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因果

宁音重新低头,那些红线已经全都隐藏了起来,然而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又看向面前黑沉的棺材。

这口棺材毫无疑问,就是花七他们要寻找的棺材,刚才金冬至妈妈也说过,它的能力是复活死者,可以无限复活,就等于打开了一道生命的禁忌之门,她能明白金冬至妈妈的叮嘱,这样的棺材确实不应该让它出现在活人世界,因为太过恐怖了,而她之所以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到她这里,就只是沾上因果,而不能复活死者。

她只是奇怪:“为什么我有了这口棺材也无法复活?”

“小孩子就是多为什么。”金冬至妈妈说了一句,又接着说,“要说为什么,妈妈也只想到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老荒村让我守着这口棺材,守着你的一具身体,你又只是沾上因果,不能复活死人,那不就说明这口棺材对你来说,因果更重要,妈妈说你奇奇怪怪,说不定你已经有了更好的能力。”

宁音被这么一提醒,便想到过去的自己可以导致世界线重新开始,她又是有着死亡时间流动的能力,如果是这样,无法获得棺材的复活能力也不奇怪了,也许她真正的能力比活人棺材的复活更强大,反而压制了棺材的一半能力,就只剩下因果,但这口棺材对她来说是这样,对别人来说,却是可以颠覆一切的存在,如果落入到一些人手中,一切都将混乱而无序。

“但为什么会有另一具身体?”宁音又再次问,“这口棺材是老荒村诞生,那就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就存在一具我的身体,但那时候我还活着,也没有死,为什么?”

棺材中的一具身体更像是等待着这一天,或者说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过去的自己应该做不到这样,能留下痕迹已经是极限了。

那么还有谁在背后安排这一切?

金冬至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十年前老荒村出现的时候就跟着出现棺材,棺材里就有一具你的身体,你总该知道这个死人地方只是活人世界的一部分,妈妈见你回来几次,又总是离开,妈妈就在想是不是有人想要你死,这个人又不能让你死。”金冬至妈妈似是真的想到了什么,提醒她,“冬至,有些时候,事物的发展都是有两面性,不是绝对的,也没有绝对。”

宁音顿时想起活人村的两面性,如果一切都是通用的,或许她有点头绪了。

就像金冬至妈妈说的,死人世界只是活人世界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恐怖世界中存在两个事件,事件一是活人世界,事件二是死人世界,这两个事件就构成了恐怖世界这样一个整体。而恐怖世界想要发展得更完整,彻底入侵外面世界,成为一个恐怖文明,肯定不能只有活人生活的地方,也要有死人生活的地方,再简单一点,它不能只有死路,也会存在一条生路,这才符合它的世界观,所以解密者才能在密室中寻找到逃离的生路。

这样一来,就是她自己,从过去的自己那里已知恐怖世界想要将她抹除,因为她的存在会破坏世界线的运行,但从这口棺材的情况来看,老荒村是跟着全球密室爆发出来的一个恐怖之地,只是它归属于死人世界,而棺材是跟着老荒村诞生,棺材中就存在着她的一具身体,到了这里,宁音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但又是符合它的两面性。

全球密室爆发后,出现了恐怖世界,而恐怖世界中有死人世界,死人世界中有老荒村,老荒村中有复活的棺材,棺材中有一具自己的身体,一层层追溯下来,这一整条时间线基本可以确定是十年前全球密室开始的时候,也就是说这具身体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了,如果继续推论,棺材中的身体有可能是恐怖世界的手笔,也似乎只有恐怖世界能做到。

尽管恐怖世界想要削弱她,甚至想抹除她的存在痕迹,又不想她真的死亡,这就是两面性的发展观,那么这将再次牵扯到她在恐怖世界中,到底是什么身份,或许对恐怖世界来说,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想到这里,宁音又沉思了起来,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想,也没有足够的线索,不过在恐怖世界中,或许有不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当中有人想要杀她,又有人帮她,宁音第一时间就想到红缨,那个出现在第八病栋中的一个完全恐怖的漂亮女人。

过了半会,她又问:“你知道活人村这个地方吗?”

“我们生活在这里,村里的人有哪个是不知道的,活人村就是老荒村的前身,村长知道的事情多一点,隔个几天就跟我们吹,死人世界需要活人村这样的鬼地方,于是就有了老荒村,血月似乎是跟着活人村来到这里,先不说这个了。”金冬至妈妈走到棺材前,抬手拍了拍棺门,一边叫道,“过来。”

宁音走过去,金冬至妈妈握起她的右手按在棺门的中间后,又松开了手,往旁边退开两步。

下一瞬,眼前的棺材化成了星尘粒子,猛地像雾一般散开,又一下子凝聚起来涌进宁音的身体中,宁音便看见身上浮现出来复杂的纹路结构,不再只是在第八病栋复活时只出现一瞬,现在她可以清楚看见身体中每一条纹路的走向,它们最终都汇聚到心脏位置,而魔方就在这些星尘粒子中重新组成,完整形态的黑金属魔方悬浮在她手里,上面也浮现着繁复的水蓝色流光的纹路,还没等她多看一眼,魔方抖了抖,又寄宿到她的心脏中。

而屋里的棺材也已经藏在宁音身上,她低头摸了摸手臂上的纹路,冰冷的触感,很快它们也消失了,但宁音知道它们还在。

这时,还有一张纸飘落了下来。

宁音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正是那张12号公交车的特殊车票,看来有些特殊物品是会一直跟着她,只是她没有注意到。

她将车票递给金冬至妈妈,就像过去的无数个自己一样,说出同样的话:“妈妈,如果哪一天,我再次穿着红嫁衣来到老荒村,你再一次将这张车票给我吧。”

金冬至妈妈看了她两眼,到底没有说什么,大概也见惯了她的奇奇怪怪,面无表情地接过车票后,说道:“妈妈知道你又要走了,行了,明天一早,六点过后你就离开吧,不过你现在带走了棺材,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跟着妈妈下葬离开老荒村,但你可以到三里地,那里有一条路,你一直顺着它的方向往前走,走到尽头,会看到一扇门,至于是什么门,妈妈不知道,你打开它,应该就能回到死过来之前的地方。”

“那是一条什么路?”

“亡者之路。”金冬至妈妈说,“除了下葬,还有这条路可以回去活人世界,但冬至,这条路没有一个人能回到活人世界。”

宁音沉默不语。

见她这样,金冬至妈妈就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不要离开,也沉静了下来。

老荒村的夜晚除了田野那边传来的狗吠声和招魂似的铜铃声之外,就显得很寂静,凶邪的血月就悬在黑沉的夜色中,一直凝望着老荒村。在金冬至妈妈收拾化火盆的时候,宁音也坐了下来,正对着屋门外面,安静地望着外面荒寂的田野。

看着这样老荒村,就想到活人村,事实上两者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因果,然而宁音想起的是最后那一刻所看见的恐怖一幕,她是一个因,以至于活人村消亡,成为一个诅咒起源之地就是一个果,而她来自于五十年后,回到了五十年前的活人村,因为所谓的已知历史,潜移默化地认为活人村注定会消亡,但从来没有想过是谁导致的因果,如果她没有回到五十年前的活人村,它是不是不会消亡?

如果是这样,她没有回到五十年前,那应该没有人导致它的覆灭,那么五十年前的活人村又是怎么消亡的,是谁导致它消亡的?但现在所发生的事实顺序是,她确实回到了五十年前的活人村,是她导致了活人村消亡,也酿成了一个可怕的后果,那么延伸到五十年后,活人村确实是消亡了,那时候的自己所知道的也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是一个悖论,又是一个因果循环,到现在已经无法追溯到哪一个是因,哪一个是果,宁音只是为自己的选择,为自己做错的事感到了难受,但她没有后悔选择救队友。

金冬至妈妈见她严肃的表情,问她:“这是想什么呢?”

宁音不由问道:“如果我做错了一个选择……这一个选择是错误的,它会带来恐怖的灾难,我要怎么弥补?”

“跟妈妈说说是什么事。”金冬至妈妈拉住一张椅子坐到她身旁。

宁音有些迟疑,还是将活人村发生的事情告诉金冬至妈妈。

对方静静地听完,然后说:“选择牺牲一个人救无数个,还是选择牺牲无数个救一个,如果牺牲这一个人是妈妈,你是会选择救妈妈,还是选择救全世界?”

宁音没有说话,一直低头看着地面。

“这是很简单的选择题,冬至。”冬至妈妈轻声,“但人不可能一直冷静理智,你很在乎妈妈,认为妈妈甚至比全世界还重要,这时候你的感性就占据了上风,你就会选择救我,这没有什么对错的,也没有什么可谴责的,只是每一个人的观点和立场不同而已,不过是每个人都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还有,既然你说到活人村的消亡是你导致的,你回到过去,是一切的起因,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无数个过去,在最开始的时候,活人村没准真的是已经消亡,跟你无关,这个因果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宁音闻言,抬头看向金冬至妈妈,对方还是面无表情,但刚刚的话反而让她想起另一件事,说到最开始,她想起最开始的那一个自己,也是第一条世界线运行,那条最开始的世界线的时间顺序应该是最正确的因果,活人村确实是已消亡,这是既定的结果,而因为世界线的重新开始和时间线的错乱,导致因果也混乱了,让活人村消亡的起因可以是回到过去的她,也可以是另一个起因,这是可变的,但既定结果是不会变的。

但她还是低声说:“但现在的结果是我酿成的。”

金冬至妈妈手搭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如果是这样,你确实应该牺牲你的朋友,这是最合适的结果。不过冬至,你要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最优解,也没有所谓的正确和错误,如同善恶是没有界定,每一个人的决心,每一个人想要达成的目的都不同,你认为是错误的,对别人来说未必是错误的,你认为正确的,同样对别人来说未必是正确的,一个人也不可能永远一直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有犯过错,摔倒过,才不会再摔倒,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走过来,就连妈妈也犯过很大的过错,我总是想起那天,如果没有让你去外婆家过圣诞节,妈妈就不会失去你。”

“所以啊,我们只能尽量让结果更加好,但你要记得,选择到最后,一定不会是最完美的结果,但只要你一直向着你想要到达的方向前进,总不会错的,也不会更糟糕,如果你畏惧犯错误,不去试错,不摔倒过,等以后再犯错就更加无法弥补,现在你还有犯错的时间,你也知道怎么弥补。”说着,金冬至妈妈站起身,转身走去厨房。

宁音看着金冬至妈妈的背影,片刻之后,又转头看向屋外,心里还在想着金冬至妈妈说的话,她知道怎么弥补,也只有一个方法,到达终结之地,结束一切。

她坐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六点,天色才有些蒙蒙亮。

宁音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门口边上,微微拉低寿衣的帽檐,抬头看向天色。天亮后的老荒村她还是第一次见,也只是比夜里的时候明亮一些而已,依旧有些昏黑,血月始终在天上。

这时,金冬至妈妈也来到她身旁,说了一声:“你这个孩子,要走就赶快走,记得是三里地的那条路,一直向前走。”说着,又将手里的煤油灯递给她,“拿着,那里的路很黑的,总得有点光。”

宁音接过煤油灯便往屋外走出去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金冬至妈妈,犹豫了半瞬,还是说道:“其实我不是冬至。”

“我知道。”金冬至妈妈说。

宁音微怔,她还以为金冬至妈妈一直把她当成金冬至。

“妈妈一直知道,我又怎么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金冬至妈妈看着宁音,很浅地笑了一下,温柔地说,“但你喊我妈妈,也是我的女儿。”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