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就从棺材的细缝外面一阵阵地钻进来,宁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棺材也是瘆人的冷,明明就是几块简陋的木板做的棺材,然而真的进到这里面才发现棺材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狭窄逼仄的黑暗中,现在宁音是没有呼吸的,棺材寂静无声,所有声息彻底被棺材断绝,此刻她就像一个死人,也因为这样,才能欺骗送棺队,而且进到棺材里面的人,就无法再从里面打开棺材,只有外面的人才能打开。
宁音感受着棺材在细微地摇晃着,心里计算着时间,从而判断行走了多远的路程,不过这也只是心理作用,以送棺队的特别存在,走的路肯定寻常路,也不知道会去到哪里,等到了最终地他们要等红围巾帮忙开棺。
这时,许久不说话的噩梦又絮絮叨叨地在耳边响起:“要是你们从水井那里下去,去到界限的另一边,就不是走现在这条路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条路?”宁音在心里问他。
“胡说,爷怎么可能知道,要不是看着你们走这条路,都不知道还可以跟着送棺队离开,怎么说爷都好歹比你们在活人村的时间久,你叫爷一声老祖宗都不过分。”
宁音并不太相信噩梦的话,无视他最后那句,随口一问:“现在你知道了,看得出来哪个离开的方法更好吗?”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爷又没离开过活人村。”话虽然这样说,过了半会,噩梦见宁音闭目养神,不再说话,自己反而来劲了,“这不就很明显,你们想逃出活人村,这两条路都不会容易,不过你们现在跟着送棺队,是一条可知的路,换了水井那里,你们不会知道越过未知的界限会是什么情况,比起水井,爷觉得送棺队去的地方应该没有水井那边危险,爷就看着你们。”
宁音觉得噩梦就是个恶趣味的,也不再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摇晃的棺材似乎停了下来,她顿时睁开眼,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头顶,棺门就在她头顶上方几厘米。
噩梦连忙说:“快让外面那个东西开棺,让爷看看到了哪!”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棺门就跟着打开了,在红围巾将棺门彻底拉开后,宁音便爬起身走到外面,就见水千星他们已经从棺材里出来,而红围巾又走去打开剩下的两口棺材,她看了眼,就走过去水千星他们那边,一边戒备地看向四周。
送棺队似乎把棺材放在这里就不见了,而四周是飘着迷雾,天色不是白天的白,也不是黑天的黑,灰沉沉的,宁音几人一边摸出手电筒往前照去,一边用手拨开眼前的一些雾气,目光顺着手电筒光越过萦绕不散的雾,只能看见大约一到两米范围内的地方,他们就在空旷的地方,脚下是稀松的泥土地,因为光照射有限,他们无法知道更远的地方会是怎样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橙和木繁两人也握着手电筒走过来。
大家下意识看向红围巾。
后者只是看着前方的迷雾,像在确认着什么,他突然说:“坟地。”
“坟地?”
“居然是坟地!”噩梦也跟着怪叫了一声,“没想到老太婆那里不只是送棺队经过的一个地方,那里的小路居然是连通到坟地这里,这么说来那条路就是阴间路了。”
宁音听到坟地的时候,也有些微惊,她想到的是阴间南大路红围巾去过的坟地。
这会儿又听见噩梦叨唠,问他:“你知道坟地?”
噩梦就说:“到了阴间的人,坟地就是你的归属。”
宁音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爷也只是听以前活人村的先祖说过,半夜里的时候,要是自己突然走在一条很黑的路,然后去到了一个地方,就回不去了,活人村的后人就说那条路是阴间路,那个地方是坟地,回不去是活人到了阴间坟地,就找不到回去的路,因为你已经是一个死人,已经被坟地登记了户籍。”说完,噩梦就安静了下来,似乎还在想着坟地的事情。
被坟地登记了户籍?
宁音不太明白,又叫了噩梦几声,对方都没有理她,只好先去问红围巾:“你说的这个坟地,是你之前在阴间南大路追着那口棺材去到的那个坟地?”
一旁的苏橙闻言,抱着婴儿问道:“阴间南大路?”
另外几人也看过来,这里的几人中猛鬼街只有宁音跟红围巾去过,她便将猛鬼街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那个时候也只有红围巾追上了送棺队,去到坟地把棺材扛回来,说过那里的坟地不属于猛鬼街,当时我就猜想猛鬼街可能是跟另一个恐怖之地连通在一起了。”
白候说:“所以你认为连通的另一个恐怖之地就是活人村。”
宁音点了点头。
“这个活人村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总觉得我们掉进一个……”苏橙喃喃的同时,转身望着可见的四周,远的近的,坟地格外的寂静,一直飘着雾,这个地方似乎就只有他们几个,“这个坟地又是什么地方?”
宁音听着苏橙的喃喃,也跟着想起第一次去到老荒村的时候,金冬至妈妈也提过坟地,想要逃出老荒村就要跟着送葬队去到村口,而从三地里过去,坟地是在村口那里,现在看来阴间南大路的前身可能就是活人村来到这坟地的一条路。
阴间南大路,坟地和棺材,一切都开始追溯到活人村了。
而且这里的逃离方法也像老荒村那样,他们来到坟地的话,应该离村口不远了。
这个时候,红围巾也没有说话,而是往前走去了,几人见状,立刻跟上去,花七跟历子盛两人则在最后。
“状态还虚着?”历子盛问花七。
“还行。”
花七看着走在前面的几个同伴,不过使用过无尽火石后,他几乎付出了一半的寿命,对他来说最为打击的是,无尽火石使用的失败,这个代价就太沉重了,如果不是东八区的人支援,恐怕他们这一次所有人都会团灭,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落在红围巾身上。
身旁的历子盛还在问他:“之前你说在灵河深处看到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花七摇头:“想不起来了。”
在他从昏沉中醒过来后,对灵河之下看到的存在的记忆就开始模糊,而且随着时间过去,现在花七已经彻底遗忘在灵河之下看见的一切。
历子盛见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也不再问,随即拿出交易天平用它的平衡性测量这个坟地,发现它两个秤盘不停上下摇摆,这是失衡了,这种情况是完全丧失了可以跟它交易的能力,现在也就只剩下保护自己这一个契约条件。
他提醒几人:“到了这里,诡异之物无效,所有人小心一点!”
宁音他们也摸出自己的诡异之物看了下,诡异之物确实无效了,在村子里的时候至少还能使用复活类之外的诡异之物,但到了坟地是完全压制所有诡异之物,他们神色凝重了起来,握紧手电筒又环顾一圈,坟地还是静悄悄的,又迷雾重重。
此刻一行人便穿过迷雾一直往前走去,又一边谨慎地转着头左右张望,手里也在时不时转动着手电筒,几束光就在雾中散射开去,折在雾中的时候,似乎有很多模糊的重影在晃动,莫名的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白候说出自己的感觉。
“应该不是错觉,确实有什么。”蒋玉手电筒刚好照落在一个地方上。
宁音几人也看过去,那里像是立着什么,当雾散开一点的时候,他们就看到立在那里的是一块歪歪斜斜的石碑,但看不清上面刻着的是什么,几人也只是掠过几眼,脚步没有丝毫停下来,因为红围巾一直向着前面走去,大家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陈辰走了两步便发觉有些不对劲了,连忙叫道:“你们看,那块石碑似乎近了一点……”
“别看石碑,走!”红围巾出声。
宁音他们也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太对,不然红围巾不会这样提醒,大家当即迅速跟着他跑了起来,然而雾中出现的石碑越来越多,一块块立在他们的两边,想不看都不行,而且看过去,这不是什么石碑,而是墓碑,而墓碑上刻着的是他们的名字,就连已经死去的平语、尔雅和杭单三人的墓碑也在这里。
这是死人的墓碑。
宁音瞬间明白噩梦说的被坟地登记了户籍是什么意思了,说的就是他们的墓碑。
另外几人也看着这些墓碑,那股不好的感觉就更加强烈,甚至他们在跑向自己的墓碑,所有人脸色一变,顿时拼命狂奔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脚下稀松的泥土骤然往下一陷,陈辰神色大惊,又闷哼一声,手只来得及用力攀了一下往下陷去的边上泥面,然而人还是猛地被拉下去,红围巾最先察觉到,已经冲过去,跟花七和历子盛三人同时一起出手拉住陈辰被拖下去的身体。
宁音他们也立刻跑回来帮忙拉住陈辰,但下面似乎有着更恐怖的力量,他们只拽住陈辰的一块撕出来的衣角,而陈辰已经被拖向地底之下,这一切也只是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地面又将恢复了平静,然而陈辰被拖走的位置,他的墓碑就立在那里。
几人心里都一沉,而四周的墓碑也越来越近了。
“别管了,快逃!”花七用力拍了下历子盛的肩膀。
后者表情极度冷峻,但此刻也顾不了已经被带走的陈辰,剩下来的九人都往前跑了几步,便猛地转身逃离,这次他们拼命的逃,一直穿过迷雾,而那些墓碑一直在路的两边,一想到陈辰就是被坟地带走,所有人的心脏都狠狠地拧紧。
当他们逃出迷雾的时候,木繁肩膀被按住了,整个人便瞬间动不了,耳边就响起一声:“是好兄弟就不要走——”
木繁面色惊惧,甚至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红围巾一个闪身就来到他的身旁,也用力按住他另一边肩膀:“走!”
话音落下,红围巾就一脚将他踢出迷雾。
木繁被他踢得猝手不及,踹在后背上的一脚差点将他的内脏都踢碎,痛得脸都扭曲了,而身体受到力量的冲击,一连在地上滚了几个圈,他这才稳住了身体,苏橙抱着婴儿,跟花七立刻跑过去,连忙将他扶起:“没事吧?”
“没……”木繁含糊不清,又往地上吐了几口混着血丝的泥巴,刚刚那道声音是茂冬声,他打死都认得,便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好兄弟!”
比起他们东九区,东一区现在就只活下来历子盛一个,他脸色也不是很好。
“大家都好不到哪里,比起这个,还是先考虑怎么逃出去。”白候看向历子盛,提醒了一句,对方冷淡地扫过来一眼,白候又看向自己这一边,他们东八区不计算进来支援的红围巾,最初进入这里的十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活下来五人,而苗小甜已经逃出去,这里就剩下他们四个。
白候转而打量四周,他们穿过迷雾后,来到另一个十分空旷的地方,这里没有雾的遮掩,可以一目了然,就在远处,隐约看见一棵老槐树的树冠顶,它就在那里。在白候打量的同时,宁音他们也整顿了一番后,历子盛也压下情绪,几人也望过去。
“要过去那里,老槐树应该是村口的指向。”
这时,苏橙抱着的婴儿抽噎了几声,忽然就哭了起来,然而大家都没心思理会他,快速往那里跑过去。
当他们一直往前跑去的时候,空旷的路诡异地往两边收窄了起来,路变得越来越狭窄细长,跑到最后,越靠近那棵老槐树的时候,竟然变成了一条田埂,两边是空旷荒寂的田野,这跟他们进来时的那条村路十分相似。
很快九人就来到老槐树那里,盘踞在树上的阴菇鸟顿时被他们惊飞,一边也发出婴儿的哭啼声。
宁音忍不住抬头看着飞向天上的黑压压的阴菇鸟,神色间有些怔忪,又缓缓低头望向眼前的老槐树,随即走到树底下,下一刻,树上往她脚前掉下来一只死去的阴菇鸟,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一共八只阴菇鸟。
它们的血像不会干涸的,一直流到树底下那块老旧的石碑上。
她又抬头看向树上,树上是茂密层叠的树梢,没有别的了。
其他人也走过去,除了掉下来的阴菇鸟,老槐树的另一头又有一条田埂,不过两边是长得半人高的荒草,来到这里,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活人村逃出来了,下意识都看向红围巾。
红围巾说:“只是从活人村逃出来,时间仍在五十年前。”
也就是说他们要逃出这个时间线,回到五十年后,但几人都有点想不出来怎么回去:“那现在怎么做?”
这一点红围巾也不能肯定,大家只好商量了一下,打算沿着另一头的田埂离开,看看能不能逃出去,宁音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那棵老槐树,总觉得这作为噩梦出现了无数次的画面十分的让人在意,而且她记得李云先说过噩梦并不只是噩梦,它还具有预知性。
在她掉进水井里后所做的那个噩梦,知道阴菇鸟的死亡也代表着生路,被吊死在树上的人不是要死去的人,反而是活下来的人,不过她不能肯定,毕竟将自己吊死,她可以接受,其他人未必接受,便先跟红围巾他们一路穿过田埂,结果又回到老槐树那里,树上同样掉下来八只阴菇鸟,这一幕就在之前发生过。
当他们想问红围巾的时候,再回头一看,大家都惊讶了:“红围巾人呢?”
宁音倒是习惯了,说道:“比起担心他,我们先从这里逃出去吧,而且刚好只有八只阴菇鸟。”
在第二次重复后,她心里已经可以确定了,站在树底下,转身对七个同伴说:“在这之前我做过这样的噩梦,而从噩梦中逃出去的方法是将自己吊死在树上,这反而是生路,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噩梦,还是真实的,但作为五十年前的时间线,现在我们是顶着活人村的身份,而活人村是只有李云先一个人活下来,我们几个还活着就不符合既定结果的走向了,或者说我们几个村民身份就不应该还活着。”
几人闻言,也想到他们进入五十年前的活人村之前,其实还顶替了另一个密室身份,只是后来从漩涡过去到另一边后,就顶替了村民身份,如果是宁音说的这样,他们想要逃出这个时间线,可以尝试这个方法,毕竟他们确实有两个身份。
不过为了稳妥,大家还是再试一下,再继续往第三条田埂走去,再一次回到老槐树下后,他们已经接受宁音的猜想。
“那李云先怎么办,丢这里?”苏橙举了举手里的婴儿。
“如果这里已经是村口外面,那就将他放下这里,我们再去吊死。”木繁说到后面的时候,都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既然李云先能活到五十年后,那基本可以确定他能活下来,再说这里如果是是村口外面,我们不能逃出去这里,但外面的人应该还是能从灵镇那边来到村口这里,我们已经把他带出来,没有什么再需要我们做的,也不是我们要担心的地方。”白候分析道。
宁音点头,然后从背包里翻出那张黑白照片,还有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婴儿名字叫李云先。当你看到他的时候,请你收养这个孩子,用摄影师的身份,在最后,他要是追查自己的身世,希望你能阻止他,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带着他到别的城镇生活,永远不要再回来灵镇这个地方。】
写到这里就收笔了,握着纸条走到苏橙身前,随即将纸条和黑白照片一起放进襁褓中,认真打量了眼一直在哭的婴儿,一边叫道:“噩梦。”
过了半会噩梦才应声:“做什么,爷没空理你。”
“我要离开了,你不要跟着我。”
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噩梦有点气急败坏:“傻瓜,爷还没嫌弃你,你倒是先嫌弃爷了?”
宁音摇了摇头,反而说:“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希望你能帮我保护好李云先。”
噩梦顿时一声不吭。
宁音不确定噩梦会不会跟着自己,没有再说什么,做好这一切后,她率先一个人爬到树上,拉起一条树枝打起了一个圈,又低头望向树下的几人,说道:“我先吊死,你们再判断这个逃离方法是不是可以,如果我出现了异样,你们不要再冒险,寻找别的逃离方法。”
“小心一点。”蒋玉提醒。
宁音微微点头,然后就将自己吊死了。
下一刻,整个人便毫无重量似的,轻飘飘地吊在树上,树底下的一只阴菇鸟猛地睁开了一双眼,然后发出婴儿的哭啼声……
许久之后,宁音睁开了眼,耳边就跟着响起一道儒雅的男声:“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