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镇口摆摊卖东西的老头那里, 没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村镇,说是岛上刚来了一位来度假的女客人, 长得像是天仙似的, 叫他连看都不敢看, 他瞅着觉得可能是电视上的女明星。
没有见过这么白的,和这么漂亮的,手指头和头发丝都比别人的长得好看。
镇上的人都觉得老头太夸张了, 但也耐不住真被勾起了好奇心,特别是爱跑动的小孩子和年纪大点, 爱凑热闹的妇人, 麻将也不打了,一个一个顶着大太阳,全跑到农家乐盖起的那一块农舍区去了, 打听到人进了哪个院子, 不一会儿, 农舍前的那条长街上就这里一堆, 那里一堆,站了不少人, 全够着头朝院子看,等人出来,想看一眼。
周媛待在亲叔家,听到外面哄闹的动静,越听,心中越克制不住的烦躁。
她觉得自己长得也挺白的, 也在东江市呆了那么多年,该与村子里的人有些区别, 可找到周平,被亲叔叔开船接到岛上来的那天,被周平一路领着进家门,镇子上看到她的人大多只看了她一眼就没再看第二眼,实在没有今天任时让上岛这么大的动静。
或者该说,根本就没弄出任何动静来。
甚至,终于有两三个大娘好奇多看了她几眼,心直口快,直接问周平的是,这是来投奔你的亲戚?
周平还带着一脸憨厚,傻气地回,是。
她是在路上奔波了半个多月,显得狼狈了一点,但也不至于是来投奔他的!可周媛只能忍下。
现在她听着外面的动静,实在是烦,索性进到最里面的屋,紧紧地关上了门,耳不听为净。
镇子里的人还没等到人从院子里出来,先等来了几辆警车,前后排开,一一停在街上,最先来的那辆就停在农舍院子的门口,警车上走下来几位,村民们就见他们的镇长一阵风似的迎了上去。
“怎么会来警车?”
“出什么事了?”
众声讨论,那么大阵仗的来了几辆警车以后,街上的人越聚越多,没一会儿,便有一个更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村镇。
镇子上最穷、又长得最好的那个阿程,他老婆找来了!
就是村口老头口中天仙似的那位女客人!
连不爱凑热闹的男人们都出来了,周平到街上,听到消息颇为震惊,久久没回过神,他接上岛的那位女客人……竟是阿程的老婆,听到身旁的邻居七嘴八舌地在他耳边说:
“我们还以为阿程是你准女婿呢。”
“原来他已经有老婆了,老婆找来了。”
“村口老头说长得特别漂亮。”
周平怔怔听着,就见他大女儿也跑来问他:“爸,怎么都说阿程的老婆来了,这怎么回事啊?”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边,饭店老板直接丢过来一件他的新衣服,对阿程说:“快洗洗手,换上衣服,赶紧过去。”
他几乎是被催促着,洗干净手,上了好几遍的肥皂,又洗了把脸,直接脱下又换上吊牌都没摘、布料发硬的上衣,旁人帮他拿下吊牌,一路被推着过去,被两边人围着,走了几十米,带到了警察局局长和镇长的面前。
两位局长亲自等在院门口,有一位对他客气颔首唤道:“程先生。”
然后一起将他迎进了院子里。
院门关上,两旁都站了警察,挡去了一众打探的目光。
任时让一路上都没有喝太多水,坐下,等在屋中,看到在村镇口买的瓶装矿泉水被人搬进来,她要了一瓶和程闻疏手中拿的一样的,取开,凑在唇边,抿了一口,便微微皱了一点眉头,又放下了。
然后,就等来了人。
他换了一件衣服,是件新的,折叠的折痕还在,布料看起来不太舒服。
开着空调,她在腿上搭了一条薄毯,摘掉了帽子,男人进来后,两个人四目相对,任时让已经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弯唇,对他笑了。
林照重新为她拿过来一个保温杯,任时让拿在手中,慢慢地饮着,看着林照和警察,在面前,一一出示各种材料,他的身份证明,落海打捞报告,东江市市警局局长又给他出示了户籍证实,林照又将从他婚礼前意外落海,到他们如何找到他,所有发生的事情,条理性地向他一件一件地说明。
半个小时过去,他适应接受的程度要比她想象中要高一些,在林照话落以后,男人身形微僵,伫立了一时半刻,便垂下眼眸,捡起桌上的一份材料,从头到尾自己看过一遍后,低声念了一遍他自己的名字:
“程闻疏。”
他有片刻的沉默,看着证明材料,喃语道:“26。”
他放下修长的指,掂起他们的结婚证,拿起,缓缓翻开,眸光落在上面,然后他偏眸与一直在看着的任时让对视上。
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
很快,他便收眼,合上结婚证,摁在了桌上,眉头微锁,闭上眼睛,对所有人,道:
“抱歉。”
他说:“麻烦可以给我点接受的时间吗?”
其他人闻言,看向任时让,她也不想逼他马上就接受,启唇对他道:“可以。”
男人又睁眸,看向她,道:“谢谢。”
便转身匆匆出了房子。
留下一室静默的人,望着他离开,任时让收回目光,转向两位局长和村镇上的镇长,弯唇礼貌道:“辛苦了。”
她交代林照:“你带两位局长和刘镇长去喝杯水,休息一会吧。”
林照应下,带着人出去。
刚走出房屋,确保里面的人听不到,林照低声对东江市市警局局长道:“曹局,有劳你跑一趟了。”
林照继续低声道:“这段时间跟着辛苦了,程总的意思是,会给东江所有警署,每个捐赠三辆警车,和共五千套警衣,二百辆消防车,另外再加一座政府花园,和一座大型的景点广场。”
曹局长先小声惊叹:“程总这样未免太破费了。”
林照道:“算程总为东江市尽一份力。”
曹局长这样才点头接受,对林照表达,想当面感谢。
说着就出了院子,外面依然不少人,林照先让一位跟着他来的,带着其他人去休息,然后,和曹局长,开车门,两个人依次上了面前停的这一辆警车。
车中后座坐着一个人。
男人眉眼深沉内敛,缓缓抬眸,曹局长唤道一声:“程总。”
他淡声应下,道:“曹局。”
两个人寒暄,曹局长感谢一二后,林照便又亲自将人送下车,随后,他又单独上来,刚拉上车门,就对上一双冷淡发寒的眼眸。
叫林照也不知道是因为下船时候的事情,男人大概隐忍,忍到了现在,还是不久前他没拦住任小姐去那么脏污的地方。
程闻疏手搭在膝上,不冷不淡地看了林照一会,随后敛眸,这一些细节的东西他现在不想找林照追究,对他来说,并不是当前他最关心的事情,一个多月未见妻子,他们有了孩子,程闻疏的眉眼不由缓和了下来,最关心的是:
“孩子怎么样,很健康吗?”
林照认真回答:“健康。医生保证胎稳以后,我才带任小姐过来的。”
程闻疏闻言,嘴角有了笑意,夸赞:“做的不错。”
身上的衣服没洗,带着新衣的一股子浆味,饭店老板留给自己干活穿的衣服,料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程闻疏自觉这段日子皮糙了不少,此时仍适应不了身上的料子,后背发痒,他微动了动胳膊,林照看清一道伤,指给他道:“程总。”
程闻疏低头去看,在这什么都干,没少有这样的擦伤。
林照说:“要给您处理一下吗?”
“不用。”程闻疏道,处理了反而怕她看出来。他示意林照拿过车中的一瓶水,又拿过来垃圾桶,他取开水,只冲了冲血迹,最后瓶中的水只剩半指高,他直接对着口,饮了下去,将空瓶扔在了垃圾桶中。
林照看着实在心中有点儿微妙,两元一瓶的矿泉水,他平时都不会喝这一种。
程闻疏盯着林照,这算什么,村子里的井水他都喝过,想到这里,他提醒林照:
“把农舍里所有的水,都换掉。”
林照记下了。
程闻疏看了看时间,向林照确认了一遍:“她在东江时,没看出来什么吧?”
林照给出肯定的答复:“放心吧,程总。俱乐部老板,警察和您母亲那里,没露馅,都没有问题。”
程闻疏轻嗯。
林照知道时间不多了,还想和程闻疏说一些工作方面的事情:“程总,成寰……”
程闻疏不在一天,股市就还是跌掉的走向,虽然按照程总的要求,透露了一些稳妥的消息给内部长久的合作商,稳住了成寰的几大合作商,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董事会,已经有人不顾程老总,主动分裂,在指手画脚,传播负面影响。
却直接被程闻疏淡声打断:“就再待半个月左右,工作回去再说。”
他不担心成寰,正能趁机收购回一些股份,清肃人员,何况人一辈子赚太多钱也没有非常大的用处。文字里说周媛与他在岛上独处了一个月左右,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那他就在这里再待半个月,孩子是最好的礼物,也是最好的开端,他陪任时让彻底完全地打破一次剧情,只有她亲手打破,才能从里面彻底冲破出来,叫她再也不受桎梏。
他陪她把最后这一关彻底过了。
时间快要到了,程闻疏最后交代林照:
“看着些周媛,最近先别让她有机会出现在让让面前。”
一提周媛,程闻疏便觉得整条手臂都不太舒服。
一开始是想要栽到他怀里,躲开了,忍了又忍,才隐忍叫她小心一些。
前期不需要周媛出现,只让他老婆勾引他就好了。
话说的差不多,林照先下车,回了院子,进到房中。
任时让闭眸正手搭肚子,倚在沙发上,林照走近,低声唤道:“任小姐。”
任时让睁开眼眸,坐好,温声询问:“怎么了,林特助。”
“任小姐,我方才出去。”林照微顿,道,“与阿程谈了谈。”
林照低语道:“您也知道,我跟了程总大概有五六年,这么多年,根本没见过他恐惧害怕过什么。”
任时让认真听着。
林照勉强笑笑,“方才我与他随便交谈了几句,他和我说,他可以接受,但能否不要叫他一下子就做回我们心目中之前的那个程闻疏。”
林照垂眼,道:“这是我头一次从他的话中感受到惊慌。”
任时让阖眼,也有一些迷茫,抬脸询问林照:“所以,林特助,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林照思忖片刻,道:“他现在不是程总,是阳铃岛上只会打渔的阿程,马上带他回东江,让他立马接受另一个身份,只认字就要他去接手成寰,我怕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适应。”
“要不然,任小姐,”林照出主意,“我们就在岛上再呆一段时间,我们一点一点给他先做好心理建设,说不定他过段时间,也许就恢复了记忆。”
任时让垂眸沉思了一会,然后又抬脸对林照说:“这是不是也是他的想法。”
“我知道了。”她微微笑,对林照说,“你把他叫进来吧,我和他说。”
林照应言出去。
任时让重新倚向沙发,她本就没想要立马带程闻疏回东江,回去也躲不开周媛,这次她不要再避开了,叫周媛和她背后的那个东西都明明白白得看清楚,她要在这里叫他们看到不一样的结果,把一切都结束。
几分钟后,林照领着人进来后,又出去,只剩下二人。
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藏起了眼中的一些情绪,还是淡漠的一张面容,可他的这副样子,还是叫任时让从他的身上看出来了一丝失措。
她倚着沙发看他,先询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男人微微屏息,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看了片刻,最终问出:“这是我的孩子……”
任时让扬唇,道:“你说呢,老公。”
他呼吸急促了一点。
任时让先开口谈起了其它:“我不强制带你回东江。”
“但我也有条件。”
近在咫尺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程闻疏心想,这就是人生赢家了吧,当初的暗恋对象怀了他的孩子,对两个宝贝说,爸爸晚上就来陪你们,面上淡然,道:“什么条件?”
任时让道:“条件是,你必须搬过来。”
她已经不想去看他现在住的地方,肯定不会太好,直接叫他搬过来,看他犹豫的面色,强势一点,道:“你如果不答应这一个条件,我们就立马回东江。”
下午两点左右,街上的人听说人暂时走不了,要待一段时间,想着都在一个镇上,早晚能见到,顶着热辣的太阳头,实在太晒了,一个一个先回了家,滚烫的天气里,街上已经没什么人。
租的是人在外地的新婚夫妇的一栋院房,程闻疏在阳铃岛住的其实不算太差,与在东江没办法比,但起码环境干净。
收拾几件衣服,带过去一些打渔的工具,没多少东西要搬。
林照就过来了,低声附他身旁道:“任小姐睡熟了。”
程闻疏直接起身,将剩下的全丢给了林照,一路过去,到农舍。
悄声推开门进去,到房内,找到卫生间,关紧门,仔细地挤洗手液,搓手,洗了四五遍消毒,回去就洗了两遍澡,他又闻了闻身上,没有特别的味道,这才轻声上了二楼。
轻声推开卧室的门,走到床边。
他老婆换下上午穿的那条裙子,穿着清凉的睡衣裙,露出白藕似的两截胳膊,孕妇嗜睡,她睡的很熟,睫毛不动,呼吸均匀,眉眼舒展。
房中开着空调,任时让身上搭着一条薄被,微侧身睡着,伸到被子外,白藕一样的胳膊,手依然无意识地搭在肚子上。
下面露出两只脚,她本身就有一些畏凉,穿了袜子,一只脚上的白袜子已经快要掉下来了,程闻疏先走过去,屈膝轻压在床上,倾身低头,轻握着她的脚踝,男人神色仔细认真,低眸给辛苦的妈妈穿好袜子。
怕身上的衣服料子扎到她,程闻疏先脱掉,扔在一边,随后,便轻轻躺在任时让的身侧,一个多月未见,他克制着,落下的唇都是颤的,先一点一点轻吻,从发顶,额头到鼻尖,每一处都亲了一遍,掌落在她的肚子上。
最后,程闻疏低头印上他老婆柔软的嫩唇。
碰到便有些忍不住,却又不敢太重,只探进去,轻轻卷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