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神人,即使真实年龄比原身大上不少,也无法保证能将三个小孩一个不落地带到李家村去。
想到这儿,宋禾先是放片已经被捂得温热的地瓜皮到自己口中,然后平均分成三分,悄悄塞到三个小孩口中。
“嘘。”
“得小声些。”
宋禾手疾眼快地捂住小妹的嘴巴,这小孩饿得不行了,刚才惊喜得快要叫出声来。
三个小孩齐齐点头,这在后世都扔于垃圾桶的地瓜皮,在此刻就是他们的珍宝,是无上美味。
先得含一会儿,然后再轻轻地、细细地咀嚼,咀嚼到化成渣,融化于唾液中时,再一点一点地慢慢吞下。
“乖,睡吧。”宋禾摸摸三个人的头,盖紧被子,陷入浅睡。
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二天的太阳照样升起。
人呢,也得向前看。
在几位同村人的帮助下,宋禾挖了浅坑,将原主母亲埋葬。
临走前,她记紧位置,若有日后,那便还可以迁移坟墓。
十月正午的阳光晒人,宋禾戴上草帽,用布将整个脸包住,只剩下眼睛与鼻子在外头。
为了赶路,她今儿早上就拿几条布条把脚肚子绑得绷紧,又烧了开水,放在竹筐中。
同时,她在开水中添加了浮萍粉末。
宋禾今儿一大早起来去打水时,在一片偏僻的水洼中发现浮萍。
这个在农村中喂鸭吃的植物,还有另一种大用途,那就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给人体提供一些微量元素。
宋禾将浮萍处理干净后放在石头上用火烤干,然后磨碎放到开水中煮,煮熟便可直接喝。
没办法,人长期饥饿会导致营养不良,身体内的各种微量元素都缺失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宋禾在大学时常看野外求生类的生存视频,所以看到浮萍后,就立刻想起浮萍能够提供微量元素的这种功能。
反正……也不晓得有没有用,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一行人在烈日底下行走,艰难程度远比宋禾预估的来得更加困难。
大地被太阳烘烤得升温,人体内的汗液不停分泌,最后顺着头发,流进脖子中,浸湿裹布,滴落地上。
宋禾无数次想放弃。
她为什么要受这苦受这罪?对比想想,在幼儿园给那群小孩喂饭擦屁股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如果此刻穿越大神愿意让她回去,她保证毫不犹豫的回去。
甚至给她一把利索的刀,她都能收拾收拾了结了自己。
队伍从早晨太阳还未升起时出发,一路基本未停,直到傍晚太阳落山时,才寻找到一处宽敞的地方休整。
所有人饿得肚子发出鸣叫,迫不及待地将能吃的东西塞到嘴巴中。
今天他们幸运地发现了几丛芦苇,宋禾跟着其他人挖了不少芦苇根,续了不少人的命。
“砸吧砸吧。”
吃芦苇根的时候,把它想成甘蔗,也算苦中作乐。
夜晚,宋禾找几根柴火,带着三人在人群边缘找个偏僻的地方坐下,然后去李婶子家借了火,点起一个小火堆。
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发生太多事,宋禾还真没认真看过这几个小孩。
这三小孩都差不多大,生日只差整一个月。而且三人长得相似,龙凤胎不像父母,反而像舅舅。
宋禾觉得外甥像舅这句话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姐姐,好了吗?”
大娃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宋禾手中的芦苇根,手指放到嘴中吮吸个不停。
宋禾实在看不过眼,把他那脏得没眼看的手指从嘴中拉出来。
“讲些卫生,吸手指很容易肚子痛的,这种情况我可没办法给你找医生治。”
大娃看着自己的手呆愣片刻,颇有些舍不得的将手藏在袖子内。
然后认真道:“没药吃,不敢生病。”
宋禾点点头,刚想顺口夸奖他,就听他又道:“奶奶就是生病走的。”
“还有爹。”
说话的是原身舅舅的独子米宝,他因为今天跟着队伍里其他小孩吃过一次树皮,最近声音有些沙哑。
宋禾摸摸他的头,没说什么话。
从原身记忆中知道,这个叫米宝的小表弟是个十分腼腆的小孩,说话慢声细语,性子安安静静。
自从他母亲走后,就更加安静了,平时都窝在他姑姑旁边。
可昨日姑姑也没了,或许是怕宋禾会丢下他,这个没安全感的小孩竟然偷偷吃树皮。
宋禾发现的时候,他没饿死,反而快要被噎死。
随后还含着两泡泪包,压抑着情绪脸上表情一抽一抽的,使劲儿不让眼泪流出来:“姐姐,我会自己找吃的,我可以吃树皮。”
宋禾:“……”
她真就看不得这种场面!
最后费好些口舌再三保证不会丢下他后,米宝这才恢复正常。
只是从这儿开始,他又开始粘着她了,总之没牵着她的手,也得抓着她的衣服。
逃荒路上能吃的东西真的很少,宋禾饿得头晕眼花时,看到野菜,树叶,甚至草根时都红着眼,恨不得通通塞到肚子中。
不过,这种情况终于有了转机,在第三天快要山穷水尽时他们一行人路过一个乡村。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日。
乡村名叫川门村,在两省的交界之处,这也让宋禾明白了自己当前的位置。
也是他们这一行人走运,这川门村因为刚将地里粮食收上来,村里有余粮,这才救了他们的命。
村中人看他们这一行人都跟个竹竿似的,再加上队伍中老弱皆有,实在狠不下心,于是将还带着湿土的地瓜挑挑捡捡,送给了他们。
宋禾简直都快哭了,摸到地瓜的那一刻眼泪哗啦哗啦流!
川门村的一个刘大娘看她还带着三个弟妹,又得知她父母家人都去世之后,连叹好几口气,偷偷给三个小孩,一人塞了一个花生米,成功让三个小孩美得快昏古去。
直到这会儿,小妹都还眯着眼睛,靠在宋禾身上回味着花生味儿。
“姐姐,那花生真好吃,原来那就是张大宝说的味呢,他说错了,我觉得一点儿都不硌牙。”
小妹头发乱糟糟的,把脸遮盖住了一半。因为长期吃不饱,脸色蜡黄,看着没有小孩的那种肉乎感,唯有一对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在夜晚中显得十分机灵。
宋禾正在煮地瓜,地瓜香味从炉子中冒出来,让她咽了好几下口水。而小妹这么一提花生,她脑子中就又立刻冒出自己在幼儿园厨房看到的那花生汤圆,口水顿时就流到嘴角。
“花生好吃吧?”宋禾把筷子往旁边一放,深深叹口气,“姐姐可惨呢,花生味儿早给忘了。”
米宝顿时自责,“我那日吃太快,忘留给姐姐了。”
宋禾神色一顿。呃,说实话,照着他们当时那把一粒花生米舔来舔去的模样,别说吃了,她碰都不可能碰这玩意儿。
不过宋禾还是摆出一副遗憾可惜的表情出来,点点头:“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姐姐这一路辛不辛苦?超级辛苦对不对?”
“嗯嗯嗯!”三个小孩齐齐用力点头。
宋禾擦擦嘴角,伸头看了炉子中的地瓜一眼:“好的,那既然这样,这个地瓜我吃最中间那部分没问题吧?”
这时的地瓜可跟几十年后有点儿不一样,什么香香糯糯的紫薯,红心流油的蜜薯,以及形状好看,体型匀称适中的地瓜宋禾没看到。有的只是那要不就无比大、需要两个手才能抱得起来的,或者无比小,跟两根手指合起来差不多大小的地瓜。
那种地瓜口感真算不上好,不晓得其他地方的地瓜怎么样,反正她手上的这个口感粗糙极了,吃的时候最好在旁边放上水,免得被噎住。
不过逃荒嘛,地瓜还是免费的,真不能要求太多,毕竟这是救命粮食。
但宋禾在现代算是“养尊处优”二十几年,在没有威胁到生命安全的情况下,那是能吃好的就吃好的。
这地瓜,中间明显比旁边更甜更沙更细腻更好吃。
三个小孩又摇头:“没问题!”
宋禾满意了。
嚼着地瓜,心中想的是甜滋滋的地瓜干,颇有一种望梅止渴的感觉。
这苦日子,啥时候能过到头呢?
……
苦日子是没这么容易结束滴。
宋禾每天都在“要不就这样吧,找块石头碰死得了”的边缘疯狂试探。
不过因为死后还能不能穿越回去的问题,还有撞石头有多大概率死不了的问题,以及……她这人怕疼的问题,导致她一直迟迟不敢付诸行动。
就这样,在反复纠结中,她终于完成一带三的伟大壮举,进入了安省!
但有一个可悲的消息,就是他们队伍,再次面临着弹尽粮绝的情况。
因此,他们不得不连夜赶路,就为在彻底倒下前,到达下一个村子。
据识路的人说,下一个村子是安省源阳市的范围,他们将要到的村子离部队不太远,所以指定有粮食吃。
宋禾一听立马就来了精神,原身姑姑所在的李家村,就是位于源阳市啊!
快要忍不住想倒地睡个三天三夜的她,立刻直起了腰,她又可以了!
月光洒在荒凉的大地上,一行队伍,正披星戴月,在朦胧的光中慢慢挪动前行。
“再忍忍,快到了,马上就有东西吃。”一位瘦骨嶙峋的男人抱着孩子,背上背包的面积比整个人还要大。他脚步有些踉跄,可眼神却坚定地看着前方。
“有吃的?有大米粥吗?”
“有的。”
“那,肉呢?我想吃鸡肉,不要骨头只要肉。”
“行,爹给你吃肉。”
“嗯,爹我还是想要骨头,骨头也要。骨头咬得碎碎的,也能咽下去。”
稚嫩的声音把大家伙都给听馋了,咽口水的声音一时之间不绝于耳。
宋禾也馋,她都多久没吃肉了?
对于她这种一日无肉就浑身难受的人来说,这么多年没吃一点油水简直是要了她的半条命。
“姐姐,肉又是啥味儿?”小妹突然出声,她手指放在嘴角,想放到嘴里嗦嗦,一想到会生病,只能忍着。
“肉啊,”宋禾回忆一下穿来那天早晨吃的麦家双层牛肉堡,喉咙狠狠动了一下。“肉就是肉香,说不出啥味,就是肉味。”
小妹小大人似的叹口气:“那我还是吃花生吧,肉味我不知道,花生味我知道。”
宋禾转头无语地看她一眼,没出息这是。
想到肉,宋禾肚子又饿了。
可地瓜已经吃完,目前存货只有一小块的棕鱼。
哎,这里的棕鱼可不是鱼,而是棕榈花未开放时的花苞。
模样像是黄色的鱼籽一般,能吃,但是不好吃。宋禾采了好多,把它当了好几天的饭,在今天中午成功把自己吃呕吐。
天气越来越冷了,已快至十一月,晚上的冷风吹得不少人吸鼻子。
宋禾拖着板车,从家中带出来的衣服棉被都在板车上,原本还有各种碗和杂物的,但她拖不动,只能舍弃一些当下用不到的东西。
板车上铺盖棉被,米宝和小妹正窝在棉被中,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昏昏欲睡。
而大娃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禾旁边,替她抱着水壶。宋禾不需要说渴,只要弯腰张嘴,大娃就把水壶送到宋禾嘴边。
这水壶,原身爷爷无比宝贵,它是从原身大爷爷那里继承来的,用了好几年,颇有一种传家宝的架势。
宋禾脑袋想七想八,一会儿想到自己没穿越前那些事儿,一会儿想着原身记忆里那些事儿。
反正就是要把脑袋占满,没工夫来思考要不要放弃,要不要直接倒下留在原地。
终于——
“停下休息吧,咱们快到了!”
“养好精神,明天赶路!”
宋禾长长松一口气,环顾四周,摸黑找到一块背风且又隐僻的地方,咬牙将板车拉到那儿。
紧接着烧火,然后取水烧水,将最后一小块棕鱼放到开水中煮。
火光在眼眸中跳动,宋禾轻轻叹口气,祈祷明天一定得到达村子,要不这队伍中又得饿死人了。
炉子咕噜咕噜好一会儿,一股青草味儿从炉子中传出,宋禾让大娃去将还在板车上睡得正香的小妹米宝叫起来,自己则盛出四碗棕鱼……粥。
宋禾吸溜一口,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碗,眯着眼睛,在清冷的夜晚中发出一声喟叹,就算粥吧。
不过这粥要是有小笼包配就好了。
说到小笼包,她又想起李师傅做的那一笼,呜呜好想吃啊!
宋禾馋得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
粥被喝了一半,她放下一只手放到怀中,又缩着身体靠在火堆旁汲取温暖。
心中呢,就不停回想着、念叨着小笼包。
突然,宋禾霍地直起身,把三个正埋头喝粥的小孩也给吓一跳。
她呆怔好半晌,转而目瞪口呆地看着三小孩。
火光中,她脸上表情似是欣喜若狂,似是悲喜交加,嘴里还喃喃道:“真的吗?咋这会儿才来啊?”
老娘这几天过得是真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