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路靖尧没有回答, 反倒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我啊，我在黄泉路站上的地铁，准备去丰都。”女人巧笑嫣然地说道。
“……你们不觉得这些地铁站名很不吉利吗？”路靖尧发自内心地问道。
她咯咯地笑起来：“有啊, 怎么没有！以前很多市民都建议改名字的, 不过后来……红雾笼罩了城市之后，大家也都不说什么了, 反而觉得这名字非常贴切，给予了送每个人安全回家的美好愿景呢！”
所以这些人现在其实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你呢？也是要去丰都吗？”
“我……可能不是, 看情况吧。”路靖尧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也好，反正大家早晚都要一起去的。”
女人回答的话语相当友好, 却让路靖尧听出了几分阴恻恻的感觉。
地铁车窗外时不时闪过一副通道里的广告画，这些广告都是正常的内容, 只是很多广告牌上都染了血, 让上面的代言明星的脸变得非常狰狞。路靖尧沉默地看着外面, 忽然发现, 那些广告牌闪过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要到站了吗？”女人的声音也疑惑地问道，“奇怪，明明还不到时间啊……”
“尊敬的各位旅客你们好, 因为前方大雾封锁，按照有关部门要求, 地铁暂时停止运营，所有区间车辆临时停靠, 请各位旅客有序下车, 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从通道内的安全出口返回地面……”
车厢里响起的广播声适时回答了女人的疑问，她立刻闭上了嘴。与此同时，路靖尧看到背后的玻璃窗里，那些木然看着前方的人突然一个个坐得更加笔挺, 地上的鞋子也忽然自己动了起来，整整齐齐一双双并拢在了一起，明明仍然没有声音，可路靖尧却分明觉得整节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头顶吊环晃动的幅度减小，路靖尧看清了外面灯光昏暗的地下通道，就在车辆即将停下的时候，路靖尧余光忽然瞥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从侧面朝列车冲来，紧接着，地铁就是一个急刹车！
噗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路靖尧面前的车窗猛地被一大片溅起的鲜血糊满了。
地铁的两侧下车门无声打开，地上的一双双鞋子开始鱼贯走出去。而路靖尧还陷在刚才那一瞬的惊怔中。过了很久，她才站了起来，跟着那些鞋子从刚才身影扑过来的那一侧下了车。
半个人体正夹在地铁和旁边轨道的缝隙里，那是个留着板寸的金发男人，他的下半身已经全部卷入到了地铁下面，一片血肉模糊。男人目光涣散，就在路靖尧看过去的时候，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还活着？
男人褐色的眼睛缓慢转动了一下，目光费力地聚焦在路靖尧身上。他又眨了下眼睛，路靖尧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Player？”
“……玩家？”路靖尧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哈哈哈……你会死的，我们都要死，没人能逃过！”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边说边咳出了内脏的碎片，随着最后一声高音喊出，他的头往旁边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这个人也是玩家？
他为什么要冲向铁轨？是亡灵驱使，还是……自杀？
“懦夫，早点死了也好。”
路靖尧猛地转过头去，朝着说话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她刚才一边往外走一边盯着那个夹在地铁缝隙里的男人看，没留意到旁边的车厢也有一排鞋子走出来。而在那些鞋子中间，站着一个一看就很不一样的男人。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有很多口袋的厚外套，个子瘦瘦高高的，有点十六七岁少年才会出现的微微驼背。他的皮肤很白，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到让人不太好判断他的年龄，亚麻色的短发下面，一双如同琉璃一样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那个死去的男人。
路靖尧有点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男人看到她就觉得她是玩家了。可能她和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一样，鲜活、警惕，虽然惶恐可却依然带着强烈的求生欲望。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死去的只剩半截身体的男人，几秒钟之后才收回了视线。他转而看向路靖尧，忽然，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错愕，随即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你是……玩家？”他开口就是一口流利的中文，“你是不是路人甲？”
路靖尧：？？？
这谁？？？
“你是谁？”她警惕地看着对方。
“真的是你啊？”男人放松地耷拉下肩膀，他也不再跟着那些鞋子往外走，而是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来到路靖尧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然后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我是张三啊，我们以前在副本里遇到过两次。”
路靖尧被这如花美貌近距离的笑容晃得有点眼晕，过了一会儿才听清他说的话，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美青年，失声道：“你……你是张三？雪山里面那个？”
“对，还有未来城里面那个。怎么，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
他傲然地抬起头，很有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老子是不是闪瞎你的眼了的洋洋得意。
路靖尧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他，点头承认：“确实，没想到你长这个样子。”
张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只是还没得意完，路靖尧的下一句话便接踵而至：
“之前听你说话那个油腻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至少三十多了呢。”
笑容渐渐凝固。
张三有点气恼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瞪起来的样子倒真有了点之前副本里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普通中年人的样子。他恨恨地瞪了她一会儿，忽然垂下了肩膀，脸上变得一片平和。
“算了，这个说话的风格，我确定你是路人甲了。”他带着一副被摧残多了躺平任嘲的安详说道，“介绍一下，我真名Alkohol，中德混血，现在在米国哈佛念博士，你呢？”
路靖尧严肃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路靖尧，游戏里的通用数据NPC成精，人类与亡灵混血，现在已经差一点就成功转职咸鱼。掌握着拯救世界的秘密，且正在寻找队友。”
怎么样，这个简历足够牛逼了吧。
张三：？？？
他用看中二病的目光盯着路靖尧，女人坦然地和他对视着，目光里透着中二病放弃治疗的理直气壮。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路靖尧问。
“三个小时前。在集齐了100积分后。来到这里后正好遇到一次抢红包，抢到的是一张空白卡，要求填写灵异故事。我随便编了一个，然后身边就多了个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后，路靖尧这才发现男人后背上有一个灰色的笑脸，只有眼睛和嘴巴，有点像黄豆人表情里面的微笑表情，充满了嘲讽意味。
“这是……亡灵？它没有伤害你吗？”
“暂时还没有，但我觉得这不是永久的。它迟早会变得和其他亡灵一样，并对我们发动攻击。不然的话，那个男人也不会选择自杀。”
他朝着地铁缝里男人的尸体努了努嘴：“这不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自杀的人，有一些经历的副本不多的玩家只是因为好奇来到这里，却因为受不了随时跟在后面的亡灵和这个诡异的世界，又找不到离开的办法，只能选择这样退出游戏——这些人本来也不该来到邀请赛。”
“那么，要如何离开这里？”路靖尧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你想要离开这里吗？”张三认真地看向她，眼中充斥着勃勃的野心，“路，你不是新手，也不是那些选择自杀的懦夫。你不是说自己掌握着拯救世界的秘密吗？那么，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奇怪的世界里藏着什么？不是为了彻底脱离这个游戏才来到这里的？”
路靖尧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我想。”
“可是，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拯救世界的，只是因为我的队友来到了这里，我是来找他的。你来的早一点，有没有见过贺go……贺言章？”
……平时喊得太顺口，这会儿自然地就出溜了嘴，她飞快改口，并且做出一副正直的样子看着张三。
张三出色的汉语听力显然让他没有错过路靖尧的嘴瓢，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你们发展好快。”他慢慢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你和贺根本不算队友的，现在居然都……”
路靖尧：“……”
她很想说自己和贺言章现在也不算很亲密的队友，可想了想又觉得说不出口。
张三接着说：“不过也难怪，你们是这种关系，发展得快也能理解……我以为你们Z国人都很保守的，没想到也玩这么开，他……私下里是怎么叫你的？会叫你主人吗？”
路靖尧：？？？
你他妈？？？
把你眼里旺盛的八卦欲望收一下啊喂？！
你们歪果仁脑子里都装的什么黄色垃圾？狗这个词是有着丰富含义的，不要只往那方面想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