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V在夜晚的公路上飞奔着。
两边的路灯坏了不少, 一路几乎只靠车灯照明，可车里的年轻人挤作一团，说笑打闹, 并不觉得害怕。
只除了张博洋。
他蜷缩在角落里, 看上去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只不过张博洋本就是懦弱寡言的性子, 他这个表现倒也不算太出格。
游戏ID名为深海鱼的玩家低着头, 实则静静地打量着车里的每一个人。
他是第八次副本了，不算大佬, 可至少自认已经认清了这个游戏的本质。在游戏副本中, 除了自己, 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 不管是人还是文字，就连他们通关必备的任务目标都可能是骗局。
因此，他早早就意识到了“观看电影”也许并不只是“观看”。他提前记好了电影开头每个角色的人设特征, 现在这么一路看下来，这里的每个角色都是严格按照人设进行的。正因为如此，他们空洞、纸片化, 完全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有的的立体性和多面性。
“博洋，你怎么不说话？”
阳光运动男孩叫何逊，他笑着问他, 可刚才看过了这七个人的恐怖鬼脸，深海鱼却觉得这张亲切热情的脸分外可憎。
“我……我害怕。”他低头嗫嚅着，“你们说，那个废校里到底有什么？”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卢溪奚积极地扭过头来插话。
她故意板起了脸，做出一副阴森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说：“在几十年前, 那所学校是我们市里很出名的高中。那里教学氛围很好，对学生要求严格，升学率一直都很高。可是，因为学校实行非常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导致很多学生心理出了问题，甚至发生了好几起人命案。后来，这所学校就被强制关闭了。然而，从学校关闭以后，那里就总是传出鬼哭声，有一年，一对好奇的情侣去学校探索，结果都被吓昏了救出来，据他们说，在学校里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从此，废校的名声就传开了。”
看似说了很多，可其实里面并没有包含什么有用信息。
这女人的人设是爱热闹爱咋呼却没什么内涵，校花容婉清身边的绿叶角色。果然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深海鱼心里把人设默默又过了一遍，然后求助地看向了帅气与智慧并存的男神卓越：“卓老大，那里面都有什么恐怖东西啊？你不说我这心里有点虚……”
卓越一边开车一边说：“都是他们瞎传的，什么无人教室半夜发出怪声，晚上操场有女鬼出没，在废弃教学楼前厅玩恐怖游戏遇到鬼什么的。也不想想，要是真的有鬼，有关部门会不管吗？我们就去体验一下气氛，一会儿就走。”
教室，操场，前厅恐怖游戏。
深海鱼默默记住几个重要地点。同时留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路旁边的灯坏得越来越多，终于当所有灯都黑下来之后，一片黑魆魆的阴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车里的说笑声不自觉停了下来，几个人好像同时感到了一股阴凉的风吹过。
“嘶，这地方真有点邪门。”先跳下车的是坐在副驾驶的男生，他是卓越的好基友，据说加里是个富二代，叫宋以航。他用手机带的手电照了照前面，扭头喊道：“卓越，车别锁了，车灯开着照个路。这鬼地方一点光都没有，一会儿我们出来连车都找不到。”
“我车丢了怎么办？你赔啊？”卓越不满地说。
“嘿你装什么？我赔你两辆行了吧！”
可能是因为确实心里有点毛，卓越最后还是没关车灯。八个人陆续下了车，刚在车里还有说有笑的年轻人此刻都安静得要命。其实真的看到这样的废校，每个人心里都有点怂，可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着同伴还有女生的面，却谁都不想先退缩。
终于，女神的舔狗一号吕阳秋率先站了出来，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鄙视道：“看你们那胆子，我们不就是来看这些的吗？我先走吧，婉清，你跟在我后面，有什么事我保护你！”
容婉清却没看他一眼，她朝着卓越歪了歪头：“一起？”
“嗯，”男生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先去那个传说会发出怪声的教室吧。不过我也不知道是哪一间，可能我们得找找。”
虽然曾经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可毕竟是几十年前的建筑，整个学校最高的楼也不过四层。八个人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探索着。教室门口能看到歪斜的班牌，透过破碎的窗玻璃，能看到里面歪歪扭扭的桌椅，刚看的时候会觉得有些阴森，可走过几个教室，众人也觉得没什么可怕了。
“果然是谣言吧？”何逊略感失望，“这也没什么啊。”
“嘘，别说话！”宋以航突然严肃起来，“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几个人都闭了嘴，屏息细听，果然也听到了宋以航说的声音。
像是呼呼的风声，可每隔几秒钟，风声里就会传来“咚”地轻轻一声碰撞声响，这声音非常规律，深海鱼默数了一下，每两秒传来一声响，绝对不像是正常东西能发出的声音。
“在上面一层！”何逊激动地喊道，率先一步朝楼梯跑去。教学楼每层的布局都差不多，循着声音，他很快找到了有问题的那个教室，门牌上写着“高三9班”。
其他的人也紧跟在何逊后面上了楼，有了同伴在身边，他的底气更足，用手机的光照向了教室里面。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教室的屋顶上，四个吊扇正在呼呼旋转着，吹出来的风把下面桌子上还放着的几本破书刮得哗啦啦作响，可除了这些，这间教室和他们下面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学校里都没电了，为什么吊扇还在转？”卢溪奚失声喊道。
“也许是备用发电机还在供电呢？”另外一个女生李淑怡柔柔地说道，“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可能是当时忘了关风扇，我……我有点害怕，我们快点走吧！”
“别啊，这还是不对啊！”宋以航对这里的兴趣更大了，他也用手电照进教室里，照向那呼呼转着的风扇，“你们听，那个咚咚的声音还在响，可那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的确，教室里除了风扇就是书本，没有能发出撞击声的地方。
容婉清正站在门边，她看起来有些困惑，一手扶着门把手，突然之间，她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婉清！”吕阳秋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容婉清站稳后便避开了他的手，震惊地看向刚才自己扶着的那扇门。
门居然被她推开了。
不对，这扇门一开始就没有锁！
是这里的锁年久失修坏了，还是学校废弃的时候有人刻意留下的门？
“走，进去看看？”宋以航对这间教室的兴趣更浓，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同伴，“谁跟我一起进？”
“我去。”何逊跃跃欲试。
“我也去。”
宋以航意外地看向容婉清：“你？不用逞强，女生可以在外面等我们，放心，会留下几个男生陪你们的。”
“我想看看。”容婉清坚持道。
“那我也去陪着你，算我一个。”吕阳秋狗腿地跟上，一边炫耀地看了一眼深海鱼。
来了。
深海鱼只觉得自己一直提着的那根神经绷了起来。从进入电影开始，他表现得都是非常符合人设的低调懦弱。可想也知道，副本是不可能让他这么混过去的。他一直没忘，自己这个角色还有一个人设就是“女神的舔狗”。现在女神要作死进这间闹鬼教室，情敌还在朝他挑衅，要是他继续这么沉默下去，会不会被系统判定为OOC从而走上刚才那个玩家的死路？
他定了定神，从系统面板中拿出了一张道具卡，攥在手心里，然后朝着容婉清露出腼腆的笑：“我也去，婉清你要去，我肯定也是要去的。”
“那就走。”容婉清点了点头，竟然是比宋以航还要积极地先一步走进了教室。
吊扇呼呼在头上刮着，扬起地上的灰尘和桌上的书本，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有人坐在课桌前翻动书页一样。
站在这里，他们能更加清楚地听到头顶“咚”“咚”的声响，他们抬起头，可除了四个疯狂旋转的吊扇，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
咚。
咚。
咚。
每隔两秒一次的声音，在风声里有种让人战栗的沉闷颤音。屋里的五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怔怔抬着头，外面看着的人终于是忍不住了，卓越喊道：“老宋，那声音是什么？”
“不知道。”宋以航同样喊道，他摇了摇头，冲容婉清说道，“我们出去吧，这里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可是……”容婉清不甘心地继续抬头，“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
“婉清，我们走吧。”吕阳秋也轻轻拽了她一下，“卓越不是说还有其他怪谈地点吗？我们去下一个，说不定下一个地方就有呢！”
他的这句话好像是说服了容婉清，她跟着朝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看向深海鱼，表情第一次带上了些楚楚可怜：“博洋，你觉得……”
深海鱼：“……”
他觉得他们现在就应该早点滚出废校回家睡觉。
可是按照舔狗的人设，美人这样朝他撒娇，他这时候应该神魂颠倒才对！
“婉清，这里有点怪，你先出去，我在后面再帮你看看。”他打包票，尽显舔狗本色。
容婉清不放心地看他一眼，美眸盈盈的，确实是个出色的美人。她放低了声音：“那你小心点，跟在我后面赶快出来。”
深海鱼干脆应下，心里也决定紧随着他们的脚步出教室。
四个人鱼贯而出，深海鱼紧跟在了容婉清的背后，只不过，在一只脚踏出门之前，他还是很尽责地回头看了一眼。
“嘻嘻~”
就在这个瞬间，他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女人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