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靖尧继续按照手中Key的指引往上走去。
她又爬了两层, 到了十六层的时候，手中的光线突然又拐了个弯，平平地朝这一层尽头处的一个房间指了过去。
和下面的办公区相比, 这一层的构造复杂了些。很多房间的门都是带着密码锁的超厚大铁门, 门上还安装了一看就是防盗设施的报警器和摄像头。不过这些对路靖尧来说都无所谓, 反正她也是虚影而已。她径直走向光线指向的那扇门, 然后她咚地一声撞到了门上。
……怎么回事？！
路靖尧捂着红了的额头一脸懵逼。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自己把最后这一关想得有点太简单了。她猜过会有很凶残的亡灵在关底等着，可却没想到自己会被一道门拦在外面。
虽然简单粗暴却有效的拦路方式。
脑海里指挥部的声音还在, 路靖尧描述了一下面前门的构造，那边很快给予了她答复——别想着暴力破门了，这种门是多重密码锁, 经常被用在银行等场所, 门里夹着至少二十厘米厚的钢板, 用作人防门都绰绰有余了。
路靖尧正在考虑着这是不是一个密室逃脱游戏，需要她去那些能进入的房间里找找密码的时候，靠近这扇进不去的门的一间办公室突然打开了。
一个头发秃得差不多、只剩下脑袋边缘一圈头发、想要地方支援中央都做不到的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年龄不小了，身材有些微微发福, 仅剩的头发里也掺杂了白色。他动作很慢地朝着路靖尧打不开的那扇门走过去, 伸手在锁上按了几下，又拿出一张卡在上面刷了一下，只听嘀的一声, 门被打开了。
“我总觉得有点……太过顺利了？”对自己的运气极度不自信的路靖尧喃喃道。
“确实。”指挥部的同胞赞同道。
“……你不觉得当别人自嘲的时候，稍微安慰一下对方会比较好？”路靖尧捂着破碎的心控诉对方的情商。
“不，你要时刻保持警惕。别忘了, BOX井没有死去，他可能藏在这里的任何地方。”指挥部那边的人非常严肃，“最危险的不是亡灵, 而是看似平静的时候你松懈下来的精神。”
“……我知道了。”路靖尧牢牢记住来自祖国爸爸的叮嘱，紧跟在男人后面进了那个房间。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数据中心机房。地面是垫高了一米的防静电地板，几百平方的空间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排放着电子设备的机柜。只是，原本应该安静没什么人的数据机房这会儿却有十几个人正在忙碌着，把看起来像是硬盘的东西从机柜架子上拆下来。
开门的男人站在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
路靖尧看了看手中Key的指向，走向了放在墙壁旁边的一台电脑，光线的末端正好射入了电脑旁边的一个接口中。她弯下腰，正要把Key插进去，就听到刚进来的那个男人开口问道：“都拆完了？”
“差不多了，大部分的游戏数据都销毁了。这边还剩下游戏基础架构的代码以及一些还没来得及销毁的NPC数据。”有人回答道。
路靖尧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那边的人，有些惊讶——之前在楼下的时候，听那些人的对话，时间点还是在丰都测试之前，现在看这些人的动作，怎么却像是……游戏测试出了事故，正在删除数据了？
难道是时间的坐标点不同？
路靖尧只是这么想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那男人带着自嘲一般的声音：“还挺快。我们搭起架子的时候，熬了快一年，现在拆起来，几天就要拆完了。”
他走到路靖尧旁边的机柜处，抬手轻轻抚摸着架子上一块块硬盘，他的手指有些颤抖，眼睛里渐渐有些湿润了。
“赵哥，你也别这么说……你难受，我们也难受啊。这么大个项目，说没就没了，谁能想到有这事啊？”刚才站在他后面的年轻人也有些难过地说，“这都是我们的心血，要不是上面压下来，我们难道想把它销毁吗？”
“……上面压下来！上面懂什么？那帮资本家哪怕敲过一个代码，在这里画过一张原画吗？！”年轻人的话像是火星一样，一下子点爆了男人心里积压已久的怒火。他一拳砸在墙壁上，抬头看着那些已经被差不多拆空了的架子，眼圈渐渐红了。
“这些数据都是我，还有你们，还有那么多人一起一个个代码敲出来的。当时我们进来的时候，也不都是为了钱来的。这觉得是大项目，大公司，做好了这个项目，我们出去哪怕吹牛都有底气。我们熬了多少个通宵，你算过没？你说这是代码，我倒觉得这些是我的命！是我这几年熬在这里的命啊！”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一只手捂住了脸：“谁能想到……他妈的会出这种事呢？”
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肩上，一个和他的年龄差不多的男人严肃地说道：“老赵，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不过是损失了几年的心血，那些人可是真的没了命的！你知不知道点轻重了？！”
“我知道……他们要拆，要销毁数据，我能理解……但是，我TM就不懂了，为什么还要把BOX留下来？其他NPC数据不安全，这个不是一样的底层架构吗？要是以后再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虽然外面传的谣言说是AI叛乱，可你跟我还不清楚吗？就算真的是它们有了自我意识，那些不还是AI，还能脱离代码设定的框架不成？那些NPC本来就是混乱邪恶阵营的，对人类有敌意也不奇怪，可BOX它可是人类的好助手，不会出事的。”男人又拍了拍老赵，“你就是个敲代码的，替资本家操什么心啊？快来帮忙吧，这是最后一天了，拆完这些明天我们去领遣散费……唉，我们这年龄，再找工作也不好找啊。”
几个人唉声叹气着走远了，路靖尧也开始继续自己之前被打断的工作。
她的手指有点发抖，把Key插.进了电脑旁边的插口中。
黑色的文本框里跳出了一行行的字符，是那些用这个世界的某种语言写成的代码，血红色的字符飞速闪过，到最后，屏幕闪了闪，跳出了一个人影。
是代号为“BOX”的那个男孩。
他仍然是那副很潮的打扮，带着一脸NPC特有的礼貌微笑看向屏幕对面的她。他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一鞠躬，微笑道：“尊敬的玩家，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路靖尧谨慎地看着他，从外表仔细看到眼睛里的细微情绪。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是要比他们的世界要高的，制作出的AI模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她在心里又组织了一遍语言，正要开口的时候，脑中却忽然掠过一丝感觉不太对的地方。
仿佛是她忽略了什么极其重要的线索一样。
是什么？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屏幕里的AI男孩继续彬彬有礼地问道。
“呜呜？”肩膀上的鸟也在发出不标准的疑问。
甚至她长久的沉默让指挥部都发出了疑问：“路靖尧同志，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不对，也算有问题……领导，请问一个AI程序，如果基础设定是‘必须如实回答人类的问题’，有没有可能违背这个基础设定，选择欺骗人类？”
“不太可能。”那边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哪怕是充满变数的生物都不可能突破基因决定的生理极限。更别提本质上还是代码组成的AI了。它可能会根据你询问的问题选择性隐瞒一部分真相，但绝对不会说谎。”
听起来是没问题的……Key指示的方向没错，BOX被设定为必须回答人类的问题也没错，可为什么她却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而且她总有种预感，如果忽略了这丝违和感的话，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长久以来被“没足够的自信就不要xjb推理”技能锻炼出的直觉让路靖尧牢牢闭着嘴，她仔细推敲着每个细节，从后往前一点点回忆。当她的目光落在插在电脑上的Key上面的时候，突然顿住。
Key是BOXⅡ给她的。
当时是在BOXⅡ和BOXⅦ结下深仇大恨的情况下，BOXⅡ最后说的也是“拿走Key，找到BOXⅦ的……”
是“BOXⅦ”，而不是“BOX”。
亡灵世界是有着很严谨的等级划分的，从之前测试副本的卡车“梦想成真人偶店”就能看出来，那是BOXⅦ搞出来的号称可以实现任何梦想的东西，虽然多半只是用幻象唬人，可BOXⅦ也只能制造出人类和其他亡灵的幻象，对于与自己同等级的BOX+数字尚且不能随意制造幻象。BOX还比BOX+数字高一等级，那当时BOXⅡ给她的Key，真的是能认证BOX对应操控身份的Key吗？
路靖尧维持着表情平静，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对方仍然是彬彬有礼有求必应的样子。一声声询问着。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是您的游戏助手，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
“如果遇到了困难，记得询问我哦。”
不知为什么，路靖尧从那机械化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急切，就像是……他在想方设法诱导她说话一样。
路靖尧打了个寒噤，突然想起了一个快要被她忘掉的提示——
“不要和司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