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靖尧迅速打包了东西, 没到五分钟就已经冲出了家门。她走在人潮最拥挤的大街上，心里那股凉意才稍微退了点。
晚上梦游的孟庭柯，噩梦, 还有突然出现的黑箱子和里面的头发。
这次副本回来以后, 简直是处处都透着不对劲。路靖尧忍不住想起之前能摸到她家里的李媛媛，之前一直不敢确定的某个猜测不由再次浮上脑海——
玩家的人数是在不断增加的，亡灵值破百消失的人也一直都在增加。如果每个这样消失的人, 都会被怪物替代, 那么现在他们周围的世界已经被怪物渗透了多少了？会不会现在周围擦肩而过的某个人, 其实就是副本里出来的怪物？
如果终有一天人类世界会被那些怪物侵占，那么她周围发生的这些怪事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这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也是她新的工作公司所在地。别问她为什么瞎溜达还能溜达到公司附近，问就是社畜的可悲惯性，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司这里。
正当她考虑着反正没地方去要不要顺便去公司加个班的时候，一股和昨天晚上非常相似的感觉攫住了她，路靖尧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就看到了四层窗户处的那些东西。
这边的建筑下面是商铺，上面几层是办公区，但是风格倒是很统一, 临街的一面全部是玻璃幕墙。就在四层的玻璃处, 大概有七八个“人”临窗站着, 他们的手扒着里面靠窗的栏杆，脸全部紧紧贴在玻璃上, 五官都已经被玻璃挤压变形。七八双眼睛贴在玻璃上死死地盯着她。
路靖尧：“……”
她试探着移动了两步，那些眼睛居然也跟着她转了一下。经过体质强化的她视力很好，她清楚地看见, 其中一个人的嘴角居然还滴下了一滴涎水。
四周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房间里的一切。
路靖尧呆呆站了大概十几秒，突然转过身，飞也似地逃离了这条街道。
这个世界变了。
连续经历的诡异事件让路靖尧变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她哪里都不敢去，只挑那些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呆着。一直到了天色暗下去，外面人流稀少明显不再安全，她才找了一家非常正规的酒店住了进去。
她甚至连洗澡都不敢，用找到的备用被褥把房间里的电视和镜子全都蒙上，然后才开了所有的灯，很不安心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凌晨三点的时候，房间里的灯一下子全部熄灭了。
路靖尧此刻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觉察到周围的变化。
七月的天气，外面闷热潮湿，房间里空调挂机徐徐吹出清凉的风。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一缕黑色的头发从空调的风口里悄悄探了出来，宛如春天柔软柳枝一般随着风轻轻摇摆着。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头发从风口里伸了出来，在空调下面形成了一片随风吹动的帘幕。
那些头发越来越长，好像无尽头一般从里面延伸着，渐渐地，最前面的几缕缠绕上了女人伸在被子外面的脚踝上。
路靖尧觉得脚有点痒。
她以为是蚊子在叮咬，半睡半醒之间，她伸手想要挠一挠，然而伸出去的手指没摸到蚊子包，却摸到了一手的头发。
路靖尧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她根本没看清缠绕着自己脚踝的东西是什么，就迅速摸出了睡前就藏在自己枕头下面的菜刀，狠狠地剁了过去！
她的脚踝恢复了自由，迅速收回脚的同时，路靖尧也按动了灯的开关。然而周围不出意外仍然是一片漆黑，她拿过床头的手机，按亮了手电筒，等看清周围的情况，顿时恨不得重新把自己缩回被子结界里去。
从空调里伸出来的长发挂得满屋都是，特别是床上，大半张床都被黑色的头发铺满，那些东西还在轻轻飘动着，试图朝着她再次伸过来。路靖尧右手拿着菜刀威胁似的挥了一圈，头发又稍微退去了一些。
不幸中的万幸，这些东西好像不算太强。
路靖尧已经完全进入了副本中的状态。她挥舞着菜刀砍出一条生路，跳下床就冲到了门口。她伸手拉开了门，刚刚踏出去，脚步便瞬间停下。
房门外面，是一间和和他要离开的客房一模一样的房间，就好像镜像一般，里面是头发，外面也是头发。
似乎，不管她是退是进，都是一个死！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路靖尧似有所感一般，慢慢地走到了被她睡前用被子盖上的落地镜前面，取下了被子。
镜子里映出了房间的样子，她屏住呼吸，缓慢地朝镜子伸出了手。手指碰上了冰凉的玻璃表面，然后……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果然如此！
镜像房间，她在电影里面看到过这个，当时的“出路”，就是在镜子里！
路靖尧忍着恶心，挑开不断朝她过来的头发，然后看到了缠绕在肮脏发丝里的一颗眼睛。
再仔细想一下，她这一路遇到的很多东西，楼顶贴着窗口往下看的怪物，还有头发里的眼睛……这些东西，她都在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元素！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
“我明白了，”路靖尧突然冷静了下来，她不再理会翻涌着似乎要将她淹没的头发，朝着半空中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们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副本，现在，其实我也还在副本中，并没有完成‘按规定离场’的副本任务！”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路靖尧继续自言自语着：“‘离开’副本后，我联系不上除了孟庭柯以外的其他人。虽然看起来这些失联都有貌似合理的理由，可换个思路，这种‘失联’会不会是因为，副本构建者的能力不足以构成一个物理规则完整、主要角色人物性格鲜明且贴合实际的世界呢？毕竟，在之前电影里面出现的幻觉，也存在着镜子里的景象不能无限叠加的bug呢。”
说着，路靖尧慢慢拉开了抽屉，拿出了里面酒店放着的一面手镜，把镜面对准了卧室的落地镜。
手镜中倒映出落地镜里的画面，落地镜也映出了她的身影和手镜，只是两面镜子里都只有一重倒影，和电影里面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不光是电影里面女鬼致幻水平不行，就连副本的真正幕后导演，也没学好物理啊。”路靖尧轻声说。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右下角出现了一条褐色的长条。
上宽下窄，褐色的部分在不断减少着，看起来……有些像一杯正在被喝的可乐。伴着可乐的减少，空气中响起了宛如薄冰碎裂的声音。周围涌动的黑色头发似乎凝滞了一瞬，下一秒，眼前的一切忽然渐渐淡化，变成了如同毛玻璃一样的半透明状。透过这层“玻璃”，路靖尧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
一个大概几百平方米的大厅，靠着墙边摆着几排类似医院候诊室的椅子。大厅里或坐或躺着几个熟悉的人。每个人都是闭着眼睛，有的人蹙着眉头表情痛苦，有的人却已经睁开了眼睛，脸孔凝固在一个惊恐无边的表情上，身体僵硬，一看就是已经死去的样子。
是那些之前还和她坐在一个影厅里的玩家。
路靖尧迅速看了一眼那些人的脸，周赢、孟庭柯、贺言章、拂柳都在。之前离开影厅的有八个人，现在这里却只剩下七个。少的那个人，是拿着别人的电影票出来的那一个。
是因为电影票只能实名制吗？
死了的那个玩家手里还拿着一张满意度调查表，上面是他用血写的评价，只是此刻上面已经被刀子乱七八糟地割开了，刀痕划成了两个字——“谢谢”。
是感谢他不惜用自己的鲜血写评价，所以干脆把他留下来当忠实观众了吗？
她身后是那扇之前她走出来的门，门后的柜台后面，依然坐着那个黑发校服女孩。她双手捧着脸颊看向这边，仰着脸的姿态让她脸前的长发披到两边，露出了嘴巴鼻子上面空荡荡的脸。
是没有眼睛的光滑皮肤。
“你才是这个副本里真正的亡灵，对吗？”路靖尧咬牙道。
“你可以叫我域主。”校服女鬼突然开口道。她的声音平静而柔和，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亡灵的样子。
“……域主？”
“嗯，”她轻轻点头，甚至还有心情给路靖尧解释，“像我们这种可以安排一整个副本剧情走向的，就是域主。”
“我们来到这里，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路靖尧不动声色地问。
“只有这一个副本是的。”女鬼很认真地回答道，“我喜欢看电影，我想要一家好的电影院，好的导演和演员。”
“……你是雷蒙德.哈姆？”
“我不是。”女鬼说完这句，便不再接路靖尧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你这次表现还算不错。勉强算是达到了我的要求。你可以离开了。”
她依然是双手托腮的姿态看着这边，像是一个真的只是来看电影的小女孩一般，以施舍的姿态给予她评价。可是，她只说了“你”。
“那其他人呢？”路靖尧看向厅里其他仍然在昏睡的玩家，除了两个可能已经在幻觉中死掉的，贺言章、孟庭柯、周嬴、拂柳还有另外一个男玩家都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我还想看看他们要怎么演下去。”女鬼认真回答，并且再次说道，“你可以离开了。”
路靖尧知道，她这次说的“离开”很可能是真的离开副本。从这个女鬼的表现来看，虽然她做事带着点天真的残忍，可她却很是诚实，甚至透露了许多路靖尧没听过的信息。所以，她说她能离开，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是……
“要是我，不想就这么离开呢？”路靖尧说道。
女鬼微微仰起了脸，似乎对她的话非常不解。
“作为玩家和恐怖片演员，你知道我们最怕什么吗？”路靖尧轻声问。
“我们最怕的是未知和谜题……当我们抽丝剥茧，把未知和谜题一道道解出来，找到副本的世界观和亡灵真实所在的时候，才是我们最无所畏惧的时候。因为这时我们就拥有了另外的解题思路，比如……”
一道寒光突然出现在她手中，路靖尧骤然暴起，猛地朝门外的站台扑过去。
女鬼觉察到不对，她抬起手来，刚想阻止路靖尧的行为，可从心里升起的一股无力之感却让她突然不太想要继续行动了。
好像一盆冷水，猛地泼到了她心头，一瞬间心灰意冷，什么反抗之心都消失了。
——唰！
【舞阳匕首】干脆地划过女鬼的脖子，几秒钟之后，她的头才缓缓地滑落，咚地一声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