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靖尧真的听了一个好像笑话的故事。
一个土大款家的傻儿子, 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工作,只会用钱堆着他长大。养成了他骄横跋扈却又天真到可笑的性格——他傲慢骄横地对待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和事, 却又天真地觉得大家都该这么承受他的破烂性格,都该是个好人。
后来他狠狠地栽了跟头。
家里产业破产, 父亲蒙冤入狱,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他还是那个只长年龄不长心眼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在外面心急如焚到处奔走想要把父亲救出来, 却到处碰壁。偏偏这个时候,他之前参加的亡灵游戏又给他发来了副本通知, 他不得不在现实中一团乱麻的时候被迫进入游戏。
那是他的第十个副本。他有自己固定的团队,都是自己非常信赖的兄弟。地主家的傻儿子虽然性格不讨人喜欢,可他运气不错, 抽到了不少好道具, 整个人天真傻气,透着一股人傻钱多速来的气质。因此,他和自己的兄弟们合作过很多个副本,感觉都还不错。
“那个副本的名字叫做【公平交易】。经过我们的试探, 想要拿到什么道具,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们找到了副本通关的关键, 但是那个道具, 也是处于公平交易的规则下的。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在天平的一端,位于亡灵环伺中, 其他人才能获得道具——他们商量好了,由那个道具最多的傻多速去吸引亡灵注意力,其他人用最快的速度获得道具, 然后再过来救他——从战略和时间上来说,都是来得及的。
“他在那里一直等,那是个很奇怪的空间,他眼前看到的是幻觉,耳朵里听到的也是幻觉。在幻觉里,有各种血腥残忍的画面,也有他现实中经历的那段噩梦,时间能一秒钟跳过几年,也能把短短几秒中最痛苦的时间无限拉长。他在那里一直等,等到自己的理智都快要崩溃的时候,天平另外一端,他的朋友们出来了。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获救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的朋友们给他带来了最后的一击。”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路靖尧制止了他的动作。她不清楚当时的过程,可在视频里面,她已经看到了结果——那些人没来救他,他一个人痛苦地死在了黑暗的下水道里面。
“他的朋友们站在外面,嘲笑地看着他。他们笑他蠢,除了有个好爹别的什么都不会,一把好牌打得稀烂,要不是看他在过副本方面还算有点脑子,看在他给钱给东西还算大方的份上,根本没人会和他交好。他们商量着等他死了要怎么分他留下的道具,他们还……还说,他的父亲已经在监狱里自杀了,临死前都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一面。”
从说到这段开始,贺言章的声音就开始颤抖,说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宛如痉挛一般,路靖尧伸手想要按住他,却被他猛地抓住了手。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混乱,看起来……就像是之前在大楼副本,-20层的地下室里,他碰到那个木箱子时的样子一样。
“我好疼……我那个时候应该是在为我爸死而难过的,可我真的好疼……那只手从我的眼睛里伸出来,它摁着我的头,我的头要炸了,我能觉得有东西一点点从我的脑袋里钻出来,连带着……像是我全身的骨头和器官也被整个拽出来一样。你见过那种死法吗?整个人从里到外被翻过来,做成一个鼓鼓的袋子……叫剥皮揎草是吧?我当时觉得,我可能就是那样被杀死的……我痛得连我爸都顾不上,我真的废物又不孝……后来我……我可能是死了吧?等我不那么疼的时候,我就又听到了系统通知我进入副本的声音……我之前丢掉的东西都还在,所以我当时以为自己只是重新开了一局副本……”
她的手被他死死地摁在眼睛上,湿热的液体流淌在她的掌心,路靖尧轻声开口:“所以,你是重生回来的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贺言章说,“我记不得了,我只想着,要让我爸好好的,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我不想再做个傻子,我要做个彻底自私自利的人,只要我和我爸活着就好……”
“……可是你现在还是有点……有点那啥……”路靖尧还是没忍住吐槽道,“你别哭了,看上去真的……特别傻。”
一米八几的壮汉抓着她的手呜呜呜什么的……哪怕知道他现在说的是悲惨往事,可看起来还是特别蠢。
他顿了顿,声音里的哽咽更加明显:“我知道……我刚才就说了,可能要让你看笑话了……可我忍不住,我不想哭!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你这不是回来了吗?”路靖尧尽自己所能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你看,你还活着,你爸也好好的,你也足够自私自利了,你重生的目标都实现了啊!”
贺言章呜咽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他放开了路靖尧的手。他的身体缓慢倒向沙发另外一边,把脸埋在了一堆抱枕里面。
路靖尧:“……”
行吧,是她没有安慰人的天赋。
贺言章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能不能稍微哄我一下?就当是救我狗命了?”
“可我救不了你。没有人有能力拯救另外一个人的。”路靖尧的声音是难得的耐心且温柔,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了?”
她说了什么?
贺言章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了相关的内容——他鼓足全身勇气向路靖尧告白的时候,她给他打了二十块钱并让他去买个手电筒自己照路。
贺言章:“……”
他当时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才会觉得她只是在拒绝他的告白。
她的意思明明就是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拒绝他这个人,除了最基本的副本技术交流外,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贺言章更加羞耻地把头往抱枕里面埋得更深了些。
“是不是……我喜欢你这件事,让你很烦恼?”他的声音从一堆枕头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可路靖尧还是听到了。她考虑了两秒钟,然后实话实说:
“是的。”
重击。
“那……我追求你的行为,会让你感觉难堪吗?”
“不难堪,但是挺恶心的。”路靖尧诚实回答,“你管这叫追求?”
超重击。
路靖尧只看到贺言章像是死了一样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忍不住也有些尴尬起来。
说实话,路靖尧自己也觉得她说得过于坦诚,可能会让贺言章不舒服。可她之前又不是没有委婉过,这狗比他听得懂吗?!
她有点尴尬地偏过头,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试图让伟光正的新闻播音员驱散屋内的邪气。
“我明白了。”贺言章终于是在把自己闷死之前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看向路靖尧表情看起来非常地难过。
“我以后……不会再做那些让你讨厌的事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我以后……能不能远远跟着你?”
“……不行。”
“……那我以后,就只是远远看着你可以吗?”
“不行。”路靖尧依然拒绝得非常彻底。
贺言章看起来像是又想要把自己缩回沙发角了,他鼓足了最后的勇气,小声开口:“那我……只是在心里偷偷喜欢你行吗?我不会再说出来了。”
——这她也管不了啊!!!
路靖尧沉默了。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件事情上面意外执着的贺言章,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你随便吧……不过,我是真的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也希望你能理解。”
他看起来完全没被打击到,或者说,已经被打击到只要路靖尧和他说话稍微礼貌点就非常受宠若惊了。
“那,你可能会喜欢什么样的?”他甚至开始从打击中重新振奋起来伸出试探的jio。
路靖尧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指了指电视:“这样的吧。”
电视上正在播放某扶贫新闻,讲到某地女村干部高学历毕业后毅然到最艰苦的基层去,每天深入一线,却在某天遭遇自然灾害英勇牺牲,志向高洁,品德高尚,令人敬佩。
贺言章:“……”
要死了才行吗……
“那还有没有别的?”贺言章抱着一线希望继续问。
“要不这样也行。”路靖尧随手拿出自己手机上某款养男人的游戏,戳开组队界面,换着看板给他看,一个个盘靓条顺忠犬贴心还死心塌地,是市面上某个很火爆的乙女游戏。
贺言章:“……好的,我会努力的。”
不就是要忍受一下她同时找好几个帅比一起竞争上岗吗?他贺言章虽然软件不咋地,可论硬件,他不虚!
路靖尧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摆出这么一副悲壮的表情,不过这人素来神经病,她也没管。感觉到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她也准备告辞回去,再把重要的线索捋一遍。
“等等,”贺言章突然叫住了她,“我死的那个视频你不是保存了吗?能不能给我发一份?”
“我不知道能不能发,不过……你确定要吗?”
路靖尧不觉得有人会喜欢看自己的死状,特别是死得还这么凄惨。
“你试一下,我想留着看一下。”贺言章坚持道。
路靖尧打开了系统面板,自己下载的视频也变成了卡片的样子,位于系统包裹中。她试着用道具赠与的方式给贺言章发送,居然真的成功了。
“谢谢。”他说,“今天真的麻烦你了。我……我会认真重新做人的。”
路靖尧:“……”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