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痛失株洲, 成了先帝的一块心病。
皇帝曾在先帝面前立下誓言,必定拿回株洲。
而今伴随着皇帝年纪越大,此事已然成了个执念。
尤其是今年, 骠骑将军被派遣前往边境, 部署已久。
收回株洲,是势在必行。
皇帝等这一天也很久了,只未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谁知, 株洲再一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竟是这么一个场面。
殿上的人反应过来, 皆是惊讶无比地看向林水月。
连林朗都惊了。
知道她胆子大,却不知道她这般胆大!
诡异的气氛中,殿上的皇帝笑了:“好!好一幅江山图!”
“呈上来给朕看看。”
画卷很快在皇帝面前展开,他目光落到株洲之上。
先帝下令,要命后人知耻辱而明智,故自打株洲被夺, 晋朝地图之上便残缺了一块。
今日再见, 恍若隔世。
九公主画技尚可, 唯这株洲地形画得惟妙惟肖, 与皇帝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荣忠打量着皇帝复杂的神色,躬身道:“九公主妙笔生花, 此字画, 确实当为今日最佳!”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机灵。”
荣忠忙道不敢, 皇帝目光落到林水月身上:“朕倒是有些好奇了, 林朗。”
底下的林朗心头一抖。
“你家这个水月,聪慧果敢,机敏有趣,倒全然不像是你的孩子。”
林朗:……
说不清这话是在夸他呢还是贬他。
他正欲开口, 就听那边林水月从善如流地道:“皇上说的是。”
“噗。”殿内的大臣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朗:?
是什么是!
林水月不给他留面子,当着这么多的朝臣,他面色涨得通红,不想却听得圣上笑道:“不错,这般聪慧过人,朕还以为是你父亲提前教导与你。”
“如今瞧着,倒与他无甚干系了。”
林朗微顿,思及皇帝深意,背上爬上了层冷汗。
他不由得看了眼前面站着的林水月。
皇上近些年越发多疑,她答得这般巧妙还极其合乎皇帝心意,皇帝率先想到的,却是林朗揣摩圣意。
还借此来教导儿女。
这可不是件好事!
可林水月回答巧妙,瞧着是与自己父亲争功较劲,实则却将他摘了出去。
不说林朗,连殿下的几位内阁阁老都不由对视了眼。
田阁老:“这女娃娃……”
他笑眯眯地同裴尘低语:“你可得加把劲咯,否则媳妇都要变成别人的了!”
“赏!重重有赏!”殿上皇帝打消疑虑,大手一挥:“传朕旨意,林家有女水月,端方聪颖,当为京城女子表率!”
“赏……黄金万两!另赐黄玉腰牌,此后面圣入宫,皆不必行跪礼!”
殿内哗然一片。
偏殿的人,尤其是与林水月不对付的那几个,脸色都变了。
容芯蕊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无他,皇帝给的赏赐实在是太贵重了!
那可是黄玉腰牌,是莫大的恩赐,整个京中也就几人持有,其中之一还是内阁首辅田阁老!
林水月……
再说黄金万两,这几乎是立下汗马功劳才匹配得上的嘉赏!
她不过是选了幅字画!
容芯蕊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懵,整个人都晕沉沉的。
再看其他人,也是一副入坠噩梦中的模样。
梁少卿变了脸色。
他也忍不住抬眸看向殿中那人。
林水月确实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今日以后,却给足了皇帝对株洲动手的理由。
庆王这些日子以来,天天与他说皇帝心情不佳,不知为何事所困,他们为此事密谋几日,尚且得不到一个答案。
今日真相大白,皇帝等的,就是这么一把梯子。
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株洲,万事俱备朝中却无一人送上这股东风。
林水月运气极好。
却也是如皇帝所言,聪慧远超常人!
可这,与他,以及他们印象里的林水月,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皇帝龙心大悦,另重赏了九公主。
他对这个孩子一向多忽略,如今骤然想起来,将九公主召到跟前来,却见九公主举手投足皆落落大方。
稚嫩的小脸上,已初具皇家威仪。
皇帝微惊之余,更是开了金口,让人将九公主住的宫殿,挪到永安宫中。
皇宫之内,永安宫是离圣上的寝殿并着御书房最近的宫殿。
也是……皇后的寝宫。
皇后膝下单薄,仅育有太子一人。
而今让九公主搬过去,便是有意抬举她,无论太子如何,都始终是嫡系。
圣上难得这么高兴,连带着整个林府都得了封赏。
林朗什么都没做,白得了一堆赏赐,笑得合不拢嘴。
林水月不管他,径直回了偏殿。
然而刚过来,就看见这边气氛不对。
胡西西脸上挂着抹冷笑,正与范恒之对峙。
“愿赌服输,范公子,请!”
范恒之脸色难看至极,却也不得不拱手朝她揖了几下。
动作潦草敷衍,随后不等她开口便要离开。
“等等。”林水月缓步行来。
她只要一有动作,这边所有的人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俱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连带着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林水月已经从红缨那边得知了前因后果,她看向范恒之:“赌约已经立下了,择日不如撞日。”
“范公子要写文章,眼下就是最好的时候!”
范恒之脸色骤变。
也是巧了,皇帝喝了酒,眼下犯了头疼,率先离席。
如林水月所说,眼下确实是最合适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清楚,今日离了宫中,这事只怕就这么过去了,范恒之是不会真的写那样的文章来羞辱自己的。
“林小姐,今日可是万寿节,你是在与我说笑吗?”
林水月面色平静:“正是这样的日子,才显得郑重。”
范恒之恼羞成怒,正打算不管不顾地离开。
“不过范公子若是觉得丢人,不想写,也可以理解。只不过日后这种赌不起的约,在外边就不要随便立了。”
他愤而转身,却见林水月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在低头喝糖水。
那双潋滟动人的眸上,带着层浅淡的笑意:“怪丢人的。”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林水月抬眸,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