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九点四十七分, B市万和广场门前。
这是B市最大的商业中心之一，商场是上午十点开门，到了这时候, 已经有不少人已经等在了商场门外, 边和同伴闲聊着边等待着开门, 顺便悄悄打量着一起等着开门的陌生人们。
特别是那个站在广场正中央毫无遮拦的烈日下的男人, 更是以自身有点傻叉的行为和出众的外表引来了最多的目光。
贺言章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晒出来的汗，刚想原样叠好放进口袋里, 又把手帕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他毫不犹豫把几千块的一小块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又从包里掏出来一块叠好放回原位, 刚好露出一个角, 营造出“我特别精致讲究”的装逼气质。
然后他拿出镜子, 对着理了理自己的发型和衣领，确认每一根头发和衣服纹路都正好在最合适的地方，才把镜子收好，拿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 对着上面发生在昨天晚上的一段聊天露出了白痴一样的笑。
路路：明天万和商场有家新的密室逃脱开业, 想去吗？
贺狗：想去！！！几点？在哪里？中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你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吗？
路路：……倒也不必，我就是听说，那家是利用了从里世界发现的最新技术开发的新项目, 比起以前的更加规范和有趣，想去体验一下那边的技术。中午就不用……
贺狗：可以！好的！没问题！我早上九点去接你可以吗？你喜欢什么样的车子？SUV还是跑车或者房车？车里喜欢什么味道的香氛？或者你晕车的话我也可以骑自行车……
路路：…………行吧，那就明天上午十点万和广场, 不用来接我了。
贺狗：好的！路路晚安！你早点睡，我明天一定准时到！[hshshs.jpg]
他甜蜜地仔细读了一遍路靖尧发过来的每一个标点符号，再次确认自己确实位于广场正中间不管从哪来都能看到他之后, 才重新开始紧张起来。
这是约会了吧？
路路主动约他的，他们两个的第一次约会！
虽然亡灵游戏结束后路路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甚至让贺言章觉得再有要逃命的时候自己一定能混到路靖尧肩膀上的位置了，可两个人单独出来约会这还是第一次！
尽管已经挑了一个晚上的餐厅衣服发型香水配饰，可贺言章再看看聊天记录，还是有种胃部快要扭曲成一团的紧张感。
十点钟，商场开了门，人群开始鱼贯进入。贺言章更是如同站军姿一样站的笔直，同时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远方，期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他没有等待多久，路靖尧不是喜欢迟到的人，大概两三分钟以后，他就看到了从地铁口那边混在人群里走来的身影。
她穿着带着两个毛绒球系带的卫衣和有点宽松的牛仔裤，偏可爱的打扮在她身上却被两条长腿大步流星的步子打破了柔软的气质。她化了淡妆，比起平日更多了几分成熟利落的轮廓。尽管是在人群中走过来，贺言章却在看过去的刹那就被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心脏跳动的频率也随着她的接近更加狂躁起来。
是路路啊……
她为了他走过来，还为了他特意打扮过……
他还有什么要求？他能看到这一幕，就是马上死了也……也要把这次约会日程走完！
路靖尧混在人群里走到了贺言章面前，她停下脚步，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事！我也刚到！”在烈日下站了四十五分钟的男人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们没想到地铁误点，加上等人，晚了一会儿，实在抱歉。”路靖尧诚恳道歉。
我……们？
贺言章疑惑的目光终于从路靖尧身上拉开，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一直被他当成背景板的人群。
他看到了孟庭柯、周嬴、第二个学校副本里的学生妹吴潜、可能是叫Thera的金发外国女人、面目普通的黑发东方男人……还有个特别特别碍眼的蓝眼珠子的小白脸。
“好久不见，小贺。”周嬴朝着他伸出了友好的手，“我们是昨天才到的，这是全球第一批利用新技术的密室逃脱开业，大家都想体验一下，商量了一下，就当是网友面基，一起来找小路了。”
贺言章：“……”
路靖尧有点不好意思：“我就说了不用你请客吃饭了，这么多人……来来来，这几个你还不认识吧？这是何旭，B市第六医院的医生，这是Alkohol，就是张三，我们在未来城副本见过的……”
贺言章：“…………”
原本想象中的美好约会变成了大型多人密室逃脱，贺言章有种说好了和主人出门散步却被主人拉进了猫咖的哈士奇一般强烈的遭受背叛的感觉。
不过他看了看来的这七个人，除了那个小白脸张三还算齐整和他有一拼之力之外，其他的人都完全不足为惧。他可是花了一整个晚上做好形象塑造的，他绝不会输！
他示威似的站在了距离路靖尧最近的地方，一行八个人走进商场上了电梯。这几个人里面有外貌特别瞩目的，甚至还有外国人，在一开始确实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只不过随着众人上到顶层，这些目光也都消失了。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久前那次全球性的“亡灵游戏”后，几乎每个国家都遭受了严重的伤亡和经济损失。尽管这次危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解决，可实际上却只有最早进入“里世界”的几个国家从中获得了最大的利益。
“里世界”里远超现实的先进技术，以Z国为首的先行者们自然获取了最多。在全球化的现在，这些国家当然不可能搞彻底的技术垄断，可“技术共享”总是需要时间的，而在这个时间差内，已经足够这些先行者进行一次技术革新，从而让整个国家的科技实力一跃成为世界前列了……
比如这家商场开业的密室逃脱，尽管只是应用了一部分已经公开的民间技术，可还是吸引来了许多外地甚至外国的游客前来体验。密室逃脱算是小众的娱乐项目，可哪怕众人在商场开业就挤了进来，还是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伍才轮到他们。
“一组最多十个人，里面一共有三个场景，难度和恐怖程度都各有不同，请根据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体验项目哦。”服务台处的漂亮妹子温柔地对他们讲解项目内容。
“我们有八个人，能一起吗？还要等的话，不知道又要等多久……”社交达人孟庭柯站在最前面和漂亮小姐姐交涉着。
“可是上面规定……”小姐姐很是为难的样子，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后面走了过来，毛遂自荐道：“你们是缺人吗？我和我朋友正好也在找人组队，我们正好十个人一组，你们觉得怎么样？”
——六个电灯泡已经很多了，不需要再多两个了！
进来之后表情一直不太好的贺言章第一时间就想拒绝，可就在他开口之前，一直站在旁边脸色也不太好的张三已经先一步开了口：“我们八个人不行吗？规定是‘最多’十人，我们已经足够通关副本，为什么还非要加两个拖油瓶进来？”
贺言章看到了路靖尧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起来。
——已知路路是个社恐，并不擅长拒绝别人，且路路是个好人，也不太想在规则以内把别人拒绝在外，而且看她这个脸色，显然张三不留情面的话让一个社恐好人觉得尴尬又不知道怎么圆下去。
贺言章几乎是立刻变了脸色，他谴责地看了张三一眼：“你看到这里有多少人了吗？要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不满人就开组，后面的人还要等多久？”
紧接着他又换了个淡淡的眼神，对着后面那一男一女说道：“想来就一起进来吧，不过我们是一起的，之前也商量好了怎么通关，可能不太顾得上你们，你们按自己的节奏玩就好。”
——既展现了自己的大度和体贴，还有效地帮不知道怎么和陌生人相处的路路解决了两个陌生游客和他们的社交问题。贺言章如愿以偿地收获了路靖尧感激的眼神。他得意地看了眼旁边的张三，那个脸色和石灰墙一样白的小白脸表情更差，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藏着冰锥，飕飕地朝他飞着眼刀子。
破案了。
这个他从一开始就莫名讨厌的小白脸张三，他果然对路路有心思！
死心吧！他家路路断情绝爱，除非他有和自己一样不要脸的决心和毅力，否则他绝对不可能靠近路路一步！
贺言章带着正宫皇后的心态走在路靖尧身边，像是闲聊一样说道：“路路，你是怎么认识张三的？我记得在未来城副本他还不是这个样子，而且之后我们好像没再遇到过他了。”
路靖尧领了记录信息的腕表，边走进房间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在里世界遇到的，他和你差不多，说要和我组队，居然破廉耻到叫我主人……不过他好像就那时候发了一次疯，看起来他应该改好了，不然的话估计这人也没法相处下去了。”
贺言章：？？！
草，这人要脸吗？居然直接抄他的答案！！！
身为亡灵游戏的老玩家，路靖尧他们自然是直接选择了号称地狱难度的项目体验。
入场前，一个化着猛鬼妆的男性工作人员用阴森的语气向他们介绍了副本背景和要求——这是个普通的住宅小区，有一天晚上，红雾突然笼罩了城市，这片平和宁静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一片鬼蜮。玩家要从小区里找到被藏起来的十张公交车票，才能帮助自己和队友一起逃离这个鬼蜮。
两个后加进来的玩家倒还好，路靖尧他们已经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故事背景……很像他们在里世界里面遇到的啊！
等到几人进到了场景内，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剥落的门牌号、小区名称以及几层住宅楼，让路靖尧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坐上公交车的那个康馨园。
而认出来这一点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张三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这不是我们两个当时一起进的小区吗？这地方没人比我们更熟悉了吧？”
“我们”。
贺言章心里那根天线biu地一声就竖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和路靖尧站在一起的男人，突然感觉好像他们两个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自己只是个误闯进他们世界的第三者。
——不对，不是的，明明他才是正宫！
他走上前一步，肩膀一顶就把身体没他壮实的张三挤到一边，殷勤地说道：“路路，你之前来过这里吗？怎么都没跟我说过？我来这里就感觉害怕，既然你来过，我就全程跟着你了！”
他两只手紧紧拽着路靖尧的胳膊，路靖尧已经习惯了被人当大腿抱，这会儿又在认真观察四周环境，居然也没推开贺言章。贺言章像是个小女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侧歪在路靖尧肩膀上，挑衅地看着张三。
张三：“……”
失策了，他知道这男人不要脸，却没想到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你们看，那边那个公交站台……是不是动了？”
说话的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一对小情侣。比起八个像是回到了家一样怀念地四处游览的大佬，这两位普通人已经被全息技术加上特意营造的声光风吓得瑟瑟发抖了。他们心惊胆战地看着那明显比他们进来的时候靠近了很多的公交站台，两个人已经因为不是撒狗粮的原因抱在了一起。
这里明明没出现什么血腥恐怖的东西，为什么给人的压迫感这么强！
“这个公交站台啊。”周嬴露出了怀念的神色，“这是我当时进入邀请赛的地方，我还在这里写下了第一章 道具卡，我记得这边有一双运动鞋的……啊，果然。”
她神情自若地从一双连接了断腿的运动鞋下面找到了一张公交车票。
“原来车票是藏在亡灵存在的地方吗？”路靖尧感兴趣地说道，“那我也知道一个地方啊！那边那栋住宅楼，你看窗口——啊，果然有一个白衣女鬼，就在她家里，有个吊死的小男孩还有即将被吊死的家暴男，按照鬼的数量，那里说不定有三张车票呢！”
张三赞同：“嗯，如果真的是这样，也许一会儿还有一辆载满了鬼的公交车过来停下，我们很快就能找齐所有的车票。”
其他人：“说得对！”
小情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愉快地商量完然后兴致勃勃地朝着那边一看就非常恐怖的白衣女鬼的家走过去，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地方。
他们只是想蹭个队伍一起玩一玩这个新出的密室逃脱，没想过——没想过和一帮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的人混在一起啊！
在单层的商场里明显是不会有能盖到五六层高的住宅小区的，这里利用了全息技术和特殊的场景设计，使游客在一层的空间里也能享受到探索一整个小区的乐趣。因为场景很大，又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为了尽快找全公交车票，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分成两队，分别探索这个小区的场景。
一队是路靖尧、张三、贺言章、希拉、孟庭柯，直奔他们曾经去过的那户人家；周嬴带着其他人，负责小区其他地方。
贺言章已经学会了无视电灯泡的存在，在意识到有情敌在场之后，他已经忘了自己之前制定的“重新塑造成熟稳重男人形象”的计划，重新拾起自己最擅长的部分——倒贴。
他充分运用了自己小时候在贺建业面前和他妈争宠的技能，遇到问题就问，遇到困难就抱大腿，一边展现自己强大的辅助能力，一边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急流勇退，充分给予路靖尧挑大梁的机会。中间夹杂着各种自然又恰到好处的吹捧，让抱大腿小能手孟庭柯也目瞪口呆。
路靖尧迟钝地感觉到了贺言章的不太对劲。
“……你不要这样。”她尽量礼貌地把贺言章扒在她胳膊上的手放下去。
他看起来很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听话地站在了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她。
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之前的那间住宅里，也看到了那个上吊的吊灯链。链条上系着一张公交车票，张三踩在小圆凳上取车票的时候，床垫突然塌陷下去，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一具男尸。这应该是个惊吓点，但是当时围在旁边的其他游客一起上去援救，险些殴打伪装尸体的工作人员。最后大家一起道了歉，和谐地继续探索下一个场景。
孟庭柯：“……”
要是之前过副本的时候也是跟这些人一起就好了，好好的一个密室逃脱，被他们搞得一点气氛都没了。
五个人继续探索小区，路靖尧对康馨园的其他场景很好奇，和希拉、孟庭柯一起走在前面，张三慢慢落到了队伍后面，两只手指捏着公交车票朝贺言章炫耀：“你从进入这里开始，好像一张车票都没找到过啊，你不觉得自己太废物了吗？”
“不觉得。”贺言章面不改色说道，“我家路路那么棒，不需要其他人和她抢风头。我给团队带来了气氛活跃，减轻了路路的心理压力，我是路路专属的副本玩家鼓励师。”
张三：？？？
他深深凝视了一眼贺言章：“我真的很奇怪，你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贺言章思考了一下：“因为我长得帅还有钱，还有悲惨的过去可以打动女人的心？”
张三冷笑一声：“如果只是这些的话，我觉得我也可以努力一下？你有的这些，我也不缺呢。”
贺言章扭过头去，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他。
青年的长相很是不俗，和他的类型不同，却也是当前极其受欢迎的精致漂亮小白脸形象。他听路靖尧无意中提起过，这人现在是名校在读博士，智商很高，将来显然也不会缺钱的。从硬件上来看，显然是很有竞争力的。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
“你来晚了。”贺言章冷哼一声，“我和路路，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我因为她才活了下来，也准备用这辈子来回报她。仅仅是这一点你就比不上了，而且你看看你这样子……”
他挑剔地看了一眼张三，之前“我是正宫！”的气场再次出现在他身上，他昂起头：“你看你身上的风尘气息，交过不少女朋友了吧？而且你们歪果仁显然在感情上面很不矜持，你今天对路路有兴趣，明天就可能对希拉或者别的女人感兴趣。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哪怕油腻丢脸，也只对路路一个人！”
张三：？？？
油腻丢脸是什么值得炫耀事情吗？！
贺言章继续说道：“你问我哪里值得她喜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我喜欢她。所以，就只能朝着她努力吧。有多少做多少，能做什么做什么。我不清楚她需要什么，但我想着，只要我不断尝试，总有一天是能试出来最合适的相处方式的。”
男人的语气很平淡，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特别的。那语气就像是张三自己在遇到一篇很难的论文、一道很难的课题一样，躲不过，避不开，就只能迎上去，用自己的所有能力，用各种方法，一点点啃下来解决掉。
张三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他看了看前面正在认真通关的女人，低声道：“所以……你连叫她主人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贺言章：？？！
张三疑惑地看着好像突然晴天霹雳一样的男人，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他想了想，又问道：“她不是叫你贺狗吗？难道这个不是你们的小情趣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贺言章突然大彻大悟——原来路路喜欢的是这个调调啊！她早就表明了，是他一开始太傻没看出来！
他果然是个蠢货啊！
“谢谢你！”贺言章真心地对着张三说道，“我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你等我的捷报吧！！！”
张三：？？？
密室逃脱场景里不允许带手机，因此路靖尧这一队也就无法知道周嬴那边找到了多少张公交车票。她捏着手里的三张票，决定还是再探索几个场景再说。
“那栋楼是什么？”希拉手指着一栋三层楼建筑问道。
路靖尧眯眼看了看：“可能是物业用房和……棋牌室？”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希拉显然很有兴趣。
楼门口挂着一盏白纸灯笼，里面的蜡烛一闪一闪的，比没有光还要瘆人。看起来确实像有亡灵出没的样子。路靖尧对此没有意见，她转过身，正准备招呼着后面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的两个人换方向，贺言章就已经快步赶上来，一脸殷勤地站在了她旁边。
“你和张三刚才在说什么呢？”路靖尧有点好奇地问道。
“他帮我解答了一些人生路上的疑问，为我指明了方向。”贺言章正经地说道。
路靖尧联想到张三的专业：“哲学方面的……疑问？”
贺言章顿了顿，坚定点头：“是的，哲♂学方面的疑问！”
路靖尧安了心，没吵起来就好。
她和贺言章说着自己的建议，满心都是刚发现的新世界的贺言章自然无有不从，他占据了孟庭柯当年的位置，紧跟着路靖尧走进了三层楼的物业用房，他们刚向前走了两步，路靖尧却突然顿住脚步，她猛地转过头来，才发现刚才进来的那扇门已经消失了。
“怎么了？”贺言章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背后的墙的时候，他也是一愣，他上前看了看，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没关系，只是那扇门移走了。这套房子里应该有机关，像是华容道一样，我们所在的房间被移到了别的位置。”
路靖尧走到窗口朝外看了一眼，外面仍然是之前的景物，只是他们的同伴消失了。这可能是全息影像的效果。
“我真的想知道，这个密室逃脱背后站的人是谁。这技术也太牛X了。”路靖尧感慨道。
“没关系的，我们不是在副本里，不用担心，大家都会没事的。”贺言章宽慰她。
“嗯，虽然这里真的有点副本的感觉。”路靖尧也放下心来，开始用一种娱乐的心态快快乐乐地探索这栋物业用房。
和他们之前猜想的差不多，一楼是物业用房，还有一间仓库和一间棋牌室。可能是为了方便移动，每间房子的形状大小都是标准的正方形。当推开仓库门的时候，门顶猛地掉下来一具模型尸体。
对身经百战的两个人来说，并不吓人，却很突然。路靖尧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她感觉自己的脚踩住了什么东西，后面的人发出一声不可抑制的抽气声。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转身看向贺言章，他锃亮的皮鞋已经被踩得灰了一块。她庆幸自己的身高足够不喜欢穿高跟鞋，不然今天贺言章的脚趾可能要交待在这里了。
“没……没事。”贺言章有点紧张地说。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这间仓库被布置得老旧又杂乱，里面放满了各种穷尽人想象力的杂物。门里面又横着一具人偶，两人不得不紧靠着站在一起，贺言章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轻微香气。
他涨红了脸。
近距离，只有两个人，又是在安全的环境。
虽然不够浪漫，可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最符合贺言章对今天的幻想的环境了。
“路、路路，”他结结巴巴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你今天真漂亮。”
路靖尧沉默了一下，说道：“谢谢，你也很帅。”
她看着贺言章刚才因为和众人一起爬高上低而蹭上了灰的昂贵西装，婉转地补充：“就是不太适合玩密室逃脱。”
贺言章窘迫地垂下头：“我没想到……我以为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规模的密室逃脱。”
路靖尧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昨天晚上两人的对话，想起了贺言章格外不同寻常的兴奋。
“你以为是约会？”她反应过来了。
“嗯，我打扮了大半夜，也定好了中午吃饭的地方，没想到会……”他有点垂头丧气地说道。
路靖尧仔细地打量着贺言章的打扮。男人穿着裁剪合身的低调的休闲西装，不会太正式又不显得太随意。看得出来发型也认真打理过，他本来就长得好看，今天的样子更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拼命炫耀自己华丽尾羽的雄性孔雀，每一根头发都在大喊着“快看我！我特别好看！”这样的台词。
路靖尧轻轻笑起来。
“那，从现在开始当成是约会，也可以啊。”她朝他勾勾手指，“头低下来点。”
他顺从又茫然地低下头去，已经长长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看不到路靖尧想要干什么，就在他等待的时候，左边脸颊上突然印上了一个温暖柔软的吻。
贺言章知道那片柔软离开才意识到这是什么，他愣愣地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突然觉得像是有人在他的脸上揉碎了一把朝天椒，从那一点开始，轰地一下把又热又辣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他连脚趾都因为突然的热意舒适却又不安地蜷缩起来。
“你你你……你亲我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路靖尧站在一边，看起来也很是不好意思，可看着贺言章这副要炸起来的样子，她顿时觉得自己那点不好意思也烟消云散了，理直气壮地说：“对，不行吗？”
“可可可以！就是……我……”他抿了抿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干燥起来的嘴唇，又舔了舔，脸颊上那片更热了，他突然有点后悔，刚才自己好像太听话了点……
要是当时脸稍微偏一下，那块朝天椒揉开的地方可能就可以换到嘴巴里了……
“行了，快点找找仓库吧，我看到那边有个柜子，柜子里可能藏了鬼，我把柜门顶住，你上去找找看有没有车票。”路靖尧重新进入到工作状态，可她刚想过去，后面的贺言章就扯住了她的衣服。
“再来一次。”他眼巴巴地瞅着她说。
“喂，刚才已经可以了，你看清楚这里的场合。”路靖尧开始冒青筋。
“你刚才太快了，现在又这么快进入工作状态，我觉得你在敷衍我。”他控诉地说道，手依然拉着她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开始得寸进尺了。
可就像刚进家门还缩在床下不敢出来的流浪猫最后都会成为家里的主子一样，它们敢这么做的原因都是基于主人很好的前提的。
路靖尧是个很耐心可靠的人，从她对待看起来一直在拖后腿的孟庭柯、对待副本中的每个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只要是她觉得不坏的人，都会下意识将他们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在他们真的触到她底线之前，她都会尽力用自己并不算丰厚的羽翼给予对方温暖。
所以他才敢这么在她的底线边缘大鹏展翅。
路靖尧头疼地看了眼柜子——她确定自己刚才看到了柜子门晃了晃，应该是里面扮鬼的工作人员要出来，只是可能是听到了贺言章厚颜无耻的话，又觉得不合适地缩回去了。
然而大鹏展翅的贺言章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看着路靖尧迟疑的表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把另外一边脸凑了过去，声音很可怜：“这边也亲一下……很快就好。”
……行吧，反正只是脸。
路靖尧贴了过去。像是刚才一样，用嘴唇轻轻贴了一下。
就在她想要和刚才一样抽身而退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却突然转过了头，毫无预兆地，原来贴着脸颊的嘴唇突然碰到了他转过来的唇。
路靖尧有些怔怔地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有着得逞的快乐和一点紧张，他也没闭眼睛，有点忐忑地看着她的反应。
路靖尧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确定自己并不是那么排斥贺言章之后，她也在放下一开始对他的看法，试图接纳他。
路靖尧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是一个为了活下去摒弃了一切感情的通用模型的原因，她对各种感情的反馈近乎迟钝。从表面上看，她对身边不让她讨厌的所有人都称得上友好，可这友好大半只是出于礼貌，并不会深入，路靖尧甚至觉得，哪怕孟庭柯哪天做出了触犯她底线的事情，她也会毫不犹豫抽身而去，并不会为朋友的背叛难过很久。
可路靖尧承认，从之前看到贺言章的“遗书”的时候开始，到在森林公园得知了那只鸟的真实身份，贺言章一次又一次带给她与众不同的感受——他冲动且蠢到让她有些叹为观止。
表面上看着挺精明的男人，实际上却总干出让人觉得不合逻辑的事情。从他上辈子被朋友背叛，到这辈子突然对她发起攻势，路靖尧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像是个从小被宠在温室里的孩子，哪怕年龄增长也依然像年少时一样，捧着一颗纯粹的心横冲直撞，他讨厌什么，便觉得所有类似的东西都是黑暗的，做出各种让人厌恶的事情，可他喜欢什么，也是毫无保留地付出，不管对方怎么对待他都觉得那是好的。
路靖尧承认，尝试把他迎进自己生活的过程要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容易。
毕竟没有谁在面对一颗炽热的真心的时候会不动容的。
她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到最后乱飘的思绪终于落到了柜子里扮鬼的工作人员身上。
那台柜子已经好久没发出过声音了。
——糟糕。
路靖尧慌张地推开了他，这次男人没有继续蹬鼻子上脸，他站在一段距离外，充满喜悦地看着她。
贺言章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
虽然过程和他之前想象的不一样，可这次约会的结果是好的。
路路很耐心地配合着他的步调，还夸他好看！
贺言章觉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被刚在阳光下晒过的新棉絮填满了，温暖又柔软，熨帖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凑近路靖尧，小声喊道：“主人，我们回去再来一次可以吗？”
路靖尧：“……”
路靖尧：“？？？”
“你喊我什么？”她满头问号地看着他，刚才心里的建设突然土崩瓦解。
他果然还是不太正常的啊！！！
“不……不对吗？”贺言章看着她突然严峻的脸色开始忐忑，“你不喜欢这个吗？那……Master？”
Master也很……
等等，这个好像可以。
尤其是代入到某部来自月球的作品中，打破次元壁之后，这个称呼突然间就从羞耻变得嘿嘿嘿了起来。
她时而皱眉时而深思时而又突然有点荡漾的表情让贺言章眼前一亮——果然，虽然语种出了点问题，但是她还是喜欢这一挂的！
他可以！他没问题！他没有底线！
正当他准备再接再厉继续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摩擦声。然后，贺言章就听到了他们这次的同伴，三个电灯泡说话的声音。
路靖尧飞快推开了他，同时郑重吩咐：“以后不要再叫这个称呼了。”
贺言章：？？？
是他理解错了吗？刚才不是还很喜欢的吗？
“到没人的地方再叫……还有，你家有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衣服？”
贺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