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舅的本职是狂野赛车手,一门心思搞事业。

一周后在寻阳市有一场摩托车越野赛,苏允笙自称是“夺冠大热门”,本想在平夏多待几天,但时间上确实不允许,于是帮盛连浔安顿下来后就匆匆飞往寻阳。

盛连浔独自在花枝里住了下来,成为桑宁的隔壁邻居。

按照合同上的约定,她不能不管他。

管他吃饭,偶尔帮他做清扫,不过盛连浔的家像样板间,也没什么可打理的。

就连盛连浔转来平夏三中,桑宁也早早放出话去:“这个美人是宁姐罩着的,欺负他就等于欺负我。”

甚至在盛连浔去报到的那天,桑宁还专为他搞了个仪式感,叫了两排人站在学校大厅两侧,鼓着掌夹道欢迎。

誓要给他宾至如归的享受。

想必盛连浔是有点满意的,毕竟阵仗搞到这种程度,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冷黑的眼珠笼着一层不悦,却也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说了一句:“有意思。”

这已经是褒奖了,付出的心血总算没白费,桑宁神清气爽,正好是下课时间,人多嘈杂,盖过了他最后的那个语气词。

“有意思吗?”

赵小虞也被逼着在欢迎队伍之列,仪式结束,人群散去,她挨到桑宁身边,啧声:“我说桑宁,你这是给盛连浔当老妈子啊。”

桑宁不在意:“谁会嫌钱烫手?我这叫能屈能伸。”

顶天立地桑好汉。

两家挨得很近,一堵墙隔着,格局相反,他们两个人的卧室恰好相连,设计的并不合理,两人要是同时打开窗户,窗户扇都能碰在一起。

盛连浔适应能力强,住哪里都一样,桑宁这么自来熟,极具契约精神,给了他保姆级别的热心,日子并不无聊,他甚至觉得比在北市时沉寂如死水的生活要好过得多。

最烦心的就是植物太多,养出了不少蚊子,那些蚊子营养足喂得好,恨不得长到拇指般大,只只都带着双眼皮儿。

大概蚊子也爱盛世美颜,追着盛连浔狂占便宜,他被这些自带吸管又毒又胖的东西咬得不胜其烦。

尤其是不知道哪只不识相的蚊子叮在了盛连浔的眼皮上,鼓起一个小包,又红又肿,痒得不行。

隔壁窗户被打开,传来桑宁的幸灾乐祸:“怎么回事啊盛连浔,好端端地开什么大眼特效,还是单只的。”

吃早饭的时候打过照面,当时桑宁就盯着这个蚊子包看,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大概是还记恨着那句“世界第一小短腿”。

“我这里还有熊猫眼特效,自带烟熏效果,”盛连浔也打开窗,一只手撑着窗台,声音缓慢而清晰,“你想不想试试?”

“啪”,隔壁窗户被利索地关上。

隔音不太好,对方动静又大。

没过多久,盛连浔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在翻找什么,过了片刻,隔壁的门打开,桑宁拖着脚步走出来。

那脚步越来越近,果然,“咚咚咚”,门被敲响,传来小姑娘脆生生的软语,又故意装凶:“喂,开门,救星来了!”

盛连浔随便往单人沙发上一坐,沙发软,他没骨头似的陷在里面,显出几分懒散。

他抬声:“门没锁,有手的都能进。”

真是的,就该让蚊子把他分吃了,搞一个满汉全席。

桑宁没好气地推门进来。

屋内光线浅,凉气重,群群绿叶在窗外簇拥,炙红的夏日凝成光海,照碎满地叶影,浅淡的光线描过少年的轮廓,盛连浔半挑着眼,手垂在沙发一侧,腕骨瘦而清晰。

冷气开得很足,呼呼大吹,他就像个冷血动物,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什么冷意。

桑宁不习惯这个温度,冻得打了个哆嗦。

“来干什么,狗熊救美?”盛连浔将垂下来的手臂支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长腿一伸,继续陷在沙发里,眸色凉,瞥了她一眼。

听听,这也是人说的话?

桑宁忍气吞声,打算先教他礼貌待人:“你就不能给你的救星可爱一点的称呼?”

盛连浔好像真的被说动了,他坐正,十指交叉,好像确实在认真考虑,随后掀起薄薄的眼皮:“小狗熊救美,够可爱吗?”

桑宁:“……”

她手里拿着绿色的大喷壶,细长的壶口处直冲着他:“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150分的数学都考不到60,不是狗熊是什么?”

这是老白的口头禅:“数学这么简单都学不会,我看你们都是属狗熊的。”

桑宁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气得直跳脚:“盛连浔,你偷看我试卷!”

刚结束高二下学期第三次月考,桑宁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底子薄,又不用功,成绩不说吊车尾,也得从后开始数,尤其是数学,回回四五十分,别管题难题简单,到她这里都是一视同仁。

老白是他们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成绩一下来就要被她气得吐血,桑宁次次指天发誓下次一定奋进。

老白何许人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方镜片后面投射出严厉的目光:“桑宁,你发的誓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要是老天有眼,你这些誓能成真,早就替我解决了你这个不肖学生!”

桑宁搓着手笑,知道老白是恨铁不成钢,数学差到这个地步也没放弃她,每次都对牛弹琴般地给她开小灶讲试卷。

听不懂啊!

为了表示对老白的尊重,那些早该进垃圾桶的可怜试卷,桑宁把它们通通堆进窗台角落的铁皮饼干盒子里。

被她爸发现了可是要命的事。

盛连浔竟然含糊地笑了下。

他五官本来就偏冷艳,微微笑意衬得整张脸更加生动,他指了指窗台:“你的铁皮盒子大半堆到我这儿,我打开看看不过分吧。”

“没想到,”他语气转而冷淡,“是打开了愚蠢的魔盒。”

现在和这个男的解除捆绑还来得及吗?

桑宁发誓,她宁愿一分钱不赚,也绝不想再当他的护身符。

可惜不行,合约白底黑字签得清清楚楚,照顾他的起居,关心他的生活,报酬丰厚,同样的,违约金也厚个好几倍,她赔不起。

拿人钱财,□□,看在资本的面子上,桑宁仍然把“小管家”的角色做得尽心尽力。

总不能见咬不救。

桑宁在花枝里住得久了,那些花花草草也爱养,对驱蚊有一套自己的心得。

借着客厅里的小桌,她开始忙活。

新鲜的薄荷叶不难找,家里就种了几盆,长势正好,她剪了一些,捣烂加清水稀释,用小滤网认真地过滤,一点点把做好的薄荷水滤到塑料喷壶里。

那双手白皙小巧,手指瘦而细软,骨节很小,纹路也淡,认真地摆弄着薄荷和滤网,青石压器盅研碎薄荷,汁水新鲜,清凉的味道中带了微微的辛辣,闻起来让人头脑清明。

步骤不复杂,但是要足够的耐心,桑宁忙碌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每一步都做得格外细致。

落日熔金,阳光透明如醇蜜,笼着桑宁。

黑亮柔软的发丝浸在光里,她也浸在光里。

盛连浔起身,近了点,靠坐在书桌一角,闲散地屈着右腿,就这么看着她。

桑宁神情专注,手上的动作利索,

待到那个塑料喷壶装满薄荷水,桑宁又从一个小木头箱子里翻出些瓶瓶罐罐,有模有样,像个配方师,捏几滴这个舀两勺那个,拿玻璃棒搅拌了半天,终于满意地甩了甩手:“大功告成,有了宁姐牌薄荷水,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蚊虫叮咬的烦恼。”

盛连浔并不相信:“有用?”

桑宁拎着喷水壶,分量足,两只手合力才拎得动,她挪动着脚步,在他家里外来来回回地喷:“那还用说,我这个驱蚊薄荷水特别好卖,是宁姐小卖部的爆款。”

“你是在跟我谈价钱。”盛连浔抱着手臂看她,似笑非笑。

“哎,”桑宁大方地摆手,“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提钱呢?这叫关心、关爱、关照。”

她说得理直气壮,转而狡黠一笑:“当然了,你要是非过意不去,我也不太好拒绝。”

盛连浔靠过来两步,伸手从她那里把喷壶拿过来,沉甸甸的,透明的水珠沾了几颗在他手腕上,然后随着拿喷壶的动作滑到线条结实的小臂,他接着喷那些花花草草:“见到效果再说。”

她信心十足:“见证奇迹吧,让你知道我‘驱蚊姐’在江湖上的名号并不是空穴来风。”

盛连浔在桑宁的指点下,把那些鲜薄荷驱蚊水喷得一滴不剩。

空气里浮动着浅淡的薄荷香,仿佛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新鲜清亮起来。

桑宁随身斜挎了一个小包,里面有一排透明的小瓶,她挑挑拣拣,拧开一瓶,往他面前递了递:“抹抹,消蚊子包很好用的。”

估计也有薄荷成分,味道辛辣,直冲鼻子,盛连浔嫌弃地皱眉,手插在兜里,不肯动。

熟知他的少爷脾气,桑宁也习惯了,她用食指指尖蘸了点清凉的药膏,举起来,冲他说:“低头。”

完全是命令的口气。

盛连浔先是一愣,几乎片刻,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当真低了低下巴,同她拉近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