀也贼值钱好伐!
宋禾心中安慰自己好几天,终于把这恐慌的情绪给按捺下去。
气温一日一日降低,村中道路两侧的树木也开始落叶。风一吹,漫天飞舞,小孩趁着机会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李队长家旁边就有一棵百年枫树,这个枫树叶子落下后变得十分干脆,所以小孩都爱来这儿玩,觉得声音好听。
大娃几人原先还有些腼腆,等大妞带着他们和村里小孩玩几天后,就彻底变野了。
宋禾日日晚上都得针对头发为何又粘上苍耳、衣服怎么就勾出一个洞、鞋子里头竟然出现七八个石子的问题和大娃三人进行一番“文明”的探讨。
正当宋禾在思考搬家之后怎么进一步给几人立立规矩时,大娃突然冲了进来。
“姐姐,你看看,这是你说的刺猬吗?”
宋禾:“……”
她看着这个带刺小球懵逼。
没正经儿养过孩子,咱就说四岁了还能问出这种问题的小孩是什么情况?
宋禾开始考虑要不要做一些动物卡片给几个小孩认一认。
“姐姐,这个刺猬好扎手,但是它的头呢?”大娃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碰一碰那团黑球,十分疑惑。
强子姑父没忍住笑出声来:“这玩意儿哪是什么刺猬,大娃从树底下捡来的吧,那就是九孔子。”
“九孔子?”
大娃瞪大眼睛,“它会咬人吗?”
强子姑父无语:“不会,它又不是活物,就跟姑父手上的竹鞭一样,咋会咬人呢?”
“竹鞭?”大娃眼睛一亮,“那可以卖钱吗?”
强子听大娃这么说更是笑得前仆后仰。这小孩真逗,昨天听人说竹鞭编的竹筐能卖钱,现在只要什么扯上竹鞭两字,都能联想到卖钱。
宋宁玉忍俊不住,揉揉大娃脑袋:“傻大娃,这个就和木头野草一模一样,哪能卖钱呢,你看过哪个城里人会去买野草的?”
九孔子在他们乡下多的是,特别是李家村,路边山上种了许多的枫树,一到秋日,道路上就铺满枯叶与九孔子。
宋禾也跟着笑,她低着头编竹筐,因为没有姑姑两人熟悉,做不到盲编。
可瞥一眼地上的九孔子,笑着笑着——她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玩意儿能卖钱吗?
还真能卖钱!
宋禾定睛一看,这特么不是路路通吗!
路路通,枫香树的果实,所以又叫枫香果,有的地方把它称作九孔子。
宋禾曾经选修过中医网课,某天晚上一时兴起认真刷课时就听老师介绍过路路通。
这味中药材秋冬季节摘采,然后洗净晒干。具体用途她给忘了,只记得其中一个作用就是治疗月经不调。
“姑啊,这还真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