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进来!”张秀娟推开院门,抹抹眼角的泪,“这真是,苦命啊,亲家受苦啦!”
心中不禁感叹亲家这孙女可不得了,小小一个人还带着三个弟妹,也不知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等等,三个?
张秀娟突然忘哭了,疑惑地望向躲在宋禾背后的小孩。
儿媳妇她哥生了三个?
一旁的儿媳妇似乎没发现哪儿有不对劲,她像游魂一般走着,还紧紧抓着宋禾的手,呜呜地哭得泣不成声。
坐下后,宋宁玉才颤声问:“荷花啊,你爷奶啥时候去了的?”
宋禾泪眼婆娑地想一会儿,然后给出准确时间:“爷是十六天前的中午,奶约摸是晚上十点钟。”
“啊娘啊,爹啊,咋就走了啊!”宋宁玉瞬间号啕大哭,重重拍着胸口,“我就说那天我心咋揪得慌,爹娘啊,闺女连你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不孝啊!”
她坐不直身子,仰着头,快无力地瘫到地上,宋禾赶紧扶住她。
宋宁玉哭得根本停不下来,本就才生产完,心中憋事憋了好几天,又见自己娘家只剩这么几个,老爹老娘和哥哥嫂子全没了,简直就人间惨剧。
哭声传得很远,就连在田里干活的人都听到了。
王桂花直起腰,循着声音的方向仔细听了听,疑惑道:“咋回事儿啊?你们听到哭声没?”
旁边人不由得放下手中活认真听,果然,模模糊糊听到阵阵哭声。
翠花婶子抹抹汗,皱眉道:“这哭丧呢,完蛋了,谁家死人了?”
翠花婶子这么一喊,所有人都不由得左看右看,田地中开始骚动。
村里岁数最大的是树皮爷,出生时前朝还没倒呢,祖上当过大官,他更是打过鬼子,那个瞎了的眼睛,就是干鬼子时干瞎的。
可树皮爷刚刚还在地里,而且他家里没人啦,没子孙哭丧的。
众人慢慢把视线移到桂花婶子身上,桂花婶子的太婆村中岁数排第二。
“别看我啊,我家没吧?”桂花婶子竖起眉,“我家太婆还硬朗着呢,而且我全家都在这里,谁在家哭啊?”
是啊,谁呢?
突然,有个大个头汉子像头狼一样往前头冲,没几秒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
“谁啊?”
“大队长家的强子吧。”
“强子家?不对啊,队长家没老人。”
“可我听着哭声还真有点像强子媳妇。”
李国强飞奔回家,短短半分钟,心中闪过无数个可能。
他娘年轻着,一顿能吃五个饼子六个地瓜,还能抓着擀面棍追他三里地,不能出事儿吧?
他媳妇外表看着弱了点,可身体是真不弱啊,手劲儿不小,他腰上淤青还一片一片的没消呢!
而且在哭的是他媳妇,指定不是她出事儿。
家里弟弟妹妹也不可能,弟妹出事他媳妇哭不出这种声音。
那是谁呢?他家大闺女大妞?他家小儿子石头?
李国强越想越心慌,恨不得下一秒就到家里。
“砰——”
大门被冲开,李国强眼睛往院子里快速扫一眼,然后迅速冲到房间,见闺女儿子都好好在屋中,顿时长舒一口气。
冷静下来后,耳朵就能听得进话了。
“爹啊,娘啊,不孝女磕头啦,我的哥啊,嫂嫂啊,你们怎么舍得孩子啊!”
一阵阵哭声传入房间,大妞明显被吓到,好奇地趴在窗户往外看,而才刚满月的石头反而嘿嘿的笑得欢快。
李国强放松过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妞睁着好奇的眼睛:“爹,娘咋了?”
李国强紧张的表情还未回转,此时脸色倒是有些古怪。
说他该伤心吧,他确实该伤心。
可要说伤心,说实在话,他心里又不咋伤心。
李国强认真思考一下,露出一个天地崩的伤心脸,慢慢走了出去,陪在宋宁玉旁边一起哭。
哎呦妈呀,这副表情看得张秀娟牙疼。
……
天渐黑,晒谷场上的谷堆被收了起来,把仓库门锁好后,才敢放心离去。
地里的农民们也排着队登记公分,队伍闹哄哄的,比往常热闹一些。
下午时有人偷偷去了队长家看热闹,大家伙都晓得啦,队长家那个外省儿媳妇娘家遭灾,父母兄嫂都已去世,只留下几个孩子!
偏偏呢,这么个半大的孩子竟然还带着弟妹,一个不落地来到他们李家村!
“你们说说,那姑娘咋那么能呢?一个人带着弟妹走了这么多天?我瞧着那三小孩也没瘦到皮包骨。”
“为啥没瘦成皮包骨?指定是爹妈都把吃的给孩子了。要我说啊,这种情况下爹娘就不能把东西都塞给孩子,自己总得留一口。要不自己死了,孩子也活不了多久,也就是这几个小孩命大……”
“更是那姑娘有本事嗳!”
翠花婶子倒是好奇:“你们说这种年岁,哪有余粮养这几个孩子?”
队长家有一个算一个,只有六个人能赚公分,可六个人中,又只有队长和强子能拿满公分。
秀娟婶子不必说,她是个厉害的,跟男人只差两个。秀娟婶子小女儿还在公社上学,农忙假拿的那点儿约等于无。
再有就是秀娟婶子她小儿子了,不过他在田地活这方面可比不过强子,就算可以,也不能拿人家的公分养嫂子娘家的小孩啊,人家也快到要说亲的时候了。
而唯一一个名正言顺养孩子的强子媳妇呢,每天拿的公分可没比村里半大小孩多多少!
哎,所以这事儿闹得。
人家一家子只剩这么几个小孩,别说强子媳妇指定死命护着,就是他们这些外人,也没法说让人家离开李家村。
那么点儿大的孩子,能吃多少呢?
眼瞅着村中粮食产量不错,大家伙都要缓过来了,村里人都不禁对这几个爹娘俱没了的小孩生出几分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