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追溯

电梯门在声音飘进来后彻底关上了。

宁音便看不见外面,眼前只有两扇合上的破旧铁门,门板上朦朦胧胧地映着她的身影,像蒙着一层老旧的灰尘。宁音缓缓转身过,背靠着铁门,双手揪着脖子上的红围巾轻轻拉高了一点,把脸埋在上面,鼻息间顿时闻到一丝淡淡的细冷的薄荷味,已经不知道这是红围巾那个家伙的,还是过去的自己留下的。

在她这条线,红围巾还没有死,还有那些队友,就像过去的自己说的,还没有走向终结之地的尽头,还没有结束之前,一切都有可能。想到这里,她后背从铁门上离开,站得笔直,一边垂下手里的红围巾,转而走到电梯按键板前,打量上面的按键。

这个异度的电梯格子很狭窄,显得空间十分的逼仄,而按键板上一共有七个数字,宁音目光定在数字7,第八病栋确实是有第七层,逃离出口就在那里,如果单凭她一个人也想不到第八病栋居然还存在第七层,而它又藏在异度中,这第八病栋环环相扣的设计,还有复杂的结构,进来的解密者很难从这里逃出去。

按下第七层按键,头顶上的小灯盏熄灭了,四周一下子昏暗了下来,一片漆黑。

宁音猛地抬头看向头顶,又看向四周。

这个时候,电梯微微震动了起来,缓缓向上升,也只是几瞬间,电梯又停了下来,宁音反应过来,连忙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破旧的两扇铁门咯吱一声,往两边打开,外面泛着冷白的光一下子涌了进来,扫开了电梯格子里的昏暗。

宁音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了下眼前的白光,等眼睛适应过来后,这才望出电梯外面。

外面正对着电梯门口的就是一条泛着冷白光的狭长走廊,光线明亮得透白,两面墙壁也是格外的苍白,一直延伸到走廊另一边的尽头,从远到近而来的一种强烈的空间透视感顿时占满了她的视线,然后在脑海里形成了第七层的空间结构,这种感觉强烈到让人不舒服。

她单手撑着门框,小心翼翼地走出电梯,前后张望了一下,又转回去向着尽头走去,一直走向尽头,入眼的就是一间锁着门的病房,门板上方是74号,也就是另一个自己说的第七十四号存在,一间藏起来的病房。

宁音上前两步,拧了拧门把手,是锁死的,她翻出那条从第一存在找到的钥匙开门,咔嚓一声,拧着门把手的手顿了顿,宁音贴着门板,一点点打开房门,却在看到里面的情况后,不由惊讶了。

“这是?”

这门后什么都没有,是一片黑暗,她甚至摸出手电筒往里照了一圈,光在里面是存在的,也没有被覆盖,但有一种很深远空阔的感觉,根本无法照到尽头,而光圈的尾巴因为无法去到更远,便在最后端消失在黑暗中。

不过从可照射的三米左右的光束来计算,六个面的空间不只是一个病房大小,而是更大,这个空间就是在黑暗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消失的空间,可以说打开这扇门后,后面是没有任何事物的,也不是一个房间,看着里面,会产生踏进去会不会掉下去的空间错觉,因为看似没有半点支撑力的存在,除此之外,她没有看到逃离的出口在哪里。

宁音也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并没有掉下去,脚下是踩在看不见的黑色地面上,也随着她踩出来的每一个脚印,在脚下便跟着漾出了一片又一片白色的水花,就在她一个人走在四周寂静黑暗的路上,她身后的脚下就出现了这样一条白色水纹漾开的路。

她回头看了眼,便转身向前走,走到后面,宁音快步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的出口,顿时跑过去,然后往前一跃,当身体从黑暗穿进白光的时候,极寒的冷意席卷而来,四周的空气都像是冰冻了。这时,戴在颈上的红围巾便一点点化作红色的星尘逐渐消散,宁音忍不住低头,又连忙握住红围巾,然而握空了,手里的红围巾也一下子化作红色的粒子光散开。

宁音昂起看着一粒粒飘散的红色星尘,痕迹要消失了,跃起的身体也已经落回到地面。她不由有些伤感,双手抵在唇边,哈了一气,含糊地说了声:“再见。”

她便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穿过白色的出口。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睁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温度也一直是适宜生存的26℃,只是这个恐怖区域没有阳光,四周始终漂浮着一层迷雾。

她知道自己逃出来了。

过了片刻,宁音双手支起身,她是直接回到密室世界外面了,原本看着远处迷雾的视线忽然僵住,她立刻转头,也不只是她回到外面世界,躺在身边的还有言时他们,宁音顿时爬到他们身边,一个一个检查着他们的生命体征,最后她的手轻轻从温暖的脉搏上收回来,又转头看着其他队友,他们都不再动了,脸色苍白又冰冷,已经毫无生气,他们都死在密室中了,现在只剩下一具死去的身体。

这个密室她无法破解,也只有她活着逃出来。

看到言时他们,宁音心里有些难受,同时也明白到解密者进入这个密室后究竟会是什么情况。

他们进入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意识,在他们进入到第一存在,是人格身份,不过因为样子上是没有出现变化,还是自己的样子,所以他们当时也没有想到进入密室的真实情况会是这样。第八病栋从第一存在的人格身份上就开始设计他们了,一旦精神意识在密室世界死亡,留在外面的身体也会跟着死亡。

宁音又思索那个逃出来的解密者为什么可以活着,他是在第一层逃出去,宁音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可以猜得出他的精神意识早就被第八病栋动了手脚,活着的也只是他那个身体,有时候这样的活着对解密者来说另一种活着的痛苦和折磨,但比起言时他们彻底死去,那个解密者至少看上去还活着,然而面对这些情况到底死去的好,还是痛苦的活着,宁音不知道。

她只是浅声说:“我带你们回家。”

随即动作很轻地将先温暖抱起身,然后走向不远处的商务车,把她放在座位上,宁音又走回去,再抱起言时,诅咒娃娃看着她,随即从她肩膀跳到地上,也学着宁音,一只手粗鲁地拖着阮景的身体往前走。

宁音吓了一跳,立刻叫住它:“不要拖,地上的石头会划伤他们。”

诅咒娃娃顿时松开手,怨毒地瞪着她,宁音没理它,已经抱着言时走去车那边,诅咒娃娃这才幽幽地转身盯着阮景,最后把他的身体打横举在头顶上,这样的重量对它来说如同没有,它就这么举着阮景,小短腿快步追上宁音,一人一娃很快就将他们搬回到车上。

宁音坐在驾驶位,回头看了眼每一个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队友,随即转回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这些队友回去安全区。

一路回到安全区,她把车开到死亡登记所。

这是她第一次给队友办理死亡登记,看着工作人员将他们的名字登记下来,又看着他们将言时几人带走,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她想起第八病栋的事情,异度恐怖带给她的恐惧她到现在都无法形容。

斧头女人的追杀,夺命游戏,温暖的有丝分裂,还有绳索女人的恐怖,就像是一场噩梦……

宁音看着工作人员处理好一切后,这才往外面走出去,这个时候已经傍晚了。

黄昏线彻底沉落在云层后面,太阳光一个瞬间就从地平线上消失,夜晚来了。宁音刚走出大门,迎面而来的是寒冷的冰雪,朔风在耳边呼啸,卷起的衣服猎猎作响。她站在门前,抬头安静地看着黑夜里飘落下来的雪花,好半天后,她才冒着风雪离开。

之后的几天,除了去一趟分部将第八病栋的情况记录到档案之外,本来打算去找简叶行,结果对方外出了,她便先回去,这几天就在公寓里整理所有线索,也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录,记录到后面,她咬着笔头趴在书桌上,诅咒娃娃就坐在台灯下玩着随机骰子和记忆石。

宁音看了一会,目光落回到压着的日记本上,手边是找到的那四张日记纸,很多事情她已经从过去的痕迹追寻到答案,但还有一些她还是不知道的:我是谁。

过去的自己告诉她的那些话都被恐怖世界屏蔽了,但有人是知道她的身份,她坐起身,定定地望着日记本上写着简叶行的名字,又用笔尖在名字的旁边点了点,这个男人也有很多秘密,在第九密室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整理到这里,她合上日记本,放回到抽屉里。

到了第七天,宁音独自出门。

沿着屋檐下的阴凉地方穿街过巷,一个人去到纪念广场。她站在高耸的方尖碑前,烈炎坠落,白日里彻底将安全区笼罩在分明的光影里,英雄碑的一面背着光,巨大的阴影完全投落在宁音身上,她走前去一笔一划地刻上七个队友的名字,表情认真沉静,在刻完他们的名字后,刻笔笔尖在碑面上顿了顿,又似乎想再刻上一个名字。

“你是想连自己的名字都刻上去吗?”身后突然响起一声。

宁音回头,不知道简叶行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她又看向站在几步外的唐九黎,目光又转回到简叶行身上,她还记得两人之间的一个约定:“你说过我带队,并且我活下来就会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事情。”

“几天前你来找过我。”简叶行话只说到一半,随即手擦过她耳边拿走她手里的刻笔,提醒她,“名字是不能这样刻上去的。”

宁音没有说话,但见身前的两人转身往外走,她也跟上去。

简叶行他们带她去的是学校,宁音看着眼前的建筑,不由微愣,脚步停了停,在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在踏入恐怖世界之前,她在这里读了四年,学的就是密室理论和密室模拟这些方面的知识,毕业后就成为正式解密员踏入恐怖世界,她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里。

三人走到一栋教学楼外面,站在阴凉的树底下,阳光穿过叶缝斑驳地落在柔软潮湿的草地。唐九黎直接躺在草地上,拉下军帽盖在脸庞上,遮挡住光线,不知道是不是睡过去了。宁音看了眼,就看向面前的简叶行,困惑地问:“来这里跟你要说的事情有关?”

“是跟你有关。”简叶行眉眼带着笑,像水染的,格外好看,他出声说,“你应该好奇当初学院给你的那张评定表是不是评定错了,我们为什么会给你评定A级,而我为什么认为你只能在密室中成长,为什么你会具有能力?”

宁音多少已经知道一些原因,她自身是受到世界线的影响,会不停弱化,但后面他说的,却是她不知道的,也是她想知道的另一部分,或许她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身份了。

她问:“为什么?”

简叶行坐在草地上,往旁边拍了拍,一边示意她也坐下,一边说道:“这要追溯到你小时候,那时候你只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