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忍无可忍

天色已亮,半宿没睡的温盈用湿帕子敷了小半个时辰双眼,才使得哭得红肿的双眼消了肿。

可隐约还有些红肿难以消去,但在侯府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没有多在意。

起了床,梳妆时用脂粉盖了哭过的痕迹,便与婢女到了沈寒霁的屋外候着,伺候他梳洗。

他以前倒是说过不用她伺候。但若她真的不去,只怕会引得庶母不喜。且现在她尚未想好以后该怎么办,也就按照现状,该如何还是如何,等想好后再做打算。

侍女轻敲了敲房门,屋中传入一声温醇的“进”,侍女随之推开了门。

由温盈为先,两个侍女跟在身后,端着梳洗的水与干净的布巾进了屋子。

里间与外间隔着一扇屏风,侍女们都停在了外间。

沈寒霁在穿衣,透过屏风,隐约可见那颀长挺拔的身形。

以往,温盈总会红着脸,低着头走过去帮他整理衣服,久而久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不再红了,只静静地整理,沉默不语。

一如既往,温盈缓缓走进里间,低头垂眸绕过了屏风,见他几乎穿戴好了一身白色锦袍。

没有抬头,而是安静的拿起架子上的玉扣腰带,在他张开双臂的时候,双手穿过他的腰,看似埋进了他的胸膛中。

一股淡淡的书墨冷香环绕到了鼻息之间,熟悉又陌生。

温盈有一瞬间陷入了这种冷香之中,动作缓了下来。但随着头顶上传来低醇温润的嗓音而回过了神来。

“今日十五,今夜我会回房。”

正在束腰带的温盈动作一顿,随即微微颤抖着指尖,强迫自己镇定的扣上玉扣,可还是适得其反。

上方的沈寒霁细长的眼眸看了眼她轻颤的手,淡淡的笑了笑。

“莫要紧张。”随之把她手拿开,自己扣上了玉扣。

音质清润温柔,以前他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她便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只要听见他的声音,见着他脸上的笑意,便觉得心里泛甜。

可逐渐才发现,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笑意,一样的语气,与对她并无区别。

沈寒霁说今夜会回房,是因今日是他们夫妻同房的日子。每月首日和月中,唯有这两日,他才会回房,也才会让温盈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一个丈夫的。

温盈温顺的退到了一旁,始终没有抬头。

温盈总是这样,做完自己手上的事情,便低头垂眸,毫无存在感的站在一旁。

“今日我外出,晌午后才回来,让厨房不用准备我的午膳了。”

“我会吩咐的。”温盈声音偏温软,听着让人顺耳,但从来话就不多。

沈寒霁洗漱后,便出了门。

直到人出了门,温盈才抬起头,看向那一身白衣背影,暗暗的叹息了一口气。

——

侯府女眷每隔三日都得去福临苑给主母请安。

永宁侯一妻两妾,三儿四女,两个女儿已经嫁人。

沈寒霁是由二娘徐氏所出,徐氏只有一子,并未其他儿女。

温盈到福临苑的时候,侯府世子娘子已经在院中候着了。

世子娘子孙氏见着温盈,只冷眼瞥去,眼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

尽管如此,向来惯会看人脸色的温盈还是感觉到了孙氏那不大友好的目光。

虽然未嫁入侯府前,她与孙氏并无交集,但她知道从一嫁入侯府开始,孙氏就已经不喜自己了。

不是旁的是,而是因为她的夫君是沈寒霁。

孙氏未出嫁前有一个闺中好友,这个闺中好友便是清宁郡主。清宁郡主心仪沈寒霁,但因尊卑有别,未能嫁给他。

温盈未嫁给沈寒霁之前,远在淮州,并未听说过清宁郡主与沈寒霁有何关系。

直到成婚半年后,她才听到了关于沈寒霁与清宁郡主的传言。沈寒霁是金都姑娘趋之若鹜的清雅公子,清宁郡主又是金都第一美人。二人样貌相衬,再因平日里交集也不少,所以旁人都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寒霁本就出色,若是再与清宁郡主成婚,那便完全把侯府世子狠狠打压了一截。

如此侯府主母又怎会让他与郡主成婚?所以早早定下了淮州通判之女。

都说沈寒霁若不是庶子,那今日便轮不到那木头美人温盈成为其娘子。

温盈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温盈不想多想的,可在侯府老夫人寿宴的时候,清宁郡主前来贺寿。

她恰巧碰见清宁郡主与沈寒霁相见。当时除清宁郡主的一个婢女在旁,再无他人。

两人在湖边,她远远瞧见就躲了起来。

他们二人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温盈没敢过问,就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

而这也就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平日也只能装作无事的样子,默默的给他安排一切事宜。春夏秋冬四季衣物,笔墨纸砚,打扫居住的屋子和书房,样样都是亲力亲为。

但那个梦中的话本,那些梦中画面,都让她怀疑,怀疑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这么喜欢他,值得吗?

若是她只爱他的样貌,只爱听他的声音,该多好。

思绪飘远之时,身边的陪嫁婢女蓉儿轻推了推她,唤道:“娘子,该进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温盈回过神来,此时院中已经快人齐了,按照尊卑长幼依次进入主母的厅堂之中。

温盈向来不打眼,与其他人请安后,便站到了二娘徐氏的身侧。

二娘徐氏也就是她夫君的生母,其庶母。

能生出沈寒霁那样美如冠玉的儿子,徐氏的样貌自是不差,如今便是快四十的年纪了,也如二十来岁的美妇一样。

永宁侯一妻二妾,其中徐氏最为貌美。

厅中人多,大家都在话家常,声音皆不大。徐氏看了眼旁人后,转头又看了眼自己身旁心不在焉的儿媳。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徐氏不喜欢这个儿媳。不仅家世上不了台面,就是性子也木讷得很。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样貌。肤质白皙细腻,五官精致,有几分清新脱俗,空谷幽兰的气质。

若是当初她那继母上些心,又或者她多些心计,那么早早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与她家世而言好上一个阶的亲事了。

请安事毕,温盈随行在徐氏身侧从厅堂中出来。

出了福临苑,徐氏压低了声音与身旁的儿媳道:“今日是十五了,等霁儿回房后,抓紧机会赶紧怀上,别让其他院子看笑话。”

温盈垂眸,温声应了声:“儿媳明白。”

徐氏极为不悦的说教:“明白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让霁儿回房住,白长了这么一张脸了。若是你明年不能给霁儿生出子嗣,我便给霁儿相看妾室了。”

沈寒霁有难眠症,侯府上下虽知道,可从来没当一回事,只当他不回房,是不喜他这个妻子。

温盈还是那句话:“儿媳明白。”

看到儿媳也心烦,徐氏驱赶:“别再跟着我了,看到你我都觉得头疼得紧。”

温盈福了福身子,目送了徐氏离开后,正要转身回所居的云霁苑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吴侬软语的嗓音:“三娘子,今日可是十五了。”

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温盈独守空闺之事,唯有月初与月中才能盼来丈夫的垂怜。

温盈转回身,看了眼缓缓而来的美艳女子。

女子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与大家闺秀不一样,不仅模样美艳,便是妆容都比大家闺秀的要浓艳。

且她身上还有几分让人不喜的轻浮气。

这是侯府三娘所出庶子的妾室。

这庶子排行第五,名为沈南霖。

因上头有世子和沈寒霁这样出色的兄长在,无论如何都没有他们出色,索性也不努力了,才十七八岁就成了个纨绔,好玩好色。

还未娶妻,房中就收了好几个美妾,其中就数这柳小娘最为得宠。

柳小娘是他数月之前从苏州带回来的。因是妾室的身份,也不受府中他人的待见

扒高踩低,知晓温盈在府中与她一样不受待见,所以三番两次挑衅,企图在温盈这庶房正妻的身上寻到优越感。

以前温盈不想给自家添麻烦,所以处处隐忍,从不闹红脸。

但这些天被那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折腾得身心疲惫,也没了隐忍的心情。无心理会这样的人,所以看了她一眼后,抬脚就走。

可那妾侍今日被三娘训斥,心情不爽快,本就是特意来寻麻烦的,谁知温盈理都没理会她就走,她什么都没想就伸手拽住了温盈的手腕。

“三娘子怎么这么快就走,莫不是瞧不起我是一个妾室?连与我说一句话都不肯了?”

温盈想要把手抽出来,但奈何妾侍的手劲却极大,抽不出来。

“我院中还有事,柳小娘你松手。”温盈眉头微蹙。

柳小娘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在她身旁道:“三娘子着急回院中,可是忙着准备风骚的衣裳?忙着想如何才能勾着三爷的法子?”

温盈身旁的蓉儿听到这些不入耳的污言秽语,登时黑了脸,怕性子向来忍让的主子委屈,正要出声呵斥:“你……”

“闭嘴。”

可话音才出,主子就先呵斥出声。

几人都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惊诧的看向忽然说出“闭嘴”二字的温盈。

温盈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温温淡淡,可那“闭嘴”二字却是冷冷冰冰的。

柳小娘愣了下神,平日挑衅,这温盈总是紧抿着嘴巴,尽量不与她争吵。看着她那委屈的样子,她心头就觉得畅快。

可今日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柳小娘又是一笑,用只有主仆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怎么,是遇上了难题,不知怎么勾引男人?也是,像三爷那样谪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一些拙劣上不了台面的骚手段给迷住了?”

温盈眼帘微敛。

侯府上下,一个一个都这样,都觉得她好欺负,可以随意折辱。梦里边那种绝望,似乎也蔓延到了她的心里边。

凭什么一个庶子的小妾室都能骑到她的头上来?

“三娘子你呀就认命吧,不受宠便不受宠,捣腾再多下作的法子,也不见得三爷会看上你,不若及早自愿请下堂留取颜面……”

“啪”的一声,打断了柳小娘的话。

梦中被为难,被欺辱,被取笑的画面浮上了心头,与现下重合,温盈一下分不清梦与现实,气焰上了头,直接就上了手。

柳小娘捂着被扇了一巴掌的脸颊,虽火辣辣的疼,可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瞪着一双眼眸,错愕的看着那目露凶光的温盈。

温盈的手在微微颤抖,但还是瞬间回过了神来。在乘其不意抽出被抓着的手,杏眸气瞪着柳小娘,先发制人:“要是让我再听到你诋毁三爷,我便状告到主母面前!”

柳小娘:……她何时诋毁三爷了?

在柳小娘还未反应过来,呆滞之间,温盈拽起婢女蓉儿的手就快步离开了。

等柳小娘反应过来再去追,却也追不上了。

虽然极为愤怒,可想到那不好惹的三爷,怎么也不敢闹到云霁苑去。只红肿着脸,哭得我见犹怜的到沈五郎面前诉说被二房的温氏给欺负了,让其给她讨回公道。

沈五郎现在最疼爱的就是这个美妾,见被打肿了脸,怒焰就上来了。

在知道欺负自己宠妾的人是二房那不受宠的温氏之时,起初怀疑,但一看到宠妾哭得可怜,便说什么都信了。在侍妾煽风点火之下,沈五郎知道自家三哥对这个妻子没有半点的在意,也就肆无忌惮,气势汹汹地去讨公道。

到底是不敢在三哥不在云霁苑的时候闹事,只敢去徐氏的院子,让她教训儿媳,让其道歉,给自己宠妾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