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音闻声,下意识抬头看向站在窗外的男生。
对方迎上她的目光,抖着手把信递到她面前,宁音看了一眼,粉红色的信封中间写着清秀的一行字:高一十班,文仰,丁晴收。
班上的学生看见这幕都在起哄,就连离开的班主任都往这里走来,宁音还没来得及拒绝,叫文仰的男生像是害怕老师,收回信掉头就跑走了。
宁音微怔,但没有在意,只当对方是个怪人。直到放学,她跟苗小甜一起走,然后在地下入口跟医生几人会合,水千星也调查得差不多了,已经归队,于是一行人搭乘地铁去宁音家。
在地铁上,宁音突然警惕地偏头望向四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人偷窥着她,但每次转头看向四周的时候,那种视线就跟着消失,而这个时间车厢内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和上班族,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只是她收回目光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重新粘在身上,如影随影,让人十分不舒服。
水千星几人见她左右张望,问道:“有情况?”
宁音皱着眉说:“我感觉有人偷窥我。”
苗小甜一听,连忙挽着宁音的手臂,也紧张地看向附近的路人:“我就觉得这个小镇很奇怪,不只是外面,就连生活镇上的居民也很奇怪。”
几人都试图帮忙找出那个偷窥人,但不知道是对方藏得太好,还是宁音的错觉,没有人发现那个偷窥人的存在,宁音见状,不由想起个人手册提到的,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然而几人都找不出是谁偷窥自己,就在她下车的时候,那种暗暗窥视她的感觉更强烈了。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偷窥和跟踪她。
宁音猛地回头。
那种窥视又消失了,而地铁门已经关闭往前开走,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从眼前缓缓远去,一张张密密麻麻的陌生脸孔便跟着车厢一起从她面前掠过,到最后宁音还是没找到那个偷窥人,她只能压下那种怪异感,先带着队友去家里。
几人围坐在一起,苏木阳也在,不过他要在十一点前回家,不能像医生他们可以找借口留宿在这里。宁音翻出一些干粮给他们,然后默默缩在一旁,跟男人保持距离,一边听着水千星调查到的情况。
水千星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压抑着嗓子里的咳嗽,声音干净清冷,却是一种带着雪霜般簌簌的冷:“我四处打探了一下,镇上的居民只知道不能出门到小镇上,不然会消失,还有手册是每一个星期日早上六点准时更新内容,一定要遵守手册内容,不然同样会消失,至于小镇到底发生什么事,危险的消失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医生一点都没有意外,仿佛早有预料水千星调查不到有用的信息,随即对几人说:“现在我们需要调查的方向我给你们简单列明,第一,小镇到底发生什么事;第二,危险的消失是什么;第三,找出破解或逃出小镇的方法。而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是安全守则、个人手册、以及折中后三个小时半的安全时间,大家合理利用信息和线索。”
说起这个,宁音将手机拿出来,点开自己拍下来的作品画给他们看,简单说了一下克里斯蒂的事情。水千星了解过克里斯蒂的作品画,医生也像是早就知道这克里斯蒂的存在,不过没有人能破译出这幅画预言或是暗示着什么,只能从作品画的名称与画中的小镇联想在一起。
苗小甜想不出来,抬头问:“这到底是什么寓意?”
“房子里的人、雾中的人、寂静小镇、窒息。”时秋垂眸看着这幅画,说出关键的地方后,又收回目光,后背轻轻靠着沙发椅上,“作品叫《窒息小镇》,我认为小镇应该跟窒息有关。”
苏木阳笑道:“你这是废话。”
时秋只是浅淡地微笑,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这时,医生站起身,居高临下:“既然镇上的居民没有人告诉我们,剩下来的线索应该在小镇上,明天开始探索,放学后集中,我会在安全时间内尝试到外面,如果没有消失,我们再一起行动。”
宁音几人点了点头。
之后商量得差不多了,苏木阳先回去。
医生二话不说,一个人住进一楼的房间。这房子一共只有三个房间,现在医生一个人占了一个房间,宁音便跟苗小甜睡,水千星跟时秋一个房间。
宁音因为要保持家里的整洁,没有跟苗小甜一起上楼,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客厅只响起虚弱的咳嗽声,宁音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水千星,后者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两人对望了片刻,水千星又咳嗽了几声,雪白的脸庞泛起薄红,双眸却始终冰冷的,没有情绪波动,就像他的体温一般给人疏冷感。
“你这病要不要找医生看看?”宁音担心地问。
水千星只是咳嗽,没有应她。
“这病没得治,他这是使用诡异之物后的副作用,又或者说是活下来的代价,时间之类的物品,越强大的时间规则,总是以自己的寿命作为代价,他已经使用过几次,身体极度虚弱。”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房门口,平淡地望向两人,又对水千星说,“如果你有七十年寿命,那么你现在只剩下二十年,是以十年为代价的时间类诡异之物。”
宁音心里一沉,不由想起在第三密室他救过她,使用的就是时间类诡异之物,她那时候隐约知道水千星虚弱是因为副作用,但不知道是以十年为代价,这太沉重了。
她有些犹豫:“你用的诡异之物……”
水千星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不为所动,他对自己的生死也早就看得很淡,用咳嗽声打断她,便转过身背对宁音,眉目淡淡的,也轻轻地说了一声:“这里是密室,在自身难保的诡异世界里,没必要同情弱者——你也看见,我身体很差,能不能活过这个密室都不知道,你身体强壮,看上去也不像傻子。”
这一幕似曾相识,也正是他们第一次进入密室,病号跟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但这次再听就是另一种意思,宁音点头:“我知道了。”
水千星这才走去二楼。
宁音收回目光,就见医生也回去房间,厅里就只剩下她一个。宁音继续收拾东西,这时候,诅咒娃娃从一旁的背包里拱出一颗脑袋,怨毒地盯着她,然后翻腾出窸窸窣窣的怪声,等宁音看过来后,将包里的一封信拱出来,然后把脑袋吊在背包口,晃着丑丑的脑袋,故意弄出脖子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一边怨毒地盯着她。
宁音无视诅咒娃娃,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封粉红色的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眼顿时感到惊奇,是那个叫文仰的男生的信,但对方是怎么偷偷将信塞进她包里的?
因为身份限制,她根本没打算打开这信,正要丢掉的时候,诅咒娃娃又将她的日记纸拱出来。
宁音见状,觉得诅咒娃娃很奇怪,狐疑地看了它一眼,一边捡起自己的日记纸,一边又看向粉红色的信,自语了一声,像是跟自己说,又像是跟检查者说:“我只是看看,好知道怎么拒绝对方。”
说完,她就揭开信封,抖出里面的信纸,当她展开的瞬间,夹在里面的一张纸掉了下来,宁音低头,看见是什么东西之后,神色凝重了起来,这是一页完整的日记纸,看大小和纸质的花色跟她持有的一张日记纸是一样的,她将两张日记纸叠放在一起,诡异的一幕就出现了——两张日记纸贴合在一起,原本的一页日记纸变成了两张,同时也出现了新的内容。
【我是宁音,我进入这里了,找到第四幅画,但我没有逃出小镇,我就要死了】
宁音看到这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手里贴合在一起的两张日记纸,过去存在痕迹的人也来过这里,还留下另一张日记纸,如果不只是一张,也不只是两张,她现在持有的只能算是碎片,也许还有很多日记纸遗落在不同的密室,要是将它们找回来,还原出来的应该是一本完整的日记本。
“日记本吗……”宁音莫名的想起自己用来记录密室事件和疑点的日记本,也是同样大小和纸质的花色,她叹了一气,“果然不是巧合,过去存在痕迹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了,而我现在经历的一切,所追寻的一切只是重复着过去的那些痕迹。”
“不过这一张日记纸为什么从文仰的信里出现?”宁音对此感到奇怪,前后翻了翻信封,脑海里逐渐想到了什么,“如果这张日记纸是过去的自己遗落下来的,当时我为什么会选择把它藏在这封信里——假设这封信一定会藏在我背包里,诅咒娃娃会将它翻出来,我会打开……”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的地方,一定会发生的——文仰的信一定会藏在她背包里。
宁音再往前推,关键点不是信,而是文仰这个人,这封信能到她手里,是因为这个男生,而过去的自己也选择把日记纸藏在他的信里,这说明了一点,文仰是一个重要人物,也一定会跟她产生交集。
想到这里,宁音打算明天去找文仰,眼看时间不早,她迅速收拾东西。
突然之间,厨房一直关着的门一点点打开,门的后面像是有人,一点点地望着厅里的宁音,又一点点地将门再打开一些。
听见动静的瞬间,宁音寒毛直竖,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不同于地铁上那种小心翼翼的窥视,现在偷窥她的,是让人发毛的,她立刻望向厨房。
此刻厨房门已经打开到一半,里面一片漆黑寂静,不像有人的样子,但她还是觉得有种毛骨悚然,不过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十分警惕地先走去打亮厨房灯,透过半扇门从外面望向里面,然而没有人。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宁音猛地望向大门,门铃响了一会就静了下来,但很快又响了起来,门铃声越来越急促,宁音心脏也跟着狂跳,仿佛门外的人很焦急地要进来,这会儿,医生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走廊上对宁音说:“不用管,去睡觉。”
“家里好像还有别的人。”她说。
医生点头,表示知道了,便低头慢条斯理地戴上白手套。
宁音觉得医生就像是红围巾一样的存在,只要他在就不用担心,她也是立刻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将一楼丢给医生,自己一溜儿跑上楼,跑到一半,她从楼梯转角望向楼下,就见医生坐在沙发上吃饼干。
她愣了半秒,然后默默回房间跟苗小甜一起睡觉。
又一个半夜十二点。
夜里的房门再一次被轻轻推开,咯吱一声,房门开到一半后细微地晃动了几下,有人从外面进来停在床边,静悄悄的,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两人,没多久,书桌上的台灯又开始暗下来,在房间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那人动了动,慢慢地爬上了床……
半开着的房门逐渐咯吱、咯吱地响着。
一直到到早上六点,闹钟叮铃叮铃响了起来。
床上的两人听见闹钟声后,惊惧一般猛地睁开眼,苗小甜脸色十分苍白,连忙握着宁音的手臂,软软的声音都有点颤抖:“昨夜那人爬上床了……”
宁音也感觉到,昨夜两人也不是真的睡觉,比起第一个夜晚,昨夜似乎变得更加恐怖了,而且那人爬上床后,也只是盯着她们,并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不过一想到有人爬上自己的床,然后盯着自己睡觉,那种感觉还是很悚然,一整夜下来,两人心脏就不停擂鼓般跳着。
她看向房间:“我们先去楼下,看看他们是什么情况。”
苗小甜见宁音起身,也连忙跟上去。
两人来到楼下,三个男人已经在厅里,医生见齐人,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半夜十二点的检查有点异常变化,可能每过去一个夜晚恐怖就在逐渐叠加,而昨夜只是我们在这个密室的第二个晚上,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尽快找出线索离开这个密室。”
“我这里可能有一条线索,是一个叫文仰的男生,我打算跟他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宁音说。
医生没有干预她的行动,只是命令:“不管有没有找到线索,我们放学后集合,我会在安全时间内到外面,没有问题再一起行动。”
水千星边咳边说:“如果有问题。”
时秋顺着他的话说道:“再找别的方法。”
于是一行人回到学校,沿着自己的身份继续完成今天的手册内容,宁音在课间的时候去找文仰,对方红着脸看向三步外的宁音,结巴地喊道:“丁丁丁晴同学,你找我……”
“我拒绝。”宁音无视他失落的目光,翻出日记纸问,“你的信里有这样一张纸,是你放进去的吗?”
原本还失落的文仰又打起精神,看了看她手里的日记纸,摇头说:“我没有放过这样的纸,这纸不是我的。”
宁音没有太意外,又问:“你知道小镇上的事吗?”
文仰闻言,迟疑地又摇头说:“小镇上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不能出门,不然到小镇上会消失。”
宁音又问了几句,发现对方确实知道的不多,便没有再追问,昨晚她的推测似乎是错误的,而文仰见她不再问,又掉头跑走了,看着他缩回教室的背影,宁音摇了摇头,只好放弃这条疑是线索的人物。
放学后,宁音五人就在一楼大堂集合,一致望向外面。
教学楼的外面飘着薄薄的灰雾,但所有人见过那幅作品画,都觉得雾中有人,是一个个扭曲又诡异的人。
医生往前走了两步,穿着的白大褂的下摆轻飘飘地微晃,他一身的白,双手戴着白手套,身姿高挑笔直,一脸波澜不惊地站在几人身前,像是雪山里的一棵雪松,流露出淡泊从容的出世感,然后毫无畏惧地踏了出去。
身影一下子被雾淹没。
四人就在原地等他回来,宁音一直看着外面爬动的灰雾。
这时,一种偷窥她的视线又悄悄落在背上,从头发到腰,又落到双脚上,最后回到她的颈上,宁音整个人不由打了个哆嗦,然后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眼冒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瞬间转身冲向楼梯底下面的暗角,伸手将藏在楼梯底里来不及逃跑的人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