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任时让闻言微怔。

“您随着我来。”林照低声道。

任时让略一沉气, 回头和教室里的学生交代了两句,便抬脚走出去,看到李嫂也正等在外面。

由李嫂在身旁陪着, 林照带路, 一路穿过那片两边种着稻田和西瓜的空旷马路, 进到镇子里的居民区,平常天天在门口支着桌子打麻将的几个阿姨,今天罕见没打, 又慢慢走了一会,走过七八个房子, 最终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旁。

林照回头, 示意她朝另一边看。

站在房子的拐角,她抬脸朝外看,二层小楼的后面紧挨着镇上一段路灯坏了的路段上, 这边人家不多, 路另一旁是附近人家开垦的一小片菜地, 平常从农家乐的农舍去镇子上的中学, 一直会走这一段路。听李嫂说,路灯坏了有一个月了, 挨着屋后和菜地,影响不大,现在月亮明,晚上路看得很清楚,镇子上的电工师傅也正忙着收西瓜卖西瓜,就放着, 一直还没给修。

此时,静静看去, 安静的路段上,路旁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一高一矮,中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高的那一个,夜色也挡不住男人优越的身形。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离这个男人这么近了,周媛望着眼前的男人想。

陈芋家的物流公司最近惹上了官司,陈芋她爸说是因为陈芋交了她这个朋友,骂陈芋倒是讲义气,为她两肋插刀,没有脑子,惹上了不能惹的人,赔上了自己家的公司,要不然谁会抓着一个小公司的漏洞不放。

连陈芋都这么认为,说帮了她太多,今天陈芋打来电话,电话里一直在求她回加州,要带她去程家认错,周媛这两天心情本来就不太好,更觉得陈芋和她爸凭什么把责任全推到她的身上,人生头一次质问了这位好友:

“你们家要是一直都在老实本分的做生意,怎么可能会惹上官司。”

周媛说完这些话后,电话那头的陈芋就没了声音,说完她就恢复了一点理智,在那一刻就知道,她和陈芋之间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陈芋沉默了一会,最后在电话里冷声对她说:“周媛,我爸这一次将我骂醒了,我才发现,你根本就是一个麻烦!”

陈芋将话说的很难听:“是一个神经病!我也是一个傻子,怎么就觉得你值得同情,就你的身份和长相,唯一突出的就是脸皮,怎么就觉得你配得上程闻疏!”

陈芋话一句一句往外蹦:“你这个甩不掉的麻烦,神经病,表面清高,其实跟个癞皮狗似的甩也甩不掉,要不是你一直纠缠不清,程闻疏怎么可能会被你这样恶心得,正值新婚,都要去散心,才掉到了海里!”

“承认吧!别再和我说你跑去岛上只是凑巧想去散散心,你就是表面高尚,根本其实就是想,趁着程闻疏失忆,满足你心底卑鄙的想法,趁人之危!你要真成了,就不怕他记起来,会恶心死你吗!”

“以后别再联系了,周媛!我不配和你做朋友。”陈芋说完,停都没停,当即就挂断了电话。

周媛从挂断电话,到此时此刻叫住程闻疏,站在他面前,她一直都在想,这不都是他们逼她,才使她从一个正常人,快要变成现在这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现在她看着程闻疏,已经不知道,是心中还喜欢着他,还是报复的心思更多一些。她也做过很多善事,认真努力,到最后怎么就成了朋友口中那么不堪的一个人,要是都觉得她恶心,那大家就一起都恶心好了。

她到最后,仍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无耻的心思——

还是想要眼前这个男人,无论用什么方式,做过的梦像真的会成真一样,任时让狼狈出国,她成了站在程闻疏身旁的人,这一切成真的转机就在岛上的这一个月里,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周媛怎么可能不放手一博,试一下。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微微笑,想她站在他经过的这条路上,叫住他,他还是停了下来,心中多了几分把握,被陈芋刺激,她已经失去一些理智,根本就没注意到异样。

程闻疏那双眸子是冷淡的,看着周媛,现在已经有些生理性地作呕,微忍胸腔内的不适,夜色隐去他部分神色,淡言问道:“你有什么事?”

周媛别了耳边一抹头发,柔声道:“阿程,你不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吗?”

“我想了快要一个月。”她话中犹豫,等了片刻,继续说,“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该把一些事情告诉你。”

男人没动。那他便是也想知道,周媛抬脸,迫不及待地将所有话一股脑地全告诉了他:“你和你的未婚妻之间根本没有那么相爱,你和她其实就是家族联姻,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基础的。”

“她也是耍了手段才当上了你的未婚妻,你出了车祸,我将你从晕倒的车里救了出来,却是她,趁我去叫人,车子经过,把你送到医院后,说是她救了你。”周媛已经分不清自己说的是那个梦,还是那个事实,“没有这个救命之恩,你不会喜欢她,不会和她有婚约。”

男人平静,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出声:“我难道该喜欢你吗?”

周媛被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微怔,缓过神来,咬唇道:“我不知道…但我们从刚高中就认识了。”

她尽力想他们之间的细节,“你有一次弹完吉他后还对我笑了一下,你的爷爷也比较喜欢我,我研究生毕业后也刚要去你的公司。”

“如果没有你的未婚妻,我们之间…”她留下一个遐想的话尾,没再说这些,一抬眸,像又想起来很多似的,对他继续迫不及待道,“她肚子的孩子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她给你下药,指使她的朋友给你下药!”

这些都是她猜想的,“因为这个孩子,你才会和她结婚。”

她也觉得自己疯了,想要过嘴瘾,“她的这个孩子,都不一定是你的!下药的时间和孩子的月份对不上!”

任时让站在暗角,沉默,微弯指尖,攥成拳,林照低头,对她小声道:“任小姐,放心,程总会让她为今天所说的一切付出代价。”

任时让又松下手,再抬眼看去,娇小的那个身影抬起了手,摸向自己身前。

周媛对着程闻疏,解开自己上衣的扣子,对男人一声声唤:“阿程,你今晚要了我好不好?”

“没有她,我们或许是可以两情相悦的。”她要让任时让恶心,让他想起来也恶心,最好她也怀上一个孩子,周媛想,梦里是不是就是这样,在岛上,她说出所有的事情,阿程信了她。

周媛身上还带着一种异样的香气,为了使他沾上,她往自己身上弄了很多,现在已经有一些意乱,衣服滑到肩膀下,她抬手,刚要去抚肩上的带子,听到男人这时出声:

“停下吧,也对你自己尊重一些,不要再继续了,周媛。”

头顶的路灯在此时彻底大亮,周媛被亮光打的睁不开眼睛,眯起眼眸,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极其淡漠的面容,男人从衣领到袖口都一丝不苟,在大亮的灯下,那一双清寒,冷静的眼眸中,衣服卸到肩下的她,仿佛就是一个滑稽的小丑,她垂下头,慢慢地收拢起衣服。

听到了她这辈子,男人对她的最后一段话:

“我的妻子上高中时,有幸要在校庆晚会上表演一支舞曲,她那时还只是我喜欢的女孩,为了讨女孩的欢心,我费心学了那首舞曲的吉他曲。”

周媛闻言,抬起脸,震惊地看着他。

“既然想在心爱的女孩面前演奏,那么当然会想要做到最好,听到有人捧场,心中当然会泛出喜悦和感激。”

“这便是,我会对你露出笑容的原因。”

他说完,微停,最后淡漠礼貌对她颔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没有这个救命之恩,你不会喜欢她。这是刚不久前她对他讲的。而他最后,这是在告诉她——

他早就已经爱上任时让。

他没有失忆!

周媛震惊在原地,接着就是悲愤,抬脚上前两步,想喊住他质问,就听到:

“媛媛。”

一声饱含着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她僵硬地止住了脚步。

听出来了是谁,在这一瞬间,周媛才终于觉得自己是羞耻的了,叫她快要抬不起头,慢慢地转身回头,对着慌步走过来的人,顷刻落下来了羞耻的眼泪,唤了一声:

“妈。”

周母忍不住地往女儿身上打,落泪讲:“你这是在做什么?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看到她母亲身后还有一个人,是她满脸失望的父亲,再远处,明亮的灯光映着十几张清晰的脸,她叔叔的,堂姐堂妹的,镇子上人的……

她卑耻的样子全被人看到了…周媛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程闻疏走向自己的妻子,看到人以后,嘴角渐起笑意。听到身后的哭声,他的心又是寒的,她既然做了,就应该承受该有的后果,得到该有的批判。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杀掉一只还有呼吸的狗,摔碎上万元的花瓶,对别人造成困扰的纠缠……都没有受到任何真正、实质性的惩罚。

该有人去教周媛,什么叫做道德和三观。

程闻疏停在心爱的妻子面前,先示意林照过去,然后便与人四目相对。

两个人无声看了对方一会,然后任时让先开口,对他讲:“走吧,我的包还在学校,没有拿。”

说完,便转身朝来的路上走。

程闻疏眼中泛起柔情,快步跟了上去,两三步便跟上,牵住了人的手,两个人离开。

林照走过去,捡起一旁的一支录音笔,揣在了身上,微迟疑,打断快要哭晕过去的人,在人晕过去之前,道:

“周小姐。”

镇子上的阿姨们,谈论,指指点点的声音很大,林照只能提高声音:

“受任时让任女士和程闻疏程先生的委托,即日便将以诽谤污蔑为由,正式起诉你。”

他不顾人的状态,微一礼貌扬唇,“希望周小姐能随时做好准备,抽出时间,等待警察和法院的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