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会和我结婚吗?”

酒店的走廊, 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墙壁上拉开一串小巧的红双喜,涂了金粉, 在光下透着细闪。

桑宁刚才哭得太投入, 眼睛通红, 现在仍然含着水光,抬着眼, 直直地看向盛连浔,声音放得很轻。

她没有在完整的家庭里成长过, 温爸一个人拉扯她和姐姐长大,即使后来找到了妈妈, 也只是知道她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混蛋亲爸而已。

桑宁不懂得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对走入婚姻没有太多的憧憬和信心。

妈妈当年爱得轰轰烈烈,对方高大英俊,对她千般好,好得让妈妈甘愿放弃一切和他私奔,结了婚以后, 那些爱意最后都被艰难的生活完全磨碎。

然后, 剩下的面目可憎,仇恨和老死不相往来。

多可怕。

可今天看到杨冬冬穿着精致漂亮的喜服, 眉眼如画,周身环绕着难以掩饰的幸福感,有点羞怯地问:“宁宁姐,我这样好看吗?”

新娘永远最漂亮。

桑宁说:“好看, 高嘉良那小子真有福气, 能娶到冬冬这样漂亮的女孩儿。”

杨冬冬抿抿嘴, 想了下, 说:“其实是我有福气,一想到能和他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我觉得人生圆满,没有遗憾。”

桑宁转念想,如果能和盛连浔结婚的话,应该也是人间圆满吧。

看着眼前眼睛发红,兔子似的桑宁,盛连浔长眸低垂,灯影浅淡地从他额前掠过,将眉眼切割得更加立体,深浓的眼底有情绪涌动,最后化作温柔。

“翩翩,”盛连浔微微弓下腰,叫了她一声,随后哑然失笑,宽大的掌心盖上她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我求之不得。”

“那你要一辈子对我好,因为是你求我的。”

桑宁有底气了,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挺了挺胸脯,皱着眉,开始一根根掰着手指往下按:“不能凶我,不能说我错了,要耐心听我说话,每天夸我漂亮,说我是世界上唯一的仙女,最重要的是——”

葱白的手指伸出来,戳在他的胸膛上,没什么力度,蝶翼般的睫毛眨了眨,眼睛清凌凌的:“最重要的是,要永远喜欢我。”

嬉闹和喧哗渐渐在耳边拉近,快到接亲的时间,高嘉良和他的伴郎团已经到了,清一色的穿着唐装,离老远就开始吊儿郎当地唱起来:“妹子们乖乖,把门开开,哥哥们要进来。”

高嘉良的嗓门更是嘹亮,喜气洋洋的:“老婆!快开门!我来啦!”

房间内也一阵乱,伴娘都不是吃素的,早就把门堵得紧紧的。

接下来免不了一场热闹的拉锯战。

桑宁有点喜欢这种热闹,很快被分了心,拔腿要往前凑,一步还没迈出去,被盛连浔伸出长臂捞回来,然后抱住肩膀拖进了走廊深处。

这里的几个房间正在整修阶段,挂了牌,一个人也没有,又是背阴处,头顶的廊灯也是坏的,脚步声落到地毯上,完全销匿。

盛连浔把桑宁压在墙上,她的脊背紧贴墙面,他手臂撑在她耳侧,眸间暗色汹涌。

他喉结动了动:“遵命,宝宝。”

“遵……”桑宁只说出这一个字,他忽然吻下来。

唇舌被封住,盛连浔很有耐心,轻慢地研磨着她的双唇,舌尖灵活一探,勾住她小巧僵硬的舌尖往外拖,慢慢舔舐着。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伴郎已经用红包打通了入门关,笑闹声从门外移向了门内,已经听得不太真切,桑宁仰着头承受着这个绵长的吻,感受到他的手指慢慢滑向衣服下摆,摩挲着她腰间的皮肤。

越亲越急。

桑宁霎时间战栗起来。

“宝贝,你太敏感了,腰好细,”盛连浔嗓子喑哑,手探得更多,在温软滑腻间流连,齿间发出低低的感叹,他抚过腰线,停留在半身裙后的拉链上,忽然觉得燥热,“我们开个房间吧。”

她细声喘着气,拿手推他,摇着头拒绝:“不要,你再耍流氓我哭给你看。”

他轻声哼笑,恶意地舔过她的耳垂:“我更喜欢你在床上哭。”

桑宁坚决不肯,最终还是没遂他的意开房,盛连浔捉住她又亲了好一会儿才放人,桑宁对着脸摇手扇风,等脸上滚烫的温度下降,狠狠地瞪了盛连浔一眼,把衣服好好整理了下,回到了接亲的房间。

盛连浔倒是神清气爽,看她不理人,走在前面,故意快走几步赶上桑宁,示意她挎着自己的胳膊。

“不挎。”桑宁把脸别向一边。

盛连浔自己动手,将那只细白的小胳膊环在臂弯,掀唇道:“你要宣誓主权,没看到那几个伴娘看我的眼神热情如火吗?”

桑宁悄悄地观察了下,好像真的是哎,伴娘都是水灵灵的漂亮,有意无意地看向盛连浔,大眼睛里含娇带情,仿佛是真人版电眼娃娃。

还挺迷人的。

警戒线瞬间拉起来,桑宁把身边人挎得紧紧的,将主权宣誓到底。

盛连浔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任她挽着。

最后一关是辨别唇印,伴娘递过来的一张纸里印了十几个唇印,让高嘉良分辨哪个是杨冬冬的。

高嘉良是铁直男,在他看来口红都是红的,上了嘴唇印下来都差不多,怎么还能有区别呢。

正为难地挠头,桑宁凑上来:“迪奥999。”

高嘉良嘴快:“奥迪三个九。”

桑宁往后退,一直退到人群里,假装不认识高嘉良。

好在伴郎团给力,依靠他们小团体的力量找到了婚鞋,高嘉良弯腰帮杨冬冬穿上,将人打横抱起来,路过桑宁的时候停下来,有点诧异:“宁姐,刚才大半天怎么都没见你,补妆去了?”

要不然唇色怎么这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娇艳欲滴,脸色也很不错。

桑宁冷声:“娶你的媳妇吧,少管闲事。”

高嘉良呵呵一笑:“宁姐说的对,娶老婆是大事。”

杨冬冬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小点声啦。”

“小声干嘛,”高嘉良不服气,“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今天娶老婆。”

桑宁忍不住笑。

结婚仪式在酒店一楼的水晶厅。

婚礼现场布置得简单温馨,杨冬冬挽着爸爸,一步一步走上鲜花铺满的水晶舞台,音乐声悠然婉转,气氛很是煽情。

台下,盛连浔及时捂住桑宁的眼睛:“别看了,下次不带你参加婚礼,免得哭个没完。”

桑宁扫开他的手,瘪瘪嘴:“就是很感动嘛。”

高嘉良单膝跪地宣读婚姻誓言,他志得意满,声音响亮,照高嘉良以前的脾气,打死也别想从嘴里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这会儿一句比一句喊得亮。

“冬冬,谢谢你愿意接受一个很糟糕的我,这些年用心包容我,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家,从今天开始,我们把后半生交给彼此,不离不弃,相偎相依,我爱你,天地为鉴。”

杨冬冬哭得像个泪人:“好,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高嘉良站起来,紧紧抱住她。

桑宁跟着眼泪汪汪:“盛连浔,我突然觉得结婚也挺好的,简简单单的深情反而最最动人。”

“嗯。”盛连浔应下一声,握着她的手塞到自己羊绒大衣的口袋里。

高嘉良今天确实高兴,喝到最后人有点发飘,仍然不忘过来给盛连浔和桑宁敬酒,颠三倒四地嘱咐:“浔姐,对我们宁哥好点儿,你们俩走到一起不容易,我都懂,我和冬冬走到这一步也有过难的时候,中间有几次我都绝望了,但是你看,熬出头了。”

高嘉良嘿嘿地傻笑起来:“我有家了,有老婆了,哥你比我好看,家里条件特挺好,我宁哥没别的,就是爱财,你们俩这不就是老母鸡下蛋——配上了,嘻嘻,快结婚快结婚,我红包在准备了。”

杨冬冬听他越说越没谱,抱歉地笑了笑,掐了下高嘉良的胳膊:“别胡说了,就知道你今天要喝醉,我提前煮了醒酒茶,放在保温杯里了,去喝点。”

高嘉良笑得更傻:“你看,浔姐,有老婆多好,你没有。”

盛连浔面无表情地看着醉得稀里糊涂的高嘉良,声音冷得结霜:“高嘉良,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高嘉良,我不想动手,滚去喝醒酒茶。”

杨冬冬半搀着高嘉良去喝醒酒茶。

刚才还抹眼泪呢,桑宁这会儿笑得合不拢嘴,故意重复:“浔姐,我们也回家吧。”

“他在嘲笑我。”盛连浔眉梢向下稍撇,声音低了低。

似乎有点可怜的样子。

“嘲笑你什么?”

“他嘲笑我没有老婆。”

“哦,他嘲笑得没错,女朋友铮铮铁骨,绝不向美色低头,不肯给你转正。”

盛连浔动作稍顿,抬眼:“那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转正,你都把我弄上床了,不会不负责吧,渣女。”

??

“盛连浔你是人?”

他拉着尾调,勾唇:“其实有时候,也很想做禽兽。”

——

那天来自盛连浔的“逼婚”最后不了了之,桑宁咬定求婚要足够打动她,她才肯答应。

盛连浔立刻提出了几个方案,全部被毫不留情地一一否决:“再想想。”

他家的小仙女太难伺候,那天争到最后也没定出个结果来。

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高嘉良结婚没多久,已经到了年关。

年三十的一大早,桑宁携着英俊男朋友荣归故里,温国良提前一周就打电话提醒,生怕她有事安排不回家过年,桑宁一再应承,让温爸放心,肯定按时回去。

平夏的年味很足,街头巷尾挂着大红灯笼,有的人家已经贴了福字和春联,到处透着红彤彤的喜庆,小孩子在路边跑来跑去,小金鱼摔炮到处嘭嘭响。

盛连浔第一次到桑宁家来过年,礼品准备了好多,专程让周池雇人开车送了趟过来,他还特地定制了一套正装,打理得没有一丝褶皱,眉目俊朗,连见惯了美色的桑宁也看得有点出神。

“不用这么隆重吧浔哥。”

“你懂什么,第一次去你家过年,知道年的意义吗,这表示我极大的重视,对你的重视。”

桑宁笑嘻嘻的,故意往他胸口蹭了蹭:“说实话,紧张吗?”

盛连浔嗤笑:“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不过是见个家长而已,我会紧张?”

这么说着,很快到了家。

温国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接他们。

两辆车一前一后刹停在门口,那辆后来的礼品车下来了几个人,开始往家里一趟趟搬东西。

一样一样包装精美的礼盒,但从外面瞧压根不知道都是什么东西,只能感觉到贵重,温国良看得眼花缭乱,直心惊:“哎哟连浔啊,咱们又不是外人,干吗买这么多东西。”

桑宁挨在温国良身边:“孝敬您是应该的啊爸。”

盛连浔的唇角绷得很紧,这次算是以准女婿的身份登门拜访,他连表情都不会做了,勉强露出一点笑,重复刚才桑宁说的话:“孝敬您是应该的爸。”

温国良嘴角一颤,试探着问:“这就称呼上了?急了点儿吧。”

盛连浔:……

▍作者有话说:

盛连浔:你看我紧张了吗?

抱歉,最近生活中发生了点事,挺占用时间和精力的,所以更新写得有点慢,请见谅。

58.大结局·上 [VIP]

第一次见到无所不能的盛总这么手足无措, 薄唇紧抿,佯装不紧张的眼神里微微闪烁。

桑宁笑得不行,踮了踮脚, 勾着盛连浔的肩膀:“浔哥, 我爸可没你这么个孝顺儿子, 我拿你当对象,你竟然想当我弟弟。”

盛连浔:“你闭嘴。”

被毫无准备地叫了“爸”, 温国良一时也心情复杂,清了清嗓子, 为了缓解这会儿的尴尬,丢下两句客气话自顾自地往里走, 去研究准女婿的那些大礼到底堆在哪里合适。

门外,附近有人家刚贴完对联,放了一挂大地红,噼里啪啦,红纸飞得遍地,风干冷, 将那些红色的残屑吹动, 落在他们脚下。

“叫声姐姐给我听。”

盛连浔的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抬手捏住她勾在肩膀上的手指:“桑翩翩, 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走着瞧。”

“哪只眼睛瞧啊。”桑宁嚣张得很,挑他的下巴,慢腾腾地问。

盛连浔的眉头松动, 侧过脸, 视线顺着她的眼睛慢慢向下滑动, 下巴陷进姜黄色的大围巾里, 那张脸显得更小,肤色本来就白,这会儿因为冷,显得没有血色,像要化的雪一样。

视线继续顺着脖颈向下,在围巾垂下来的小毛球处顿了顿,轻啧了声,玩味地笑:“哪只眼睛都想,不过要看,瞧哪里。”

好了,游戏结束,熟悉的盛总又回来了。

桑宁把踮起的脚尖放下,勾他肩膀的手收回来,冷淡不少:“闭嘴吧你,马上告我爸你占我便宜,让我爸打你。”

盛连浔舒眉展眼:“那不也是我爸吗,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么舍得打我。”

桑宁瞥她一眼:“脸皮见长啊浔哥。”

盛连浔:“是我老婆教得好。”

越说越占下风,桑宁索性赶紧回家,盛连浔提步,跟在她后面。

厨房里热气腾腾。

两人是吃过了早饭来的,自家孩子自己疼,温国良老担心他们没吃饱,非要再给做顿早餐,他亲手包了牛肉小蒸包,皮薄馅多,鲜香流油,还有桑宁爱吃的小油条,手掌那么大,炸得色泽金黄,配上豆浆和温国良自己腌制的小咸菜,别提多么绝妙,桑宁嘴上说着不饿,吃得比谁都香。

一不小心吃得发撑,早饭后,桑宁放松手脚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温槿跟着叶亦群去叶家过除夕了,如果她不回来,温爸这个年过得不知道有多冷清。

盛连浔在厨房里和温爸聊了会儿天,过来找桑宁,他弯下腰,手掌按在沙发上,握住她的手腕:“别懒了,我们去贴对联。”

桑宁重心往后拉,赖在沙发上死活不肯起来:“不贴,我要看电视!”

她歪头,绕过盛连浔的肩膀,对着电视屏幕看得津津有味,盛连浔回头看了眼,卡通频道,难为她看得津津有味。

“一般来说,过年会给听话的小孩儿包压岁钱,我也准备了。”盛连浔直起身,仍然拉着桑宁纤细的手腕,大拇指在她腕骨上蹭了两下,垂眸笑,“不知道哪个小孩儿会拿到。”

桑宁不喊着看动画片了,动画片哪有大红包香,她飞快地站起来,皱着眉:“浔哥,走,贴对联去,我来熬浆糊,你放心,这活儿我干了十几年,绝对是专业的。”

见桑宁川剧变脸似的,盛连浔免不得想起高嘉良的婚礼上,高嘉良喝得舌根发硬,傻呵呵地笑着说:“宁哥是个财迷,你们俩多配。”

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算有点资本,能把这个小财迷牢牢地拴在身边。

院子里有口小炉子,可以烧柴火的那种,桑宁找到了一个小铁锅,架上去,点火烧柴,开始熬浆糊,动作娴熟无比,盛连浔想帮忙,在旁边伸了几次手也没帮上什么。

从小到大他们家过年的时候贴春联都是用浆糊,熬好了稍微放凉,拿小刷子蘸着涂上,然后再贴,很好用,贴得相当紧实。

温国良住着独门独院,面积不小,要贴的地方挺多,大门两扇门板上要贴两个巨大的福字,两侧贴对联,门框上贴横批,门口的树上贴“出门见喜”,每间卧室的床头处要贴“身体健康”。

温爸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对这些习俗相当重视,每年春联买一堆,什么贴在哪里各有讲究,绝不肯只拿几个福字敷衍了事。

今年分工明确,里里外外的春联、福字、窗花等任务,他们两个全包了,温国良扎身厨房,处理年夜饭要用的食材,晚上桑采葭、陆俞山和陆清知都会过来。

对于温国良来说,这是难得热闹的春节,多少年了,他都是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过年,温槿不会说话,他也笨嘴拙舌,不太爱说,只有桑宁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给新一年增添了点仅有的热闹。

后来桑宁去了法国,连这点仅有的热闹都消失了,每年春节都过得冷冷清清。

厨房门开着,温国良斜身往外看一眼,两个孩子正贴客厅门上的福字。

桑宁非要揽过抹浆糊的活儿,她拿着小刷子在装浆糊的小盆里搅和,让盛连浔把福纸翻过来,平铺着,在上面刷得起劲。

盛连浔实在忍不住:“够了,不用刷那么多。”

桑宁横眉,开始无理取闹:“想和我结婚就不能说我是错的。”

盛连浔很快改口:“我们翩翩果然是细节控,刷这么多,肯定贴得很结实。”

尽管是奉承话,可听语气,盛连浔说得并不那么走心,语调带着懒,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桑宁仍然很受用,甜甜地笑着,刷好浆糊,自己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不动弹,只指挥他贴上:“往左点,往右点,再往左点,多了多了,一点点,那个……”

瞎指挥第一名。

盛连浔:“桑宁,是不是我给你的自由过了火?”

没想到浔哥还有这种冷幽默,桑宁一瞬间觉得他有点可爱,魅力值满分,忍不住蹭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白嫩嫩的小脸儿贴在他后背上。

“好喜欢你呀盛连浔。”她一点都不吝啬表白。

“喜欢我就和我结婚,喜欢有时候可以很简单,一张证而已。”

又来了,盛连浔现在完全陷入了结婚的魔咒里,似乎脑子里只剩下这件事,无论说什么话题,最后都能绕到这上面。

桑宁装不懂:“什么证啊,驾驶证吗?”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随口说了个驾照而已。

盛连浔意味深长地看桑宁,扯了下嘴角:“我想和你结婚,你却只想和我——”

话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下,接着说:“开车。”

“……”

她好想叫救命,他说得这个车到底是什么车啊。

忙了一个多小时,里里外外的福字窗花这些都贴好了,一下子有了过年的喜庆气氛,只是看着就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翩翩,这好像是第一次,我有点喜欢过年了。”盛连浔视线扫过他们刚贴好的窗花,是一串又一串小灯笼、铜钱和折扇的形状,精致漂亮。

沉默半晌。

“盛连浔,我们在一起又过了一年了。”桑宁忽然感叹,声音轻轻的,“你不要觉得孤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永远永远。”

她神色坚定。

盛连浔在人生的头二十年里,从来不相信“永远”这个词。

记忆里家里从来都是冷清的,偶尔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也很沉默,要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要有餐桌礼仪,先怎么样再怎么样,有点差错,苏越乔女士便沉了脸,哪里是吃饭,还不如他平时自己吃,根本食不知味。

过年的时候基本要回老宅,几家人围了三张桌子,明明都是一大家子,亲缘关系割不断,可彼此之间都很客气,各怀心思,说话像打太极,你来我往,听得人心累。

尤其讨厌的是这些大人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延展到了下一代,小的时候还要被拉出来才艺展示。

他性子冷,任凭长辈再动员也不参与,不像他那些表兄弟表姐妹,可以乖巧地唱歌跳舞背首诗,显得他格外不讨人喜欢。

因此,盛连浔对过年这件事始终没什么期待感,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年中的普通一天。

跟她回平夏过的这个春节,才让盛连浔有了清晰的家的定义,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过年其实可以很温馨很热闹,有踏实的幸福感,可以不孤孤单单。

不是他现在相信了“永远”,而是,她成为了他的永远。

盛连浔牵住桑宁的手,说:“好,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贴完春联,他按照温爸的吩咐放了挂大地红,桑宁怕听鞭炮响,耳朵捂得紧紧的,盛连浔让她去家里待着,桑宁不肯,非要陪他,躲在他身后。

鞭炮被点响,噼啪啪啪地在水泥地面上炸开,迸着亮光。

桑宁缩着脑袋往旁边躲,被盛连浔抱进怀里,他明明穿得很少,却不会冷似的,胸膛滚着热气,双手包住她的两只手背,压在她的耳朵上。

一挂鞭炮很快燃尽,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味道。

桑宁从盛连浔的怀抱里抬脸,鼻尖冻得发红,他笑着吻了吻那点微粉,果然凉冰冰的,声音温柔:“翩翩,以后的八十年,一百年,我们都一起过,贴春联,放鞭炮,怕的话就躲在我怀里。”

谢谢你能爱我,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让我知道,暗的另一面究竟是怎样的光。

趁着桑宁感动得一塌糊涂,盛连浔随即提议:“过两天去我家吧。”

见话题变得敏感,桑宁面色一紧,立刻从刚才的情绪里抽出来:“去你家干什么?”

盛连浔:“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桑宁掐他:“谁是丑媳妇。”

盛连浔挑眉,接过话:“漂亮媳妇更要见公婆,我爸妈挺想见你的,翩翩,我都快三十了,该成家了。”

开始打苦情牌了。

桑宁心里明白,她已经认定了盛连浔,这次把他带回家来过年,无非是将这件事敲定个七七八八,早晚都有这一步,她之前是怕过结婚,主要来源于她一贯缺失的安全感。

读过的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总是对他们结婚后的生活一笔带过,只写“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结婚以后会面临许多未知的可能性,生活归于平淡,琐碎磨平爱意。

想想就觉得可怕。

她想要的是永远相爱,永远热烈。

不过,盛连浔已经给了她足够的信心,和这个人在一起,平淡也没关系,琐碎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彼此坚定,永远相爱。

桑宁对这个话题有点害羞,眼睛故意瞥向别处,咕咕哝哝的:“求婚还没过关呢。”

盛连浔假装没听见,低头轻笑:“跟我回家见爸妈。”

桑宁抿了下唇角,弯了弯眼睛:“有红包拿吗?”

他继续笑:“把我的全部身家都给你,要不要?”

桑宁“呀”了声,笑眯眯的:“那我要上那个‘服不服’排行榜了。”

她的脑回路总是这么清奇,像一个精彩的谜语百宝箱,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谜面是什么,又可爱又迷人。

沉浸在“要发大财”的美梦里,桑宁迷迷糊糊地答应了过两天跟他回家见爸妈。

傍晚,温国良张罗着开始包饺子,电视上如往年一样,正播放春晚特别节目,为联欢晚会做一个预热,温爸爱看这个。

记者采访到后台,画面转到一张精致又熟悉的脸上。

眼形偏狭长,双眼皮略窄,眼尾处褶得深,鼻骨英挺,如同流线完美的雪山,瞳仁如同清盈的琥珀。

温国良手里的擀面杖举起来往电视的方向一戳,又惊又喜:“这不是小陆吗?小陆今年上春晚了啊。”

大概是为了上镜好看,陆清知比起以前更瘦,脸色苍白,下颚尖细,一双桃花眼眸色潋滟,眼角有颗小小的痣,颜色很浅,却很勾人。

“清知给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吧,听说你今晚是开场联唱。”记者热情洋溢。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陆清知,祝大家新年快乐,”陆清知早已练就了绝佳的镜头感,微笑和眼神都恰到好处,他一身红西装,更添艳色,像只会勾魂的妖孽,他回答刚才的问题,“今晚是开场联唱,不耽误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饺子。”

多年没见陆清知,温国良擀着饺子皮,嘴里不住得感慨:“小陆太好看了。”

单纯从美色角度来说,桑宁完全赞同温爸的话,毕竟圈内第一神颜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这张男女通吃的脸,在颜值界有着绝对统治力。

哪怕是对脸拍也没在怕的,估计这个怼脸镜头马上会被截上热搜,够陆清知粉丝吹上一波的,毕竟这种无滤镜的镜头,也能好看到路人也无法反驳的程度。

桑宁捧着脸,跟着感慨:“小陆太好看了。”

盛连浔一脸冷漠,沉沉如水,把桑宁的脸扭到自己面前,眼瞳里漾着火光,极轻地一声冷呵:“有多好看,难道比我还好看?”

“不是吧,盛连浔,这也要比,”桑宁指着屏幕,“陆清知现在是我新走马上任的便宜哥哥,我继兄,连我哥的醋你都吃,你是不是醋王?”

盛连浔一脸高贵:“可笑,手下败将的醋有什么可吃的。”

▍作者有话说:

59.大结局·中 [VIP]

镜头非常偏爱陆清知, 投在他脸上的时间格外长,哪怕已经进行下一个随机采访,只要有机会, 摄像大哥就会有意无意地扫过他。

这大哥完全牢牢地掌握着收视率密码。

桑宁刚把头转向电视那边, 又被盛连浔捏住脸转了回来, 非要和他这么对视着,她揉了揉眼睛, 鼓了下脸:“我想看电视。”

“过会儿再看,好吧, 我承认,”他们两个坐在沙发后面的单人凳上, 门口处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亮堂堂的,红光柔软,覆在盛连浔的脸上,他眼眸深邃,瞳仁中间点了光, 嘴唇轻动, 声音软下来,像初春的风, “翩翩,我在吃醋,所以不要看他,只看我好不好。”

温国良擀好了饺子皮, 再搅拌一遍馅料, 让萝卜碎和肥瘦相间的肉末充分混合, 低头闻了闻, 感觉盐头不足,于是端了馅料盆去厨房加盐。

电视里,背景音乐是《春节序曲》,锣鼓喧天,满溢着喜庆和热闹,画面已经转到连线千家万户团圆饭。

桑宁忍不住笑起来,整个人往前倾,搂住盛连浔的脖子,用一侧脸颊一下下地蹭着他的脸:“好啊,醋王,我只看你。”

盛连浔终于满意了,笑着摸了摸桑宁的头,在她脸上亲了下:“乖宝宝。”

两个人短暂地腻歪了一会儿,等温国良从厨房回来,听见脚步声,他们立刻分开,腰杆挺得直直的,专心看电视,特别会装。

温国良招呼道:“坐在沙发上啊,板凳多硌得慌。”

桑宁振振有词:“坐沙发就要包水饺,我愿意坐硬板凳。”

温国良笑骂:“小懒骨头。”

小懒骨头和小懒骨头的男朋友最后还是加入了包水饺的阵营,温国良技术好,包得漂亮,每只饺子不光吃得下馅料,还吃得进空气,肚子鼓鼓的,像个小河豚,白嫩嫩地站一排,不用下锅就看起来十分美味。

分工明确,桑宁负责把切好的一个个小面块按下去,左右手开弓,摁得圆圆的,盛连浔进行下一步骤,擀成薄薄的饺子皮,温国良包饺子。

才包了一小会儿,温国良的手机响起来,他把沾了面的手往围裙上蹭蹭,接起来:“采葭啊,到了吗?这地方好找,我把地址发给你了,实在找不到我出去接你们。”

“好,一会儿和俞山老弟咱们好好喝一气儿,连浔在这呢,等着你们过来给咱家翩翩把把关。”

桑采葭笑:“温哥,咱们到了这个年纪了,哪还管得了孩子那么多,只要翩翩喜欢,人品好,咱们就听孩子的。”

温国良说话爽利:“说得对,翩翩从小脑子就聪明,眼光高着呢,她选的人,错不了。”

桑宁在旁边支着耳朵听,指了指自己,见缝插针地补充:“盛连浔的眼光也很高。”

温国良冲她使个眼色,让她边儿上去凉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桑宁转头去盛连浔那里寻求支持:“浔哥,你说你是不是眼光高。”

她撇过眼来看盛连浔,面色冷漠,仿佛只要他说一句“不是”,立刻当场受刑。

盛连浔脸上带着随意的笑:“我不只眼光高,运气还好。”

“爸!爸!”桑宁尖起嗓子,“听到了吗?盛连浔才是眼光与运气兼备的人生大赢家!我甘拜下风,在真正的赢家面前,我的眼光不值一提。”

电话已经挂断了,温国良看了眼桑宁,又看了眼娇宠无度的盛连浔,幽幽地叹了口气:“连浔啊,虽然站在老丈人的角度上不该这么说,但我吧确实忍不住,拿你当自家孩子看,也心疼,对翩翩啊,宠点娇惯点行是行,不过得有个度,不能什么都衬她的意,要不以后你有的是吃亏的时候。”

这话说的,桑宁着急地打断温国良:“爸,你到底是谁爸啊,干嘛胳膊肘往盛连浔那里拐。”

温国良瞪她:“这不是先提前打好预防针,免得以后再找我退货。”

“不可能,”桑宁仰着白生生的脸蛋儿,一双杏眼儿瞟向盛连浔,有点得意,“盛连浔说了,他最最喜欢我。”

温国良一愣。

他其实多少能够感受到,因为缺爱和安全感,导致桑宁在感情这方面不是那么自信,温国良还记得,桑宁上高中之前,都必须抱着当年包裹着她的那床小被子才能睡得着觉。

桑宁性格活泼,出落得漂亮,初中那会儿温国良发现过小男生写给她的情书,还被悄悄尾随过,温国良亲自出面才解决掉。

她却不在意:“他怎么可能喜欢我,说不行只是恶作剧。”

刚读高中,有个男生每天故意制造偶遇等桑宁一起去上学,温国良听女儿念叨过几次,觉得巧合,留了心眼儿,见了那男孩儿一次,长得干净阳光,举止有礼貌,说话很有教养,成绩也很好。

应该在学校里是那种很受欢迎的男孩子。

桑宁丝毫对人家没有别的想法,能巧妙地把周边的男生都相处成哥们儿。

温国良打趣过:“我看那个小伢仔不错,长得蛮英俊,翩翩真的不考虑下?”

桑宁“嘁”了声,指间灵活地转了转笔,不怎么感兴趣地说:“我谁也不考虑,谁会喜欢我啊。”

温国良从来没想过,有天桑宁会斩钉截铁地说有个人最最喜欢她,那么坚决,那么信心十足。

本来他对盛连浔和桑宁的事有点忧心,有段时间总也睡不好。

在他的观念里,婚事讲的是门当户对,盛家门楣高,如果盛家长辈看重翩翩,当年不会闹出和苑家联姻的那波闹剧,翩翩也不会走。

对于盛连浔,温国良倒是放心,人品端正,对翩翩确实情深意重,但他担心进了盛家,如果以后盛连浔不护着她,又不得盛家父母喜欢,翩翩要怎么办。

现在温国良放下心来,看来他的女儿这次真的是挑对了人,他相信,盛连浔能一辈子对翩翩好。

把女儿托付给他,温国良放心。

想着想着,情绪有点不受控制,温国良眼睛微微湿润,他赶紧把脸背向一边,假装无意地蹭了下眼角。

外面大门忽然被敲响,桑宁第一时间往外冲:“肯定是我妈来了。”

外面果然站着桑采葭和陆俞山,桑宁很久没见他们,这次格外高兴:“妈,陆叔,你们可来了。”

桑采葭也高兴,摸了摸桑宁的脸,又轻拽了下她身上的毛衣,开始唠叨:“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不怕生病啊,去,穿个厚外套。”

桑宁亲密地挽着桑采葭的胳膊:“妈,里面暖和得很,你进去就知道了。”

一旁的盛连浔神色恭敬,弯腰从他们手里拎过东西,礼貌地打招呼:“桑阿姨,陆总,你们好。”

陆俞山和盛连浔之前生意场上有过往来,很欣赏这个有能力有手段的年轻人,当时他接过班,陆俞山就断定,盛氏在这个年轻人手里将不可限量。

只是世事难料,最后兜兜转转竟然成了一家人。

陆俞山依旧是器宇轩昂,笑着摆手:“连浔啊,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桑宁点头:“陆叔说得对。”

陆俞山点了下她的脑门儿:“小丫头,没良心,也不常回来看我和你妈。”

桑宁找借口:“工作太忙了,飞一趟法国很不容易的,机票好贵。”

“说得像家里这个条件委屈你了,”陆俞山被她气笑了,又说,“行吧,都顺着你,反正你哥的工作重心在国内,你也留在这儿,我们一直在法国也没什么意思,和你妈商量了下,过了年搬过来,以后走动方便。”

“真的啊?”桑宁看向妈妈。

桑采葭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陆俞山打量了下盛连浔,故意点他:“当然要搬过来,以后结了婚,谁要是给了你委屈受,你还有两个可以撑腰的地方。”

盛连浔浅浅一笑:“陆叔,您多虑了,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儿。”

桑采葭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她是第一次见盛连浔,颇有点一见如故的感觉,越看越觉得顺眼,心里掩不住喜欢,怪不得桑宁一直念念不忘。

温国良不拿这两个当客人,拿着勺在厨房门口探头:“别聊了,都别闲着,准备了好多菜,赶紧来厨房帮忙。”

温国良喜欢做饭,所以厨房弄得特别宽敞,六个人在里面也转悠的开,桑宁和盛连浔两个人是勤杂工,做点剥葱扒蒜的活儿,桑采葭和陆俞山研究凉菜,黄瓜和胡萝卜切片雕花,用心摆盘,温国良是名厨,主要负责掌勺,炒得都是硬菜。

热油翻滚,爆炒出浓香,厨房里欢笑声一片。

桑宁整颗心被撑得满满的,她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好幸福,被烟火气浸泡着的幸福。

“浔哥,你有没有觉得很幸福?”桑宁靠在他耳边轻声问,确定他的认同感。

葱叶干掉了大半,尾端枯黄,盛连浔把不能用的部分掐下来,看桑宁在扒蒜,她手指甲留得短,扒蒜并不很顺手,于是盛连浔从桑宁手里把还没剥好的蒜接过来,自己一样一样地弄,只让她在旁边看着。

“很幸福。”盛连浔垂着头,修长的手指轻动,“以后每年我们都可以这么过。”

桑宁坐在矮小的板凳上,两只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脸,甜甜地应下:“好。”

桑宁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尤其是在那些灰暗破败的时光里,她鼓励自己未来会很好,要坚持,再咬咬牙,绝对不要轻易地放弃。

果然是这样,未来真的很好。

一大家子齐上阵,年夜饭很快张罗好了,盛连浔和桑宁一起收拾好了饭桌,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来,酒和饮料都摆上,五个人围坐,边看春晚边吃团圆饭。

陆清知是第一个节目,开场大联唱,有十几个人,他站在最中间,容貌出众,站得修长挺拔,音色特别,歌声动听,陆俞山顾不上吃饭,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上的陆清知拍个不停。

这个节目时间短,联唱结束,主持人登场,桑采葭看了眼时间:“清知应该马上就往这边赶,离得不算远,吃上这顿年三十的团圆饭肯定没问题。”

专门给他留了菜,一桌人有说有笑。

桑宁直到吃得实在装不下一粒米才罢休,叹道:“爸,我要是天天这样,早吃胖了。”

一桌长辈争相教育她:“女孩儿就是要肉肉的才好看可爱,不要太瘦了,你再吃胖点才好呢。”

桑宁坚持社会的主流审美:“女生当然要瘦点才好看。”

她随口说:“你看现在那些男的,个个都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又瘦又美,谁喜欢胖嘟嘟的啊。”

一桌长辈六只眼睛又齐齐地盯向盛连浔。

盛连浔梗住,不由得停下筷子,露出浅淡的笑意:“我也喜欢肉肉的女孩儿。”

“听到了吗,”长辈对小伙子的回答十分满意,话锋重回桑宁那里,“健康最重要,吃得营养均衡,不要只想着减肥。”

桑宁像个无情的点头机器,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知道了,爸爸妈妈叔叔说得对。”

今年的春晚质量不错,小品蛮好笑,舞蹈也很惊艳,饮料足饭饱的桑宁窝在盛连浔身边,看得挺陶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桑采葭叫她:“翩翩,清知来到了,在古城北门那边,找不着家,你去接他一下。”

盛连浔站起来:“我去吧。”

桑采葭冲他招手:“正好,连浔你过来帮我揉面,一会儿再包点饺子,翩翩一个人去就行了,没多远。”

桑宁慢吞吞地伸个懒腰,递给盛连浔一个“放心”的眼神,说:“那我去了。”

——

古城北门离得没多远。

桑宁一眼看到了陆清知。

尽管已经临近深夜,陆清知依然武装得结实,帽檐压得很低,黑色的口罩几乎遮住大半张脸,他清瘦,肩宽腿长,即使看不见脸,也能引得人多看两眼。

“陆清知,”桑宁蹑手蹑脚地跑到他身后,猛地拍了下肩膀,“我妈让我来接你回家。”

陆清知没被她吓到,缓缓转身,摘下口罩和帽子,灿烂夺目的一张脸,苍白的面孔陷进阴影里,有种精致脆弱的美感。

“翩翩。”

桑宁笑了笑:“好久不见了。”

陆清知挑眉:“我猜你应该不想见我。”

“也不能这样说,”桑宁干巴巴地笑了笑,掩饰尴尬,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有几年真的不想见你,觉得你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再长大一点,发现这样想也不对,陆清知,你也没什么错,而且你帮了我很多,我感激你,也真心把你当朋友。”

“朋友,”陆清知唇角一掀,“是我不识抬举了,总想贪心,要得更多。”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带走一切,可以守护一切,可以抚平一切,有时也可以治愈一切。

他们心平气和地并肩往回走。

古城墙上,红灯笼高高挂着,彩灯环绕闪烁。

再往上,青黑的天角,皎皎月亮柔柔地亮着,轮廓边缘模糊,仿若裹了层白津津的糖,投下甜丝丝的影儿。

桑宁瞒着他离开法国的时候,陆清知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几乎发疯,他不管不顾地要抛下所有的演艺活动,去把桑宁找回来。

后来桑采葭找陆清知长谈了一次。

对于这个继母,陆清知有几分敬重,他从小到大没感受过父爱和母爱,来到这边,桑采葭对他很宽容,很温柔,一直都努力照顾他的感受。

陆清知用嗓子多,他仗着年轻和天赋,对保护嗓子这种事根本不上心,每次在家,桑采葭会给他煮各种护嗓的汤汤水水,从来不怕麻烦。

在桑采葭那里,陆清知得到了渴望了太久的母爱。

陆清知愿意长时间地待在陆俞山那里,桑宁占大部分原因,小部分私心里,他有点期待桑采葭的关切。

尽管只叫桑姨,可她说的话,在陆清知心里是有分量的。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陆清知听桑采葭说了许久,他第一次知道了她的遭遇,也知道了陆俞山并不是膝下无子才要认回他。

而是多少年来,他亲妈以死相逼,不肯把陆清知给陆俞山,陆俞山烦透了那个挥霍无度的疯女人,为了补偿,也为了儿子能过得好一些,满足了她那么多贪欲,可她却只把儿子当成一棵摇钱树。

陆俞山知道自己混蛋,他也一直以为陆清知跟着妈妈能过得好,所以谨守约定,没有去打扰过陆清知。

后来才知道那个疯女人根本无药可救,所以才想认回陆清知,拼命补偿他。

“清知,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如果不是家庭原因,你会比现在快乐得多,”桑采葭眉目和善,轻拍他的肩膀,“桑姨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那个人,想让那个女孩儿给你很多爱,你和翩翩并不合适,真正的喜欢不是要把对方关在笼子里,勉强带来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想了不知道有多久,那段时间陆清知很颓废,他几乎消隐在大众面前,先是整天喝酒,喝多了就去听那些听了无数遍的《翩翩来信》,她的声音那么动听,说出的那些话治愈了他那么多伤痛。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陪在他身边呢?

过了那股偏执劲儿,陆清知终于有点想明白了,他喜欢的,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虚影。

他把太多的脆弱情绪寄托在桑宁的声音上,寄托在那个陪伴了他好几年的电台节目里,所以见到桑宁后,不自觉地想要依赖她,得到她,想让她像那些节目刻盘一样,永远留在身边。

陆清知明白,是自己疯魔了,错把这种占有当深爱,应该给她带来了很多困扰。

许因然帮他找了个心理医生,陆清知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心魔,愿意配合做心理治疗,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确实通透了不少。

不然的话,他不会赶回来吃这顿年夜饭,尤其是在知道盛连浔和桑宁准备订婚的前提下。

放下,会痛,也没有那么痛,很难,可也不是放不下。

绕了小路,拐过一个转角,桑宁惊奇地发现今晚的月亮离得好像特别近,似乎就挂在墙角。

她指着那个漂亮的月,侧过脸,对陆清知说:“我觉得月亮是最治愈的东西,它永远温柔,驱散黑暗,陆清知,你总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月亮。”

“当然,”陆清知笑笑,“我对自己有信心,长这样一张脸,想孤独终老也很难吧。”

桑宁冲他竖拇指:“你自信的样子很美。”

气氛轻松不少,快要到家,桑宁突然眼尖地发现黑黢黢的路口,有个爷爷守着小推车在卖烤地瓜。

这么晚了谁会出来买烤地瓜啊,更别说还是年三十。

桑宁是个操心的命,过去问:“爷爷,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爷爷年纪大了,说话也不太利索:“人老了,睡不着,孙子去他爸妈家过年了,我能卖一个是一个,给孙子攒点压岁钱。”

桑宁有点心酸:“爷爷,那我买点,我最爱吃烤地瓜了。”

“谢谢你啊小姑娘,你会有福报的。”爷爷说着吉利话。

话说出去了,桑宁几个口袋摸了摸,完全傻眼,她出来得急,竟然一分钱也没带在身上。

正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飞奔回家拿,几张百元钞票伸过来,塞到爷爷手里:“剩多少烤地瓜,我全要了。”

“剩好多呢,今天没卖出去几个,”爷爷看起来很高兴,又替他愁,“小伙子你买不了这么多,拿两个尝尝就行。”

“没事,买得下,”陆清知扯了塑料袋,开始装烤地瓜,淡定自若,语气疏懒,“我妹妹爱吃,多少都吃得下。”

说完,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桑宁。

桑宁不服气,嘟囔了句:“难道我是猪吗,还多少都吃得下。”

不过总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出来接了趟人还顺便做了件好事,桑宁和陆清知拎着两大包热腾腾的烤地瓜回家了。

远远地,看见盛连浔已经在门口等,桑宁一路小跑,像只活泼的小鸟投进他怀里,举着烤地瓜:“买好吃的了。”

盛连浔单手搂着她,和信步而来的陆清知对上眼神。

品出其中些微的敌意,陆清知带了点松散倦然,故意装作不认识:“这就是妹夫吧,果然一表人才。”

桑宁不知道陆清知要演什么戏,反正没憋什么好心思。

果然,紧接着,陆清知琥珀色的眼眸一抬,低笑道:“来,叫声哥我听听。”

盛连浔冷笑出声。

你的手下败将就站在你面前,你不只不能给对方一拳,还被对方摁着头叫他哥哥。

最要命的是,捋捋家庭关系,他还真是你哥。

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点情节没交代完,今天来不及写了,明天更正文的最后一章~

60.正文完结 [VIP]

“那什么, ”桑宁站到盛连浔和陆清知中间,塑料袋里已经沁上了一层水汽,烤地瓜的表皮变得软塌塌的, 甜糯的香味飘在空气里, 她看了眼笑意疏懒的陆清知, 再看看冷脸冷眼的盛连浔,喉咙咽了咽, 打破僵持,“哥哥们, 有话好好说。”

手心手背都是哥,她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太偏向谁, 只好搅在里面和稀泥:“浔哥没过门呢,现在叫什么都还早,以后再……”

“哥,”盛连浔突然出声,将她的话截住,他刻意放轻了语调, 原本冷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 长臂搭在桑宁的腰上,似笑非笑地盯着陆清知看, “承蒙你妹妹这么喜欢,死活非要嫁我,确实受宠若惊,哥你放心, 我肯定不会辜负她。”

这简直是生生往人心口上捅刀子, 并且刀尖上还抹了蜜, 戳下去, 一刀立刻见了血。

“盛连浔,”陆清知敛了表情,刚才那点微妙的笑意收得干净,眼珠透着冷光,他手向外一指,异常冷淡,“别叫我哥,快滚吧。”

“话不要这样说,毕竟都是一家人,”盛连浔挺来劲,轻咳了声,手臂往上移了移,从搂腰变成了搂肩膀,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刺得人眼痛,“哥,以前你没少照顾翩翩,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我们两个了,毕竟你是大哥。”

陆清知忍无可忍,得意扬扬的语气里分明带着挑衅,他现在根本不想再占盛连浔的丁点便宜,更不想从他嘴里再听到一声“哥”,把手里的那袋烤地瓜往桑宁手里一塞,一句话没再说,直接进了院子。

桑宁戳了戳盛连浔的胳膊:“你干嘛惹他生气啊。”

盛连浔牵住她的手,桑宁的手有点凉,他低头呵了几口热气,然后搓了搓,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顺手勾走了她拎着的两个塑料袋:“没惹他,叫哥而已。”

桑宁挣扎着把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来,从两袋烤地瓜里翻翻拣拣,终于找到个头儿最大的那个,捏着烤得微焦的表皮轻轻撕下来一块,露出里面甜软的红薯瓤。

“刚才装袋的时候我就看好了,这个最大,烤得最好,似焦非焦,还往下流油,一定特别甜特别好吃,怕陆清知发现,我抢先一步装袋了,就是为了给你吃!”

桑宁献宝似的,举着烤地瓜往他嘴边凑,盛连浔就着她的动作尝了口,眼里慢慢铺开笑意:“好吃。”

“是吧,”桑宁也尝了口,砸吧了下嘴,细细地品着,“真的很甜。”

盛连浔伸手叩住桑宁的后脑勺,弯腰吻了吻她,重复道:“真的很甜。”

还没等桑宁再和他腻歪两句,黑夜里,传来两声冷咳,陆清知寒凉的视线瞥过来:“温叔叫你们进去吃饺子。”

不知道被陆清知看到多少,在这种事上,桑宁脸皮薄得很,她跟在盛连浔身后磨磨蹭蹭地回家。

陆清知走在最前面,忽然回身,皮笑肉不笑地说:“桑宁,刚才你说的我都听见了,跟哥哥玩心眼儿呢。”

盛连浔接话:“哥,你妹妹实在太爱……”

“盛连浔,我再说一遍,你闭嘴,别叫我哥。”

盛连浔发现惹毛陆清知会让人心情愉快,他故作不懂:“你是翩翩的哥,就是我哥,我当然要叫你哥。”

陆清知“嘭”地推开门,没好气地说:“桑姨,你能不能别把翩翩给这家伙,心术不正。”

桑宁不爱听,插进来争辩:“我浔哥怎么不正了,我浔哥是天下第一正直男。”

三个人年龄加起来也有七八十岁了,现在却幼稚的像个小孩儿,三个家长一脸无奈,乐呵呵地笑,看到他们相处得很好,又感到欣慰。

一家人分吃了几块烤地瓜,守岁到零点,象征性地吃了点饺子,放了鞭炮,各自回去睡觉,一夜睡得并不安稳,鞭炮声零零星星地响,几乎没有停息的时候。

桑宁很早就醒了。

年初一,最期待的当然是发红包,孩子们都长大了,只有桑宁最小,成了大家的团宠,就属她的红包最厚实。

她是吉祥话播报机,穿着一身中式风格的小红裙子,脖下沿了一圈纯白色的毛领,整个人精神又漂亮,皮肤更是赛雪似的白,粉嫩嫩的,轮廓柔和,又娇又美。

“祝爸爸新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祝妈妈新年越来越美青春永驻。”

“祝陆叔新年发大财家庭和和美美。”

“祝哥哥演唱会开上月球早日尝到爱情的甜美而不是总嫉妒别人。”

“祝男朋友爱他的漂亮女朋友一百年不变心。”

面前的桌子上,一个接一个红包放上来,都是厚厚一沓,陆清知听到她的吉祥话播报,嗤笑一声,伸手要把大红包里的粉票子抽出来一半。

桑宁赶紧伸手护:“哥,哥,手下留情,刚才我说得不对,你只听前半句,是我最最真诚的祝福。”

挨个拆开来看,盛连浔的红包最有心,厚厚的票子下,竟然还有一张银行卡。

桑宁反正面审视了下:“浔哥,干嘛把银行卡塞进去。”

当着桑采葭他们的面,盛连浔眼皮轻抬,忽地笑了:“这是我给翩翩的聘金。”

“聘金,有多少?”桑宁弹了弹卡面,响声清脆。

盛连浔故意沉声说:“大概,够你上‘服不服’排行榜的。”

啪嗒,桑宁手一抖,银行卡从手里滑落,掉到桌面上,她赶紧捡起来,吹了吹,小心地夹在红包里,又拍了下。

“爸,妈,陆叔,哥,本来我不想嫁的,”桑宁的眼睛犹犹豫豫地再度看向红包,红着脸抿嘴笑,“但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爸&妈&陆叔&哥:“……”

心满意足地收到这么多红包,桑宁这个年过得幸福极了,吃过早饭,桑宁从家中的大堆礼物里挑了一些合适的,准备和盛连浔去一趟儿童康健园。

因为那场大火,儿童康健园迁到了一个旧养老院里,后来盛氏集团投了一大笔钱在原址上重新修复,建筑物盖得高大漂亮,添加了图书馆和游戏室等等,比原来气派许多,等到一切落成之后,康健园又重新搬了回来。

桑宁和盛连浔一出现在儿童康健园,就迅速被一群小孩子包围起来,他们似乎对桑宁很熟悉,围着她转圈,高兴地拍手喊:“翩翩姐姐,翩翩姐姐给我们讲故事。”

桑宁挨个揉他们的小脑袋,很有耐心:“翩翩姐姐给大家准备了小礼物,我们先拆礼物再去讲故事好不好。”

“好!”孩子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桑宁带来的礼物大部分都是吃的,孩子们没怎么见过这些包装得精致贵气的零食,却极有教养,懂得分享,吃的时候互相谦让,大孩子会让小孩子先挑自己喜欢的。

盛连浔帮他们拆开包装:“吃吧,吃完了再给你们买。”

孩子们有礼貌地说:“谢谢哥哥。”

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儿看起来聪明伶俐,他黑亮的眼睛盯着盛连浔看了许久,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突然爬起来趴到他耳边,小声说:“大英雄哥哥。”

盛连浔不知道他小家伙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孩儿见盛连浔似乎有点困惑,他拉起盛连浔的胳膊,示意他去看礼堂外的墙上,那里挂着一排照片。

男孩儿指着第一个:“这个好看的哥哥,翩翩姐姐说他是救火的大英雄,他从火海里抱出来好几个小朋友,特别勇敢,我们永远都会记住大英雄哥哥。”

盛连浔的视线凝在那张大英雄哥哥的照片上。

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说过他们兄弟两个长得很像,小时候,盛连浔常常为和哥哥长得像而暗自开心。

盛连景短暂的一生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不快乐中度过,总觉得自己像个毫无价值的傀儡,或许在那场大火里,哥哥找到了他最灿烂的人生价值。

也或许,并不是像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那样,以为盛连景是在极度绝望的情况下选择消失,原来在生命的最后,哥哥是满足的。

他不会被遗忘,不遗忘,就永远不会消失。

小男孩儿仰着头,有点担心:“哥哥,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要哭了?”

盛连浔蹲下来,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没有哭,你以后也要做勇敢的人。”

“当然了,”男孩儿骄傲地抬着下巴,“翩翩姐姐说,每个人都要有打败困难的勇敢之心,虽然我们没有爸爸妈妈,可一样会有很多人爱我们的,所以呢,我们要好好长大。”

他人小鬼大,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翩翩姐姐是他的偶像,三句话不离口,每字每句都记得清楚,张口就来。

盛连浔将视线移向远处,静静地看着桑宁。

她被一帮小孩儿围在中间,坐在草坪上讲故事,明眸皓齿,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小白牙,隔了这么远,也能通过她的表情感受到讲故事的绘声绘色。

阳光穿过淡薄的云层,洒下明亮的金光,水蓝色的天,像是铺开了的光滑绸缎,被灿灿的线绣上亮色的边。

一缕阳光轻罩着桑宁,摇曳着淡淡的光晕。

明明他从来没有和桑宁说过这些,可她却总能解开缠绕他的那些心结。

她太美好,她是他的光,是他一生不变的太阳。

从始至终,盛连浔无比确信这一点。

“浔哥,”桑宁发现盛连浔站在走廊里隔着层窗玻璃往这边看,她高高地挥手,“快来,讲故事了。”

那些小朋友学得有模有样,嘻嘻哈哈地一起冲他摆手:“浔哥,快来讲故事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头轻点了下:“来了。”

桑宁和盛连浔轮换着给孩子们讲故事,陪他们玩游戏,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她没想到冰块脸盛总现在温柔了许多,虽然讲故事的时候根本没有感情,得到了孩子们空前一致的抵制,他也没生气。

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盛连浔全票当选为老鹰,小鸡仔们都躲在桑宁背后,他们摇来摆去,那么幼稚的游戏,盛连浔也陪着玩了许久,没有半点不耐烦。

甚至有小孩子哭丧着脸抱怨:“老鹰哥哥跑得好快哦。”

他还特意放慢了速度,故意抓不着,把孩子们引得开怀大笑。

盛连浔似乎变了很多。

桑宁想,好像他整个人变得柔软而温情。

中午当然要吃饺子,他们和康健园的老师们一起包了饺子,热腾腾地煮了一大锅,竟然最后吃得一个都不剩。

老师们笑着说:“看来孩子们今天玩得太高兴了,平时没有那么大饭量,今天这顿饺子吃得多香,新一年多吃饺子兆头好,他们肯定能够健康又快乐。”

桑宁也开心,捧着碗靠向盛连浔:“听到了吗男朋友,我们的功劳多大。”

盛连浔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给她:“多吃,没听到老师的话吗,多吃饺子兆头好。”

这只饺子包得不太好看,不知道出自谁手,个头儿特别小,感觉没什么馅儿的样子,桑宁拿筷子轻轻戳了下,夹起来吃掉。

刚咬了一口,她惊喜地瞪大眼:“浔哥,这是一只糖饺子!”

为了讨个好彩头,他们包了几个有特殊意义的饺子,那么一锅饺子,竟然还能被她吃到一只糖饺。

盛连浔眼里噙着笑:“恭喜你,说明你的新一年能够过得很甜蜜。”

又补充:“大概是因为和我结婚了吧。”

桑宁:“……”

结婚狂魔盛连浔。

桑宁继续在自己碗里扒拉,搜寻疑似的幸运饺子,想分给盛连浔一只,看了半天,哪只都不太像,咕哝了一句:“怎么找份幸运就这么难啊。”

是很难,盛连浔特意包了那只糖饺,为了做标记,褶儿捏得大大的,连下饺子都亲自来,特意先下了碗少的,一只只捞上来,终于把这只预示甜蜜的饺子留给他爱的小姑娘。

“我不用吃幸运饺子,”盛连浔扫过她扒拉饺子的动作,说,“有你就足够了。”

桑宁这个年过得心满意足。

不过很快,她的快乐消失了,盛连浔帮她收拾东西:“明天回北市,去我家吃饭,别忘了,这是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从得知这个消息,桑宁紧张地坐立难安,她问盛连浔:“如果你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怎么可能,”盛连浔眸色黑沉,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你。”

尽管这话受用,桑宁对即将见家长还是紧张到快吐了的程度,忧心忡忡的,盛连浔宽她的心:“放心,有我。”

——

北市,星湖别墅。

为了迎接桑宁,盛家里里外外做了不少准备,年夜饭的时候,苏越乔忍不住炫耀儿子过年会带女朋友回家,到了这天,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盛家陆陆续续来了好几家亲戚。

桑宁穿得端庄漂亮,及腰的头发柔顺地垂下来,显得乖软,笑起来很甜,特别招人喜欢。

见家长要见这么一大家子人,桑宁着实没想到,手心儿里层层冒汗,强装淡定,实际上已经成了微笑机器,脑袋僵硬,根本不会思考。

好在盛连浔相当靠得住,一直牵着她的手,陪在身边,一个个介绍自家亲戚。

“这是二叔,说二叔好。”

“二叔好。”

“哎。”二叔笑眯眯地答应,掏出来一个红包给她。

有红包!桑宁眼睛亮了亮,又不敢接,拿眼睛犹豫地看着盛连浔,盛连浔替她收下:“这是二叔的心意。”

二叔呵呵附了两声笑,心里想,你都提前说了女朋友喜欢红包惊喜,他们能不准备这个心意吗。

“这是表姑。”

“表姑好。”

“小舅。”

“小舅好。”

小舅依然很酷,除了红包外,还给了个相框,里面的照片竟然是盛连浔初来花枝里那一年,他们两个一起走红毯的背影照!

苏允笙得意地说:“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觉得你们俩相当配。”

盛连浔:“小舅,你前几天相中的那辆车,我可以表表孝心。”

苏允笙非常满意他的孝心。

桑宁有点害羞,紧紧抱住相框。

跟着喊了一大圈亲戚,桑宁有点口干,神经始终绷着,这会儿觉得有点倦意,耳朵里飘进盛连浔的介绍:“这是爸爸,这是妈妈。”

“爸爸好,妈妈好。”桑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霎时间一片寂静。

还是苏越乔先反应过来,抬高了声音叫:“张阿姨,张阿姨你再去拿两个红包过来,要最大最厚实的,我儿媳妇的改口钱。”

桑宁全身直冒热气,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换个星球生活。

盛连浔挑眉笑,压低声:“翩翩,我早就说过走着瞧了吧。”

桑宁面上勉强维持着笑意,手背到后面做小动作,狠狠地掐了盛连浔一把。

他的肌肉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动,脸色更是丝毫不变。

第一次见男朋友爸妈就管人家爸妈叫爸妈,这下,桑宁想不被套牢也不行了。

桑宁本来以为盛连浔的爸妈并不好相处,这次见面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他们都对她很好很好。

那一病后,盛廷章整体恢复得不错,只是稍微留下了点后遗症,走路没有之前那么利索,不过精神很好,神采奕奕,苏越乔依然美,没有了过去的强势和尖锐,气质更加温柔和善,他们都从集团退了出来,种种花,出去转转,享受生活。

这些年,苏越乔慢慢想通了。

她因为联姻嫁给盛廷章,大半辈子过得不幸福,无数次歇斯底里地埋怨过,恨过,最后却硬要把自己的儿子往同样的火坑里推。

盛连浔的坚硬抵抗让苏越乔渐渐软化了态度,她有时候会想,连浔爱着的那个女孩子一定很好很好,才让她那么骄傲的儿子甘愿放下一切。

儿子从头到尾,只这么掏心掏肺地爱过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再反对。

况且,苏越乔慈爱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桑宁,漂亮的小脸儿,聊起天来很有趣,是那么让人喜欢的姑娘。

她没有女儿,见到桑宁的第一眼,她在心里已经把桑宁当作自己的女儿在疼。

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午饭,这些慕名而来的亲戚们不住地恭维盛廷章和苏越乔有福气,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媳妇,两个人更是心花怒放。

吃完饭,七姑八姨陆续告辞,苏越乔看得出桑宁眉眼间有几分疲倦,于是让盛连浔带着她先去休息。

盛连浔把桑宁带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是第一次来。

标准的盛连浔的房间,桑宁来了兴致,四处看看,室内是极简风,摆设简单,暗色系,连床上铺着的都是深灰色的床单。

整间卧室里,只有那张床最显眼,很大,看起来蓬蓬的,特别柔软。

桑宁这会儿觉得实在累坏了,踢掉拖鞋,手脚并用爬上床,舒服地长叹了口气,全身的骨头和肌肉变得松快,摊着躺下。

旁边陷下去一块,盛连浔躺在她身边。

他们拉着手,靠得很近,头挨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桑宁给他讲最近新搜罗来的笑话,她笑点低,还没讲完,自己已经笑得前俯后仰,温热的鼻息洒过来,盛连浔忽然有点心猿意马。

这两天在平夏他一直守着规矩,和她当然要分房间睡,这会儿桑宁躺在自己床上,咯咯笑得清脆,盛连浔的呼吸变得滚烫。

“既然那么开心,不如做点更开心的事情。”

盛连浔忽地翻身压上来,手撑在她耳侧,喉咙发涩,低头吻下去。

桑宁动作生涩,难得主动配合他。

一寸寸地啃咬着,她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香甜可口,到处都是她的味道。

稍显粗粝的指腹四下流连,桑宁听见他单手解皮带的声音。

她赶紧闭上眼。

像在温水里沉浮,桑宁忍不住,小猫咪似的哼哼,却被折腾得更狠,断断续续地厮磨着,把她耗到筋疲力尽。

到达那个高点,桑宁模模糊糊地听到盛连浔问:“翩翩,要不要答应我的求婚?”

她没回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桑宁这一觉睡得沉,虽然没睡多久,但是醒来后觉得精神好了不少,身边的位置空了,桑宁磨蹭着爬下床,去找盛连浔。

本来担心碰上盛连浔的爸妈,桑宁走得躲躲藏藏,跟特工似的,却惊奇地发现家里面静悄悄,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翩翩,过来。”刚走到客厅,被迎面进来的盛连浔撞上。

“你干什么去了?”

他答非所问:“想不想看看我的相册。”

桑宁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好啊!”

盛连浔带她进了一个小房间,只有小圆桌上开了盏灯,很暗,可以勉强辨出房间里有些植物的轮廓,说不上来是什么,只看见密丛丛的黑影。

鼻端香气馥郁。

气氛静好。

桑宁和盛连浔坐在圆桌旁的软沙发上,小圆桌上放着好几本相册,苏越乔喜欢给他拍照片,尽管盛连浔讨厌摆动作摆表情,仍然拗不过他那爱拍儿子的妈。

因此留下了很多照片。

他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影像照,出生照,百天照。

第一次去幼儿园,成为一年级小学生,每一次毕业,每一次生日。

他成长的每一步足迹,都在这些相册里,桑宁一张张认真看,边看边笑,仿佛穿越进了他的人生,陪他成长了每个阶段。

几本相册看了很久,最后一本相册的最后一张照片,桑宁的手蓦地顿住,视线凝滞。

那里赫然是一枚戒指。

她没想过,盛连浔会在今天,在这个时候求婚,怪不得中午那会儿问她要不要答应他的求婚。

原来是提前做了准备。

意料之外,似乎又并不意外。

看相册,只不过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盛连浔动作缓慢而郑重,拿起那枚戒指,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他清瘦挺拔,面容冷然清隽,温软的灯光勾勒着利落的轮廓,那双眼睛亮如星辰,声音低缓,在告白:“翩翩,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那么爱一个人。”

“你是神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因为你,我成了神最虔诚的信徒。”

“我想让你永远在我身边,永远无忧无虑,永远被爱,所以,嫁给我吧。”

不等桑宁表态,盛连浔已经捏住她的无名指,将那枚戒指滑到指节末端:“翩翩,一辈子到底有多长,想不想和我一起看一看。”

桑宁眼眶发热,轻轻笑:“好。”

把你的一生交给我,同样的,把我的一辈子也给你。

盛连浔按了下什么,刹那间房间内灯火通明,桑宁这才发现这是一间玻璃花房,在这个料峭的冬天,满满一室玫瑰浓烈地绽放。

她惊喜地捂住嘴。

“玫瑰,钻戒,简单,浪漫,还有我的诚恳,别人有的我的宝贝也要有,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做到。”

盛连浔起身,将桑宁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翩翩,我或许没办法给到你所有的最好,但是我保证,会把我这一生的最好,都拱手给你。”

所以,请你永远的,陪在我身边。

这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求婚终于博得了桑宁的满意,她已经正式答应愿意成为盛太太。

桑宁意犹未尽地摸了摸相册里刚才放戒指的那个地方,突然瞪大了眼睛。

戒指压着的那张照片,桑宁抽出来,仔细地看,那是盛连浔小学时的一张单人照,就在星湖别墅外的喷泉雕像旁边,他对着镜头,俊秀的脸冷冰冰的。

后面有个人乱入,镜头里只闯进了一个脑袋,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

乱入的是个小姑娘,乱七八糟的鸡窝头,戴着一副夸张的眼镜,小脸儿胖嘟嘟的。

桑宁指着照片里那个小姑娘,倒吸一口凉气:“盛连浔,这个是我!”

盛连浔也觉得惊诧:“怎么可能。”

那段记忆实在久远,两个人拼命回忆。

“三年级的时候,好像有个有钱人家要请我爸做他家小少爷的散打老师,但是我爸对散打没什么研究,让我大师兄来试试,大师兄把我也带来跟着玩儿。”

盛连浔依稀有印象:“我妈觉得那个散打老师太年轻,最后没用他。”

桑宁拍了下手掌:“所以我就跟着大师兄回去了,那时候我特别爱哭,然后有个好看的小哥哥给了我一块糖,让我不要哭,我记了很多年,所以那个好看小哥哥竟然是你!”

盛连浔:“桃子味的水果硬糖?”

桑宁点了点头。

真的太不可思议,他们竟然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面,还留下了一张合照。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风鼓着燥热,蝉鸣声声。

天边的晚霞像热风酿得梅子酒,深深浅浅地落下来,惹得人微醺。

桑宁在喷泉雕像旁边等大师兄,她无聊,弯着腰想去捞池子里摆尾的红鲤,被几个男孩子无情地指责嘲笑。

她扁扁嘴,哇哇大哭,那几个淘气的男生顿时作鸟兽散。

盛连浔正要出门,听到哭声发现了她,肉嘟嘟的小姑娘,有着奇怪的发型,眼镜颜色土气,夸张地戴在脸上,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好丑。

他从来不是爱交朋友的人,也不喜欢多管闲事,那天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走到她面前。

“你哭什么?”

桑宁委委屈屈地坐在那里,抬头看这个没什么表情的小哥哥:“他们说我丑。”

她委屈的样子有点可爱,盛连浔违心地说:“只要不哭,你就不会变丑。”

桑宁止住眼泪,半信半疑:“真的吗?”

“嗯。”

“哥哥,你就是因为从来不哭才这么好看吗?”

怎么会有这么多话,盛连浔梗住,最后还是“嗯”了声。

“哥,快走,再不走进场来不及了。”有人在叫他。

盛连浔那段时间沉迷滑板,有一个青少年滑板邀请赛,难得能近距离看到他喜欢的那位天才滑板少年,他看了眼抽抽噎噎的小姑娘,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桃子味的水果硬糖哄她。

这是他今天算数做得好,老师奖励的。

“我走了。”

桑宁一骨碌爬起来,黏在他身后:“哥哥你去哪里啊,别走好不好。”

真是麻烦精。

被她的央求弄得心软。

“你自己去吧。”盛连浔冲等他的伙伴说了一声。

那人讶然:“不是吧哥,你不是盼这天好久了吗?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很难再见到。”

盛连浔瞥了眼可怜巴巴的桑宁,看她眼泪涟涟,心里莫名烦躁:“算了,不想去。”

桑宁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玩伴打发无聊,哪里肯放他走,走一步追一步,絮絮叨叨地念着:“哥哥等等我。”

她有着一双漂亮的杏眼儿,笑起来的时候含着光,莫名地吸引他。

盛连浔一脸不耐烦,却还是停下脚步,淡声说:“等你。”

浩瀚宇宙,无数星辰碎光,只有一片光照亮我。

偏偏是你。

从那时候起,我这一生,都在等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