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音再次望着屋里的几人,混沌的意识已经从第三次恐怖的死亡中缓过来,本来想说话的,声音去到喉咙的时候,却猛地弯着腰,捂着嘴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想要把死亡时灌进气管里的血咳出来,但事实上白天的这个时候她还活着,血并没有灌进气管里,只是上一次死亡时的阴影而已。
蒋玉被她的咳嗽声打断,目光从恐怖小说上抬头,打量她两眼:“我觉得你出事了。”
“也许吧。”宁音面色很差,不过没有说太多,只是将经历的第三次第四天的恐怖简单说了一下,然后看向蒋玉和孔炎两人,“因为时间不够,无法救到第一个死亡的队友,我只知道你们两人之中有一个会是电锯人。”
几人听着她说的话,先是有种匪夷所思,大概是没想到宁音已经重复经历三次,但他们并没有怀疑她说的一切,随即也又转头看向蒋玉和孔炎。
“按你说的那样,这个恐怖故事的唯一解就是在半夜之前找出电锯人,那你有没有想过找出来之后要怎么做?我们重复经历恐怖却始终无法活下来,你应该明白真正的唯一解不是找出电锯人那么简单,而是要杀死他,这样另外六人才能活下去。”蒋玉分析道,“这是一道很简单的牺牲题,是选择牺牲六个,还是选择牺牲一个——宁音,与其让你再经历死亡,现在也只有我跟孔炎无法排除,那就牺牲我们两个,你们五个就可以活过第四天。”
宁音看了看蒋玉,又看了看孔炎,摇摇头说:“我们七个都要活下来。”
“你想再利用回溯?”白候问。
宁音刚说话,蒋玉先说:“我不建议,重复死亡是会崩溃的。”
从她那些话中,蒋玉已经知道这个恐怖故事是一定要至少牺牲一个人,如果她想七人都活下来,这是要不停经历死亡,而且不一定成功,这个恐怖故事找到规避的方法,想要破解就很简单,但想要七人都活下来却极难,甚至不存在这样的破解方法。
“一定有七个人都能活下来的解法。”但宁音坚持。
比起恐惧死亡,她不想再牺牲队友,而且在这之前已经牺牲简鸣和张祈青,如果她早点触发木屋的回溯,也许他们就不用死去那么多队友了,现在她可以利用回溯去救人,她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队友死亡,只是重复死亡而已,要是能救下所有人,这并不算什么。
“只要不让电锯人杀死第一个死亡的队友就好了。”她看向几人,“我可以尝试。”
蒋玉竖起手指:“三次机会,如果不行,你告诉我们。”
宁音点了点头。
到了半夜十二点,几人又被关进地下室,宁音对于这一切已经适应过来,她现在要做的是救下第一个死亡的队友,因为这个恐怖故事的虐杀时间太快,所以第六个死亡去救第一个死亡的顺序是最合理的,要是第一个死亡后,她还有一点时间逃去木屋,不过这也同时意味着她没有时间去救其他人,但只要第一个队友没有死亡,其他人都是安全的,宁音便让云宴去救另外几人。
在电锯人砸完她脑袋后,宁音连忙挪到云宴那里,两人互相解开铁链后,便分头行动。
宁音在电锯人打开电锯的瞬间,摸黑冲到第一个队友那里,边解开对方手脚上的锁链,边回头看着电锯人,他也发现这里的动静,立刻提着电锯大步走过来,宁音二话不说,在电锯挥向蒋玉的刹那,她猛地将身旁的人推开,堪堪避过后,又迅速扯起蒋玉往外跑。
“电锯人是孔炎。”蒋玉还算冷静。
“但现在谁是电锯人已经不重要。”宁音说,她只想七人都活下来,那么蒋玉不能死亡是前提,一旦蒋玉死亡,她就失败了。
蒋玉并没有多说,跟着宁音一起逃进树林里,两人飞快跑向木屋,然而他难以摆脱第一个被电锯人追杀的顺序,电锯人一下子追上来。
宁音要比蒋玉安全很多,一路狂奔的同时,也一直盯着电锯人,眼见他从后面瞬间追到他们身后,发闷的电锯声锯开了空气,又锯开了无数坠下来的雨粒,直锯向蒋玉,听见衣服撕裂声的那刻,宁音脑子已经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一脚将蒋玉踢开。
蒋玉也反应迅疾,连忙后退两步。
那把电锯便从蒋玉原本的位置锯下去,直直锯向旁边的一棵树上,锐利的锯齿锯出十几厘米的锯痕。
两人心里一沉,要是刚才反应再慢一瞬,蒋玉就死了,他们没有停留,又立刻逃跑,薄薄雾雾的昏暗中,突然之间,有什么从幽黑的树林中飞过来,宁音大脑拉响了危险的警报,已经拉着蒋玉压低身,但还是慢了,飞来的一把电锯顿时将蒋玉切成两半,宁音脑袋一下子空白了,整个人也被蒋玉的尸体压倒在地,人一下子摔在泥土中。
她哽咽了一声,又把喉咙里压抑难受的声息全部吞回去,狼狈地从蒋玉的尸体下爬出去,再回头看,电锯人已经捡起插在泥土中的电锯,缓缓消失在朦胧的雨色中。
他去追杀另外几个队友了。
宁音抹了一把雨水,看了眼死寂的蒋玉,下一刻,爬起身冲向木屋。
一口气逃进木屋,她扶着墙壁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抄起桌上的煤油灯钻进桌底,又偏头望向屋门外,电锯人还没有来。
“……我是宁音。”
她转回头,举高煤油灯照向那行提示,重复念了句:“我是宁音。”
念完之后,宁音哭了。
但她没有停止思考,她要去救队友,这是支撑她的信念,此刻她定定望着桌底那行提示,擦了一下眼睛后,手摸出绑在腿侧的匕首。
在第三次死亡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触发木屋条件限制的规律,其实也很明显的一点,只是也很容易忽略的一点。前三天她都是安全躲进木屋,只有第四天几次都死在木屋,然而安全躲进木屋没有触发,反而第四天触发了,再结合三次死于木屋,她便知道木屋的回溯点是需要她的死亡来触发,以她的死亡作为代价,让时间回到白天。
不过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木屋需要她的死亡来触发?
木屋需要她的死亡来触发回溯点,那她的死亡一定不只是一个死亡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意义,宁音不由反向推理,假如她的死亡有意义,那她的死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随即她想起过去的自己,那个自己能在每一个密室留下痕迹,这当中能一直存在时间中,并与她追寻全球密室真相的线索重叠在一起——她一瞬间想到自己死亡的意义应该与时间有关,同时木屋只是一个回溯点,一个记录当天白天的时间点而已,那么她的死亡就可以合理地往下推测,她的死亡存在着时间,而木屋的回溯是一个时间点,那她的死亡中所存在的时间在流动,然后连接了木屋的时间点,最后成功让时间回到当日的白天。
简单来说她是一个死亡时间,木屋是一个时间点,两者需要连接在一起的话,需要一个时间流动,而她的死亡中具有时间流动,如果木屋没有时间点的限制,她的死亡很可能让时间随意流动到不知道哪一天。
木屋的时间点相当于一个时间限制,只有一个时间记忆点,这样无论时间如何流动,也不会超出这个限制。
无论是水千星救她的那一次,还是现在几人重复经历的恐怖,从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就应该隐隐有所察觉。
宁音不由想起简叶行说过的话,她有属于自己的能力,密室的恐怖能让她找回自己的能力,想到这里,宁音手摸上那行刻字,到了这一刻,她总算是明白自己的能力与时间有关,也与死亡有关。
而木屋可能就是一个契机,不是她触发了它的条件限制,也许是它触发了她的能力,不管是她,还是木屋,两者之间刚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短暂的时间线,但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能力,别的解密者没有吗?
这些让她感到不安的疑问或许简叶行会知道,她要是能活着逃出这个密室会去找他。
这时,屋外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她收回手,半举着煤油灯,转头望着逐渐出现在雨林中的身影,电锯人来了,然后低头看了眼匕首,在电锯人向她走来的瞬间,猛地将匕首刺入心脏。
一个眨眼的功夫,时间又回到白天。
宁音低头摸了摸胸膛,刚刚心脏剧烈抽搐的剧痛似乎残留了下来,她感到一丝细微的刺痛,但很快这种感觉就不存在了,她又抬头听着队友的对话,再次看着他们围在桌子前讨论恐怖故事的熟悉场面,一边坐在沙发椅上,宁音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甚至疲倦地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轻轻碰了她额头一下,十分冰凉,但那只手很快缩回去了,不过宁音还是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站在旁边的夏眠,她又看向四周,另外几人都不见了,连忙坐起身问:“他们呢?”
“去了地下室。”夏眠阴沉的眼睛从刘海中微微抬起,小声说,“你发烧了,他们让我守着你。”
这应该是夏眠第一次跟她说话,声音很小,不过屋里安静,宁音能听清楚,知道另外几人是去了地下室后,宁音又往后靠,摸了摸额头,除了有点热之外倒是没什么感觉,而夏眠已经缩在椅子后面,没有再说话。
宁音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转回头去,安静地看着墙壁前的钟摆。
没多久窗外下起了雨,蒋玉几人正好从地下室上来。
几人商量了一会,大家就安静下来了。
到了半夜,宁音又一次救下蒋玉,带着他从地下室逃出去,还没跑得多远,蒋玉又死了,宁音只能一个人跑去木屋,把自己杀死后,再次从白天开始,一直重复着第四天。
宁音不记得重复了多少次,尽管她想七人都活下来,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依旧无法救下蒋玉,他每一次死亡也预示着她又一次失败,半夜的电锯人足以将他们虐杀,根本支撑不到第二天,宁音也已经明白到自己无法救下所有人,一定会有人牺牲,这就是第四天的恐怖故事。
第十三次死亡后,宁音又回到白天的时候。
她神色很疲倦,整个人处于崩溃的状态之中,几乎摇摇欲坠,她面色苍白地看着几人,声音沙哑地说:“我不记得我们在这一天死了多少次了,我救不到你们六人。”
“宁音,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蒋玉很敏锐。
宁音只是说:“电锯人是孔炎。”
孔炎闻言,脸上浮起惊然的神色,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今晚的电锯人,但他很快就压下来,那边的蒋玉还在继续追问重复第四天的事情,宁音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孔炎听着,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尽管她说得很简略,但足够让孔炎想象出当中的凶险和无限重复的绝望,他没有怀疑宁音,而是下意识地相信她,这个恐怖故事也只会有一个解,但无法活下七人,因为半夜的电锯人太无解了,没有人能在他的追杀下活到第二天的黎明,要么最后活下六人,要么牺牲一个人。
在沉重安静的气氛中,孔炎重重吐口气,说:“杀了我吧。”
宁音几人顿时看向孔炎。
孔炎对上几人的目光,烦躁似的扒拉了下头发,看向几个队友,尤其是宁音,他觉得她为每一个人付出得足够多了,也没有必要再在这一天无限轮回下去。
此刻孔炎的眼中是无所畏惧的坚定:“我不想成为电锯人,要是让我成为虐杀队友这样恐怖的存在,这会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黑历史,在英雄碑上刻上我名字的时候,会是对英雄碑的一种侮辱。我的名字叫孔炎,我的一生也要光明磊落,我选择光荣地死去。”
“第四天,就由我来结束这个恐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