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阿莫婆婆

这口棺材就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了。

扛棺材出去的男人一声不吭,已经转身回屋,又一个人蹲在地堂那边削着木板,削木的簌簌声拉回一行人的思绪,这凌晨四点出现的送棺队将棺材带走,也就是说放进棺里的平语也被带走了,一起消失在雾中,不知从何方而来,不知去往何方。

这个送棺队的出现实在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宁音几人想起刚才平语像是要复活过来的一幕,也有点吓到,来这里之前只是从历子盛那里简单听说过一下,但亲眼目睹后,寒毛都竖起了,平语像再次活过来,喉咙里响起的那些惊悚怪声,听上去絮絮叨叨似的,就隔着平语死去的身体,像有什么要从他张开的喉咙里爬出来什么东西,怪异的声音中又伴随着一阵阵风刮一般的哭嚎尖叫。

那些怪声所说出来的话更是悚然,甚至都不知道还是不是平语说的。

事情也似乎越来越怪了。

活人村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这是所有人心里惊疑的,凌晨四点的送棺队,诡异的复活……

这会儿,细薇薇抱紧双手,吸着凉气说:“那个什么送棺队将棺材带走的话,平语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人回不回得来不知道,但既然让我们将平语放进棺材,让送棺队带走,这个阿莫婆婆肯定知道一些事情,问她就知道了。”陈辰率先走回屋里。

其他人互相对望一眼,也跟着进去。

此刻阿莫婆婆已经走进正屋,人就站在屋门里面,四周点亮的烛光映着她苍老疲态的身影,折着一半光,留下一半阴影,显得很阴森,她从桌子上捏起一支白蜡烛后,缓慢转了个身,刚好正对着门口,静幽幽地望着门外的十几人。

一行人回到地堂上,就看见阿莫婆婆站在门内,望着出来,手里的蜡烛是她身上唯一明亮的地方,而屋里是始终照不明的昏暗,众人脚步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去。经过地堂的时候,宁音转头看了眼靠西面墙壁的几口棺材,还有那个又背对他们闷头做棺材的男人。

她小声问水千星:“之前你知道阿莫婆婆家里是这样吗?”

水千星明白她的意思,这里出现了棺材,还有做棺材的人,他虚弱地咳嗽着说:“之前我来的时候是村里的房屋,门牌号72号,刚刚你们进来这里,应该没有看到门牌号,这就是没有门牌的房屋,是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

走在前面的十几人听着水千星说的话,进来之前屋门四周确实没有看到门牌号,又想起来的路上难怪总感觉在一直在原地走,估计那时候他们是跟着阿莫婆婆走到别的地方了,他们望进屋里的阿莫婆婆,心里狐疑,还是走了进去。

陈辰出声问:“阿婆,我是村里的李牛娃……”

细薇薇呛了一下。

陈辰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后,目光转回到阿莫婆婆身上:“刚才你让我们将人放进棺材里,让送棺队带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死人就应该去死人的地方。”阿莫婆婆说得很慢,声音也很轻,之后便转身走到神台前。

她把手里的蜡烛往前递,点上台面上的香油灯,原本还昏暗的神台一下子亮起了豆大的火光,一尊神像就在光中若隐若现,再点上三炷香,空气中便飘过来一缕缕檀香。阿莫婆婆这才放下蜡烛,拉过旁边的矮木椅坐下,手里还似乎在椅子上拿起了什么。这会儿大半张苍白的老脸都埋在阴影里,然后转着木椅的方向,四只椅角顿时发出划拉地砖的刺耳声音。

半瞬的功夫,她正对着他们,背后是微弱的香油灯,再后面是一尊神像,明明灭灭的,大家见状,气息都紧绷了起来。

阿莫婆婆目光清明:“村里的事情……”

大家都看着她。

“年轻人,老婆子我活了八十几年,村里是没有死人复活的说法,村里死了人,就要在凌晨四点前入棺安葬,到了半夜四点,会有人来收棺,带他们上路,要是不按着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你们知道吗,死去的人活过来啊,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你问我原来的那个人去哪了?人都死了,能在哪里呢。”说到这里,阿莫婆婆声音又轻了几分,在耳边幽幽响起,像有人站在自己旁边说话一般,宁音下意识往旁边看去,阿莫婆婆的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刚才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人就应该送走,那才是死者的归宿。”

这么听来,平语真的是被送棺队带走了,而且真的已经死了,也不能用诡异之物复活,东一区的人此刻尤显得沉默。

历子盛侧头看向花七:“如果是按照活人村的说法,死人不应该复活,但文歌复活了,当时又只有他一个人,我们根本不清楚那时候的情况,他的复活也许是有疑点,不管怎样,都要探究清楚,你们要是找到他,最好将人带过来,让阿莫婆婆看看。”

“我知道了。”花七点头。

那边的陈辰继续问:“那要是本应该死去的人,他复活了过来会怎么样?”

“死人活过来,村里当然会发生不好的事。”

“什么不好的事?”陈辰问。

阿莫婆婆扫了他一眼:“能是什么事,村里那条河都浑浊了。”

众人听得一脸茫然,这怎么就扯到村里那条河了。

这时,屋外突然起了风,几缕垂落下来的发丝被风往前吹起,连同衣摆也细微地打起了波浪,宁音抬手压住耳边的发丝,目光里却发现只有她身上是沾了风的,有点潮湿的水汽,很冰冷,鼻息间又夹着一丝淡淡的胭脂香味,湿润的风就是从背后缓缓袭来,她猛地打了个哆嗦,慢慢转头望向身后。

就在门外,只是隔了一扇门,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浑身湿沥沥地站在门口那里,细长细长的头发披散在两肩,一张苍白的脸从发间露出来,深黑得没有眼白的眼睛直直望进来,女人就静幽幽的站在门口外面,映着地堂上几盏白灯笼的薄薄烛光,显得格外的诡寂,她身后的地面有着一个个湿沥的鞋印,一直到她停在门口位置,但那些湿鞋印像被什么一点点抹去,逐渐消失了。

那个做着棺材的男人没有半分反应,依旧背对着他们,闷声削着木块,似乎不知道多了一个人。

这个女人在她房间出现过。

旁边的水千星见宁音转头望着门外,也侧身看去:“看见什么?”

宁音小声:“你看见门外站着的一个女人吗,她穿着红嫁衣,我跟你们说过的,之前在房间里也看见过一双湿沥沥的绣花鞋,她跟过来了。”

水千星并没有看见她说的穿着红嫁衣的女人。

宁音也看得出他没有看见,毕竟她是有阴阳眼的,便摇了摇头:“没事,她没有进来,应该是不敢进来。”

耳边响起阿莫婆婆沙哑的声音,两人转回去。

“……那条河一直就在,是一条灵河,老祖宗选在这里,让后人世世代代守着它,至于为什么守着灵河,老婆子我也不知道,只是一代传一代,让后人谨记,不过这些年灵河受到村里的人影响,灵河污浊了。”

灵河正是宁音他们打算探索的一个线索点,现在听上去,这个灵河应该是有些不寻常的,让活人村的人一直守着它,肯定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宁音出声问:“污浊了?”

“说是灵河,那是有灵的,一开始守在这里的村民都十分淳朴诚恳,敬畏着鬼神,勤劳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一直守着灵河,河水也一直是干净,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村民都开始变得自私冷漠,互相憎怨,也想离开这里,不想再守着灵河,长久下来灵河就污浊了,村子也变得诡异了起来,每一户,每一间房屋,每一个村民身上都附着什么东西。”阿莫婆婆低低地说,手里一边转着两块打磨过的牛角,然后往地里一掷,十几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

两块牛角已经应声摔在地上。

大家低头,两块牛角摔落的方向都不同,一块朝上,向外歪,一块向下,朝着地面,他们也看不懂这是什么,只有阿莫婆婆算出来这卦是大凶。

她没有说卦象的事,只是抬头看着这些人:“为了净化灵河的污秽,村里每月十五都会选一个村民进行活祭,一直到现在。”说着,阿莫婆婆站起身,向神像拜了起来,叨叨念念了几句后,才静幽幽说道,“不过这几十年村里的邪祟已经有些压不住,越来越凶邪,死人要是活过来,都是被邪祟上身的人,所以死人就更不能复活,只能安放棺里让送棺队带走,你们也少碰死人,尸气会传染人。”

听到这里,大家面面相觑,都想起平语复活时的诡异,也不知道文歌的复活又是怎样的,这些事情还是要尽快将文歌找回来问清楚比较好。

这会儿,尔雅往前两步,拨开堵在前面的茂冬声和花七,走到最前面,又朝宁音几人招了招手,宁音他们也跟着往前挤了挤,也走到最前面。

尔雅一边打量着阿莫婆婆,一边问道:“阿婆,刚才出现的送棺队看上去不像村里的人,那是什么人?”

“阴间的送棺队。”

“阴间的送棺队?”宁音他们都惊讶。

“你们能看见,不过是老婆子我这地儿的缘故。”

大家顿时明白这或许就是水千星刚才说的另一个地方的意思,估计这个地方能看到一些东西,过了半瞬,细薇薇也问道:“但我们那个朋友,他是在屋里死的,邪祟到底是什么?”

身旁的苏橙刚说:“会是鬼吗……”

“半夜说人不说鬼,小心鬼敲门——”

突然,屋外响起嘭嘭嘭的敲门声,十几人心脏都狂跳了一下,随即就听见外面吵闹了起来,还有几声狗吠,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事,阿莫婆婆已经转身走向墙壁,打开了一扇房门,借着薄光,门后是一个小房间,他们见阿莫婆婆走进去,迟疑了一瞬,也跟着进去,进到里面才发现房间里远不如外面看到的那么狭小,甚至房间里出现了一条幽黑的小路,几人就跟在阿莫婆婆后面一直往前走,也就十几米,前面又出现了一扇门,阿莫婆婆打开门走出去,宁音一行人尾随后面。

走出去后,又是一个房间,他们刚穿过房间走到屋厅,就看见大门被外面的人推开,顿时走进来十几个村民。

这些人看见阿莫婆婆后,带头的村民出声叫道:“阿婆,有人见到那个梓星半夜里偷偷跟着几个村里的人,你是知道他的,村里的人被他害死过不少人,估计那几个村民已经凶多吉少,这次怎么都要把他抓起来,这个月的祭祀……”

水千星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在找我?”

还在说话的村民霎时哑声了,没想到人就在这里,原本来之前商量好要说的话全都在看见梓星后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去了。

阿莫婆婆摆摆手:“是我让他过来找我的,你们三更半夜不睡跑来吵吵闹闹,烦心,都给老婆子我滚回去。”

几个村民还是信服阿莫婆婆的,顿时跑走,不过宁音他们也一并被赶了出去。因为时间不早了,大家商量了一下,等白天的时候再进行探索,不过花七几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算再去找找文歌,之后各自分别。

到了第二天,宁音醒来的时候从窗外听到外面小路传来的吵闹声,她连忙起身走到窗前,听了半会还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村民都在讨论什么事情,但似乎村里一夜之间发生了很多怪事,她顿时离开窗户,走出房间的时候,隐约的觉得好像哪里多了些什么,脚步便慢慢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墙角,发现多了一些蜘蛛网,前两天屋里还没有的。

看着蜘蛛网,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而这个时候,阿妈从屋外踱进来,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隔壁房间的衡兰也撩起门布走出来,见阿妈神色不好,一边斟茶递过去,一边也担忧地问道:“怎么了,阿妈?”

宁音收回目光走出去,就听阿妈说:“阿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