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老宅里到处都是干枯的树木, 他们进来的时候，只以为这阴森的布置只是恐怖片营造氛围的正常摆设, 可到了现在才发现，每一棵树下都可能藏着能化身怪物的枯骨。
“我艹，这赵家一大家子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孟庭柯趴在路靖尧背上，看她险险躲过了旁边突然抽过来的枯枝，又看了眼树下冒出来的骷髅，忍不住痛骂道。
“这要看赵家传了多少代了。”路靖尧已经是一身虚汗，她现在这个身体还是那个地主的, 无论是体质还是体力都还比不上她现代的社畜身体，“还记得我们刚进村的时候村民NPC对这辆马车的惧怕吗？一般情况下不常回祖地的富户, 是不太可能被村民这样恐惧的。这种表现有可能是因为赵家长久以来在当地的传言，比如行动诡异、祖宅闹鬼什么的……”
从赵老太爷还魂后还不忘找妓/女给他找乐子来看，他并不是个能守身如玉的好男人, 可就算这样，以赵家的富庶, 居然只有赵老夫人一个当家夫人, 就连子嗣都不丰，甚至到了要给女儿招婿的地步, 符合逻辑的猜想就是这换魂术是赵家祖传, 为了避免府上人丁兴旺把这不可见人的秘密传出去, 才会尽可能减少亲族人口, 待到当家主人油尽灯枯的时候，再寻换魂之人继续活下去。
如果老子运气不好没换成, 可能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孩子，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就真的能千秋万代了。
她还记得第一扇血门中那些表情凄厉的纸人，赵家偌大的家业, 或许就是这么一代代积累下来的。这等富贵人家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厉鬼。
路靖尧又躲过一次鬼怪的攻击，一步跨进了后院，反手把内院的门死死关上。她转过身去，就看到贺言章已经扛着棺材，大踏步地从之前停棺的厢房里走了出来。走到他们面前时，轻轻松松地单手就把看起来几百斤重的棺材扔到了地上。
“你轻一点。”路靖尧抱怨道，一边把孟庭柯放下来，小心地检查着棺材的四周。
“出路在棺材里？”孟庭柯看明白了点。
贺言章双手抱臂悠闲地站在旁边，点头：“猜测是这样，但是因为现在证据还不够充足，她的破解增幅还没有生效。”
“……那是怎么猜出来的？”
“还记得我说过，这个副本的任务分为和NPC的交互任务，以及玩家独立任务吗？我又仔细想了下，发现我的任务有些不对，我的任务是‘你们都要回家’，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个‘们’指的是谁。一直到刚才想起进血门之前李成财说的那句话。”路靖尧一边摸索着棺材一边解释道，“李成财算是这个副本里面亡灵的代言人。和我们只有最基本的身份信息不同，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了解了副本的绝大多数世界观，所以他才能在三更时准确地念台词开血门，同时对于庙里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但是，在我们最后一次进来之前你喊了我一声‘路姐’，他却因此而脸色大变，甚至断言我绝对不可能通关副本，这说明我的性别这件事让他极其意外，在性别问题上可能隐藏着一条想不到的生路。
“在亡灵游戏中，玩家是经常会变换性别的，这件事本身没什么稀奇。他会觉得惊讶只可能是因为我的性别与他所了解的世界观相悖，例如……”
路靖尧摸到了棺材板上的一个凹槽，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两手抓着凹槽用力往上一提，露出了下面的夹层。
“——例如，他知道副本里藏着一具女性玩家的身体，知道玩家们的任务，却在得知我真实性别的时候，才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我的任务‘你们都要回家’，一方面是进入第五扇血门，让赵人甲回到赵家老宅完成扶灵回乡，另一方面也是找到自己的躯壳，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如果不是副本故意不让她完成任务回家的话，它应该会把“自己的身体”放在一个她始终能找到，却不敢靠近的地方，比如——一看就知道里面藏着亡灵的，玩家下意识就不敢仔细检查的棺材。
一具女性的身体静静躺在夹层中。她紧闭双眼，肤色惨白，看上去就像尸体一样。无论是外貌身材还是衣着，都和路靖尧进入副本之前的打扮一模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还能把玩家现实中的身体带入副本？！
不对，之前贺言章也在镜子里找到了自己的身体。这么说来，游戏确实有让玩家真身参与游戏的可能。那么……如果玩家自己的身体在游戏副本中受伤，还能够使用大血瓶治疗吗？如果身体在副本中死亡，是否能用人类值进行补救？
孟庭柯越想越毛骨悚然，这个本来在他看来有多次尝试机会的“游戏”，看起来好像并不像它表现出的那样温和。
“原来你真的长这个样子。”贺言章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感慨。
路靖尧瞥他一眼：“没像你一样为市容市貌增光添彩还真是抱歉啊。”
“没关系，我不介意，毕竟和我长相一样有利于人类进化的是少数。”
“……”
内院和后宅之间的门已经被砸得砰砰作响。夹杂着外面女鬼模糊不清的嚎叫，路靖尧看了眼贺言章：“你自己回去没关系吧？”
“随时能返回现实。”他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那我们就……”
“等一下。”贺言章喊住了她，迎着路靖尧疑惑的目光说道，“都第三次副本了，要不要加个好友？”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我的通讯录只想加人不想加狗”的冷漠无情。
“别这么排斥嘛，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合适。”贺言章从容不迫地说，“我不会是你想要的队友，但我保证，我会是个很好的同事。如果以后再次遇上，我们可以像这次一样——我觉得我们的合作还算愉快，不是吗？”
……这话没错。
如果她摊上“不能说真话”这种坑爹任务，光是怎么把信息传达给队友估计都要思考一段时间，贺言章却能顺利完成任务且在关键时刻给予队友道具和武力支援。这样一位智商在线武力超高的队友，如果当成办公室里那个虽然性格SB但是能在做项目的时候给予技术支持的大佬同事，似乎……似乎也不是不行？
同事嘛，反正大家都是办公室的交情，下班了就散伙，也不指望对方能给予自己技术合作之外的任何帮助。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这种虚伪的临时合作的。
路靖尧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报出了自己的ID。紧接着，她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棺材里自己的身体上。她一手拉着孟庭柯，一手轻轻放在了女人头上。
“儿子，走吧，和爹一起回家。”她对孟庭柯说。
【副本目标已完成，恭喜玩家完成游戏，玩家可选择立刻脱离副本或者……】
“立刻脱离！”
不等脑中的字幕闪完，路靖尧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下一秒，她的眼前黑了一瞬，已经重新站在了公司狭窄的卫生间隔间里。
排风机嗡嗡地吹着，卫生间的灯依然亮着，她看了眼手机，和自己进副本时的时间比较了一下，惊讶地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明明之前几个副本都几乎没有时间差的，怎么这个副本突然就……
手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着孟庭柯的名字。路靖尧刚刚接起来，那边就急急地喊道：“你没事吧？你回来了吗？”
“从这个电话有人接通你就应该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吧？”路靖尧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不就刚刚……卧槽，怎么搞的，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那边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不知道孟庭柯在搞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接起电话，这次的声音凝重了几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在副本里，你对我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任务完成的声音。怎么回事？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看来是和你的任务有关了。”路靖尧说，“我们是组队状态，所以你的任务中，有一部分是和我相关的，加上你这个身份没有任何战斗力，故而可能隐藏着我可以带你过关的设定。当我完成任务，并且用‘听爸爸的话’这个设定让你和我一起回来的时候，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组队模式还有这种好事？！”孟庭柯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狂喜。
“你想太多了，”路靖尧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以后永远抱大腿的幻想，“只是这个副本的独特设定吧，不然的话大家纷纷玩组队，这个游戏不就变成了抱大腿锦标赛了吗？”
“……为什么不能那样呢？”孟庭柯无限扼腕地说，“唉，算了，反正我也只是个腿部挂件而已……哦不，我这次的副本综合评价又成了C，我好不容易得来的B……”
路靖尧面无表情挂了电话。
反正不用问她就知道，这货哪怕得到一个C也一定能抽到比她更好的道具！
一直到这时，路靖尧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颈椎腰椎都无比酸痛，像是在电脑前爆肝十几个小时一样仿佛动一动就会咯吱作响。手臂和小腿上面有几道已经压成了青紫色的凹痕，仿佛她被塞进了某个狭小的空间很久一样，就连呼吸起来，鼻间仿佛都还带着没消散的腐烂臭味。
她这具身体，看来是真的被压在了棺材板的夹层里压了一夜。
……想到这里就恨不得马上回去洗一个可以把皮搓掉的澡。
然而路靖尧仍然记得，她进入副本前还在上班。她在卫生间里呆了太久，已经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呆下去。路靖尧偷偷摸摸溜回座位，可依然以为带薪拉屎时间太长遭到了一番白眼。她心态良好地无视了那些人，坐在座位上假装看着电脑屏幕，实则点开了脑中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