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路靖尧双手支棱在两遍, 不知道是该推开贺言章还是该顺应气氛地反抱他一下。做不出选择，她只能继续满脸空白地回忆刚才自己遇到的事情。
她在听到了BOXⅦ的声音后就沿着来时的路逃跑，BOXⅦ没有追过来, 她开始的时候还庆幸了几分钟,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好像陷入到另外一个麻烦中。
吸收了BOXⅡ的恶之果的藤蔓, 如同之前在那座大楼地下室里吸收了餐厅的负面情绪一样，开始疯狂生长。一开始只有手臂粗细的绿色藤蔓膨胀到成人的腰粗细, 挤满了本来就狭窄的地下通道。路靖尧只能在藤蔓的缝隙里艰难地朝外爬，必要的时候也只能砍断藤蔓开路，皮肤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绿色的植物汁液。
开始的时候她没感觉哪里不对，可等到走了大概一半的时候, 沾上了绿色汁液的皮肤开始变色、溃烂, 她也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喊。
女人细弱的喊声, 一开始轻到几乎听不见。可随着时间增加, 声音也越来越响, 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一直嘤嘤嘤, 随即那声音渐渐往脑子里渗进去, 最后变成了大声的哭喊。声音有点熟悉, 路靖尧又仔细听了听，才觉得这声音和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活动越来越僵硬, 肢体几乎不听大脑指挥。就像是有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 而她的意识被团吧团吧塞进了身体的最深处一样。
……不对, 从某种意义上说, 她才是这具身体的外来侵入者。
加上这个声音……难道是，那个“悦然”没有死透，现在又回来了？
失去了身体的大半控制权之后, 她朝外面移动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悦然似乎并不想离开这里，她走走停停，时不时还露出奇怪的笑容。看她的举动，路靖尧慢慢感觉到，她不是没有死透，而是很可能死得太透，以至于想把还没有死的她也留在这里。
可她不想死啊！！！
路靖尧就这么一边和悦然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一边朝外面艰难挣扎。绿色的皮肤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路靖尧也走得越发艰难。更加糟糕的是，之前潜藏在她身体里的“和服”似乎也苏醒了过来，长着长长指甲的手不断抓挠着绿色的皮肤，路靖尧痛得快要昏过去，却还是只能拖着这副身体继续往外走。
没有道具，没有武器，甚至……连她的敌人都只有自己。
意识模糊之间，路靖尧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幅画面。
狭窄黑暗的通道，布满了红色血管的走廊。她好像也是一个人摇摇晃晃朝前走，身后有很多惨白的手臂想要把她拉回去，可前面依然是黑暗……
然后路靖尧看到了光。
她已经走得精疲力尽，甚至连思考“这到底是不是出口”的念头都没有。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操纵着手臂抬起来，朝那束光伸了过去。
有人用力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了上去。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贺言章说是她自己救了自己，其实也没错，要是她没走出来，他怎么拉她都没用。可到了最后，也确实是他拉了她最后一把。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轻轻把手放到了贺言章背上。
“还是谢谢你，而且……我们也算是扯平了，我现在也理解你说的‘你是我的光’是什么意思了。某种特定情况下，这句话也挺写实的，不那么尴尬。”
男人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迅速僵硬起来。
……她好像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贺狗……哦不贺言章的黑历史的。
路靖尧再一次深深觉得自己的情商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抬头看看天，叹了口气，又拍了拍贺言章的后背，示意他赶快起来，以免一不小心受到更多暴击。
可是贺言章好像没理解她的意思，依然不顾自己的体型假装娇小地缩着。
“我……不会说让你听了觉得开心喜欢的话。”
“什么？”路靖尧隐约听到贺言章在说话，可他的声音太低了，她没听清楚。
“我这个人，自私，阴暗，有的时候还特别自以为是。可是，我好像……改不了太多了。”
贺言章下巴搁在路靖尧肩膀上，听着远处传过来的脚步声，依然慢慢地说道：“我以前可能确实曾经傻白甜过，也挺符合你的审美，可我现在已经变不成那个样子了。可能你觉得我油腻、恶心……但这确实就是我现在能给你看的全部的我了。”
“你可以不用给我看的。”路靖尧也轻声说道，“我早就说过，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可以选择更好的……”
“我的时间花在你身上才不叫浪费，没有你的时间对我来说才叫虚度光阴。”
路靖尧：“…………”
来了，熟悉的鸡皮疙瘩，在副本中也不辞辛苦如约而至。
“你看，我觉得我只是说出了实话，可好像又一不小心让你恶心到了。”贺言章自嘲地一笑，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他的目光非常平静，没有之前的热烈，也没有被打击到的沮丧。这种平静反而让路靖尧心里升起了些许恻隐之心。她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其实……也不是那么恶心，就是稍微有一点……尴尬……”
贺言章嘴角扯了扯。
“你不用勉强自己安慰我，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要你的安慰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我这个人很糟糕，可我确实是想把我有的都给你。
“我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说什么话会让女孩子开心，可我会学的。”
路靖尧：“……那你可以，学会了，练熟了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们……”
“那不行。”贺言章坚定摇头，“我只想找你练习，所以只能麻烦你忍耐一下了。”
路靖尧：“……”
那你特么的在这里说了一堆有什么用啊？！
路靖尧觉得自己一定是脑阔出了问题才跟贺言章废话这么多，她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正打算说些什么，目光就忽然扫到了站在贺言章背后的一道影子，瞬间僵硬在原地。
晚上十点之后的红雾里面会出现各种鬼怪，这时候看到什么都不奇怪。
可路靖尧现在的表情却比看到了最恐怖的鬼怪还要一言难尽。
贺小白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正满脸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路靖尧看了看满脸理直气壮的贺言章，又回想了一下刚才她和贺狗拥抱的场景，再看向贺小白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出轨被发现的心虚感……
不对！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的贺狗，她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她要心虚？！
路靖尧瞬间又理直气壮起来，看向贺小白的目光也坦然而正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我听杜小荷说的。”贺小白抿了抿嘴，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她看。那是一个很小巧精致的模型，他说道：“这是我刚才在路中央捡到的。貌似是因为孔继明死亡，C组、D组全灭，达成了立交桥公平交易的条件，所以第七件物品出现了……”
路靖尧怔了怔，她看了看贺小白手里的模型，又拿出了自己的绳子和最后时刻从下面捞出来的和服，最后又看向贺言章。
“三件任务物品齐全了，我们可以离开了。”贺言章也拿出了任务物品说道。
他的嘴角带着微笑，可站在他的对面，同样长相的男人却紧抿着嘴，用一种难过的目光看向路靖尧。
“这是你真正的样子吗，路靖尧？”他突然问道。
“对，”路靖尧干脆承认，“是不是很失望？没有悦然那么好看，非常普通。”
贺小白用力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只是继续用那种难过的目光看着她。
……这个小白莲一样的表情，不去演琼瑶言情剧女主角可惜了。
“……你不要摆着那个表情，已经可以成功离开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贺小白说道，可看表情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意思，“离开这里后，我还能找到你吗？”
当然是不能的。
且不说她其实并不是人类或者玩家，只是一个从亡灵世界偷渡出去的量产模型。这会儿现实中有没有她的存在还不好说。就算她存在，现在的这个贺小白也是……假的啊。
这个副本是测试副本，这里的所有玩家都只是一组数据罢了。他们“完成任务”后，也许贺小白就会彻底消失，这段记忆和这个人全部烟消云散。
她没有说话，可贺小白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我再仔细看看，我记住你的样子，这样不管在哪里，什么时候，我就都能认出来你了。”他说道。
“倒也不用这样。”沉默了很久的贺言章突然插嘴道。
“我是未来的你，我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只要你耐心等待，就一定能遇到你想等的那个人。”贺言章恳切地说道。
“那，我到过去等你。”贺小白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看着路靖尧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你放心，我不会像他一样让你讨厌的，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的！”
贺言章：“……”
先死一次再说吧，小白莲花！
三个人的任务物品放到了一起，过了大概三分钟，他们终于听到了系统冰冷的通报。
【副本目标已完成，恭喜玩家完成游戏】
路靖尧最后看到的是贺小白的笑脸，红雾渐渐消失，她陷入了彻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