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靖尧并没有马上过去, 她眯眼看着那扇被不断撞击的铁门，又看了看门后房间所在的位置, 然后意识到这正是上次在操场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到的亮着灯的地方。
那时候图书馆六层以上怪物不能踏入的设定还没有被破解，能在这里开灯的只可能是女鬼季萍萍。所以，她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悄悄给他们提示了。
不，不对，白天的时候图书馆的十二层是办公和智能化中心机房, 而原设定中的眼珠子代表着“监视”，也在暗示着他们怪物的安全区是在十二层机房内。
他们今天晚上跑了图书馆的每一层, 都没有看到那个提刀的怪物，想必是之前怪物因为六层的限制不得不在下面游荡，而当安全区被逆向破解解开后, 他便毫不犹豫地躲入了这个安全区。
“不用堵了。”贺言章走过去，把怀中的女尸放了下来, 朗声道, “我把婷婷带来了，你想出来见见她吗？”
堵着门的三个人只觉得那股拼命想要冲出来的力道骤然消失, 铁门的抖动几乎是立刻停了下来。他们长长松了一口气, 刘建东揉着胳膊苦笑着扭过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多少年没做过重体力活, 也使不上力气了……咦？小路，乌鸦, 你们两个刚才去哪了？”
孟庭柯：“……”
决定了，他下次副本，说什么都要起个高大上的假名！
“我们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婷婷。”路靖尧指了指被放在门前的长条包裹, 三个人这才注意到那东西，刚想仔细看看是什么，被塑料膜包得紧紧的东西突然又开始了抖动。
“这是什么？！”
三个人的动作非常一致，惊得朝旁边跳开，李妍到底是经历过两次副本的，只闻了闻味道脸色就变了：“是婷婷的……尸体？”
孟庭柯也怂唧唧地缩在一边：“曾经是尸体，但是现在嘛……”
他跟那三个人简单说了说下面发生的事情，两个女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都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所以，我们只要看着婷婷在这里复仇就够了吗？”李妍完全失去了再做些什么的想法，她只觉得这两个人一个蠢，一个渣，活该死了之后在这里互殴。
长条包裹的动静越来越大，忽然只听“嘶拉”一声响，一条干枯的手臂挣脱了束缚，从里面伸了出来。那手臂前后摆动着，却很久都没办法把其他部分伸出来。它就像一只灰扑扑的即将破茧的蛾子，只有一只皱缩的翅膀伸在外面，眼看就要夭折在茧中。
“要不要去帮帮她？”刘建东忍不住想要上前，“小女孩怪可怜的，那男的也太不是东西了。”
“不用了。”路靖尧摇了摇头，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走上前去，轻轻放在了婷婷伸出来的那只手上。
“手机上和赵磊的聊天记录持续到十月，可9月17号开始，聊天的内容明显客套了很多。我猜，那时候用手机的人应该已经是你妹妹了吧？聊天记录在10月截止，想必那时候，赵磊已经被你杀死，手机也被‘我’偷走了。”
顿了顿，她又诚恳地补充道：“很抱歉，我当时只是因为自私拿走了你的手机，并不知道这里面可能藏着对你很重要的东西。我感到万分愧疚，现在物归原主，我也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就算是表情严肃也掩盖不了狗腿和充满求生欲的一段话。
手机落在那只干枯的手上，路靖尧小心翼翼地一寸寸把手收回去，等看到婷婷没有其他动作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缩到身子背后，同时一溜烟跑到孟庭柯身边。
“你干嘛这么怕她？”孟庭柯小声问，“明明我们是帮她的。你忘了你刚才的大佬气质吗！”
“废话，这副本给我设定的身份，我不怕她才怪。”路靖尧咬牙切齿，顿了一顿，更加小声地说，“而且我刚开机看了一眼，那手机只剩下3%的电了，也不知道在她手上能不能撑到副本结束。要是用到一半没电了……”
“那就把姓贺那小子推出去！”孟庭柯迅速接上，“反正充电线在他那里！”
“……呵。”路靖尧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说得好，那到时候，你负责把他推出去。”
孟庭柯：“？？？”
路靖尧并没有再理会陷入人性善恶纠结的孟庭柯，她紧张地盯着拿到了手机的婷婷。也不知道看不到屏幕的尸体的手指怎么还能那么灵活，她按亮了屏幕，打开了路靖尧已经察看过确认空空如也的相册，然后……
“……有网了？”李妍不敢置信地说。
“什么？”路靖尧回头看她。
“啊，我之前抽到过一瓶五感强化剂，我强化了视力。”李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指向手机，“那个上面的联网图标显示她连上了wifi……”
……什么wifi？地府专用wifi吗？
相册的页面缓缓刷新，仿佛是连上了云盘，紧接着，一张黑乎乎的图片跳了出来。
路靖尧只听到旁边的李妍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手机里响起了一道凄厉的哭声！
“哇——”
塑料膜包裹的中央突然撕裂出一条口子，一双小手从里面伸出来，把包裹一起扯成了两半。像是皱巴巴的蛾子终于挣脱出来，瘦小的身影从尸体的肚子里面爬了出来，它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趴了下去。这次它的动作灵敏多了，四肢飞快地爬到了铁门前，伸出小小的手，只听一声刺耳的撕裂声，铁门就被那只看上去一碰就要断掉的枯手挠出了一个口子！
“咯咯……爸爸……赵磊……”
它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一会儿像是孩子，一会儿又像是少女，它像是很开心的样子，毫不犹豫从那撕出来的口子处钻了进去，没过一会儿，铁门里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六个人站在门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他们听着里面传出的叫喊，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阵发凉。孟庭柯忍不住凑近了路靖尧，低声问：“就这样……我们就等在这里，就能通关副本吗？”
“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路靖尧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围的人，也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一会儿等那里面的东西出来了——不管出来的是什么，你就把贺言章推过去。”
“……你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咳，虽然我也觉得这人之前做的事忒不地道，可我们毕竟是良民，害人这种事情我……”
路靖尧白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你放心，我有九成的把握，把他推出去我们所有人都能通关。”
惨叫声持续了足足七八分钟，当声音停下来之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那一道黑乎乎的裂缝。只听吱呀一声响，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最多只有一米二的小小身影出现在门口处。
——不是进去的那个怪物。
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眯眯站在门口，黑白分明的眼睛逐一扫过众人，餍足地舔了舔嘴唇：“谢谢你们，我的愿望完成了。我要去找我妈妈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地上那条已经被她撕开的人形包裹上，眼睛却骤然变得通红！
“妈妈……怎么回事？我妈妈呢？你们把我妈妈怎么了？！我要杀了你们！”
众人：“……”
众人：“？？？”
明明是你自己把你妈弄成这样的！！！你这个不孝女！！！
他们满腔委屈愤怒，然而和副本里的鬼怪是讲不了道理的。面对突然暴走的小女鬼，众人慌张地纷纷躲避。逃跑大师孟庭柯娴熟地转身，正准备以自己国家一级退堂鼓艺术家的身份拔得头筹，就看到自己的队友还傻了吧唧愣在那里。
“愣着干嘛？跑啊！”孟庭柯大吼了一声，一边认命地重新跑回去抓住了队友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抓住路靖尧的刹那，孟庭柯突然感觉一股力道从那边反抓过来，路靖尧朝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一甩手，他就以芭蕾舞演员崴了脚的姿态跌跌撞撞奔向了同样站在一边没来得及跑的贺言章，等他晕头转向停下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停在一个“推”的动作上，而被刚还站在那里的贺言章，已经被他一把推到了小女鬼面前。
孟庭柯：！！！
大兄弟你听我解释！虽然你这个人贼讨厌，可我真的没有把你推出去送死的意思啊！
孟庭柯一边表情崩溃地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朝贺言章解释，一边用谴责愤怒的目光回头看着害他当了恶人的路靖尧。然而路靖尧脸上毫无愧色，她也没急着逃跑，几大步跨上前，一手指着贺言章，朝着小女鬼大声喊道：“你妈妈不是好端端在这吗？”
孟庭柯：“……啥？”
小女鬼脸上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你胡说什么？我妈妈她和我一样，早就已经死了，才不是……”
“我说这就是你妈，高三8班的校花，季萍萍。”路靖尧打断了她的话，“虽然你从这个副本一开始就在不断往错误的路上坑我们，可显然你只能误导，却不能否认副本设定的基本内容。副本给每个玩家设定了身份，并且在玩家死亡后才会出现该身份真正的名字。而我们在第二天就已经得知了‘季萍萍’的名字，这说明，有一个人一开始就已经死了，你看，这个人就是你妈，校花，季萍萍，死的。”
路靖尧转身看向贺言章，脸上挂着打工人面对老板时的假笑：“我说的没错吧，贺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