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公府外。
常嬷嬷冷着脸走出来:“将人盯紧了!若再让这位二小姐生出什么事端来,可有得你们受的!”
“是。”跟她过来的丫鬟小厮纷纷应道。
“常嬷嬷。”林水月第一眼就看见人,眼眸一亮。
常嬷嬷抬眼,见她拎着食盒站在树荫下。
……收到林府来人的消息后,她故意磨蹭了下才出来,这位二小姐倒是不客气。
“你可算是来了。”
常嬷嬷从鼻子里轻哼了声,林水月完全不在乎她的态度,非常热情地将食盒往她手里一塞——
“药膳,嬷嬷拿好了。”
常嬷嬷下意识伸手接住,还没想好怎么拿捏她呢,林水月就眉飞色舞地道:“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上马车,动作一气呵成。
常嬷嬷:……
她防备了半天,就这?
“这林二小姐转性了?”身后的大丫鬟疑惑道。
“嗤。”常嬷嬷却不那么觉得。“又想耍什么手段吧,这样也好,还怕她扰了少爷清净呢!”
忠国公府的人都觉得林水月换了招数,别有用心。
哪知接下来的几日她也都规规矩矩,东西送到就走,不带一丝停留。
时间久了,常嬷嬷又不太高兴了。
她是把这事当成个差事在做了,根本没有半点的愧疚之心!
常嬷嬷没忍住,在裴尘面前说了几句。
“……都是林府的小姐,大小姐就跟她全然不一样。这药膳明着说是她送来的,哪一样不是大小姐在操心!您瞧。”
常嬷嬷从食盒里取出张纸条,递给裴尘看。
“用了药膳后需要注意的,大小姐都写在里面了。”
裴尘扫了眼纸条,漂亮的簪花小楷,字迹娟秀。
“林大小姐是个用心的。”常嬷嬷赞叹连连。
裴尘不置可否。
他想起那日看见的林水月,目光澄澈清明,与他对视时坦然不带游移。
和此前大相径庭。
不知那日落水前的事,她还记不记得。
林水月自然是不记得的,她只继承了原身大部分的记忆,也不是每件事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二小姐,要下雨了。”
林水月看了下天,这场暴雨酝酿已久,眼看着就要落下。常嬷嬷人还没来,她出来得急,也没带雨具。
“吁——”正想着,却见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停在了忠国公府外。
马车内下来个身穿劲装,皮肤黝黑健硕的男子。
“主子。”男子伸出手,从车内扶出来一人。
就是那天与林水月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主裴尘。
天边已是黑压压一片,裴尘姿容依旧倾城。
只是这六七月的天,他却披了件厚斗篷,面色苍白。饶是那张脸如何俊逸出尘,也遮盖不住浑身的病气。
“裴公子。”
裴尘闻声回头,墨发划过他苍白的脸。
林水月身后的人都被这副画面冲击到,心生涟漪。
林水月心里同样的不平静,主要她觉得,眼前人的长相和这黑得似乎快要滴出水来的天连在一起,瞧着有点恐怖。
“正好,一直都等不到常嬷嬷,药膳都要凉了。”林水月走近了两步,停在裴尘五米开外的距离,递出食盒。
裴尘身后的小厮忙快步上前接过,一时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这位林二小姐怎么整得他们家少爷的病会传染似的,站得那么远。
“有劳二小姐。”裴尘一如既往的温和。
林水月眼皮子却猛地跳了下,这具身体的嗅觉很敏锐,刚才一走近,她就闻到了股血腥味。
“快要降雨了,二小姐先进府避避雨吧。”
“不了。”林水月强打精神,保持微笑:“我还有些事,就先离开了。……对了,瞧着裴公子的身体大好了,我也就安心了,这药膳日后也就不需要了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
“咳咳。”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裴尘手中握拳,抵住了自己苍白的唇,轻咳了两声。
林水月:……
都能起身出门了,她一说不送药膳就开始咳,这么巧?
“怕是要再劳烦二小姐一段时日了。”裴尘对她歉疚地笑了下。
“……应该的。”林水月转身欲走。
“二小姐。”裴尘却又一次叫住了她,她回头去看,却见裴家小厮从马车上取了几把伞,递到了她面前。
“天气骤变,二小姐切莫着凉了。”
林水月看着他温柔的侧脸:“多谢。”
上了马车,红缨实在没忍住,捧着自己的脸,沉醉道:“怎么会有裴公子这样的人,温和有礼,斯文儒雅,哇……”
林水月却摸了下自己发热的后背,摸出了一手的汗。
这本书到她穿来之前,还是未完结状态。书中的裴尘,也如红缨所说,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文中感情线还不太明确,裴尘还未完全被女主俘获,在书里更多是个游离的状态。作壁上观,偶尔在女主陷入困境时,会出手相助。
但分寸感拿捏得很好,始终都保持着他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引得底下的评论全是夸他儒雅矜贵的。
可林水月记得,书内女主林瑾钰的心理描述,说的是裴尘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
就以他这孱弱温和的模样……?
只怕没那么简单。
她穿书后,面对女主还有原身留下的烂摊子,都没太大感触,唯独这个男主,从头到尾都给她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
是一种深切的违和感。
上次林水月感触不深,这次,她分明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
裴尘久病未愈,说这血是他自己的也说得过去,但那味道重到她在五米开外都能闻到。
这……
能这么年轻登上高位的人,必不可能是什么一般人。
林水月决定,以后还是尽量离这位男主远一些。
然而当天晚上她就做了个梦,梦里的她一直想尽办法地往裴尘身上靠,甚至还故意褪下了衣裳。
裴尘躲避不及,瞧着是被她一步步逼入了湖边。
她见势不对,正打算后退时。
他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她一回头,撞进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漆黑一片,还隐含着些嘲弄。他就这么拉着她,直直地往湖中倒去。
在她反应过来,就要尖叫出声时。
他忽然用了些力,将本就惊慌失措的她,率先拉入了湖里。
“哗——”水中带来的窒息和溺亡感,让林水月瞬间惊醒过来。
“小姐?”红缨在外面的榻上守夜,听到声音从屏风后绕了进来。
林水月摸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道:“没事,做了个梦。”
这是原身留下的记忆?还是她今天见到裴尘后,留下的心理阴影?
林水月一时也分辨不清楚,但只确定了一点,那就是珍惜生命,远离裴尘。
还送什么药膳。
谁爱去谁去吧,就算老太太要揍她,她也不去忠国公府了!
那天后,林水月推说身子不适,躺了几天。
送药膳的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林瑾钰还来探过病,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堆话,林水月干脆让她替自己送。
反正她是女主,男主总不能把她也摔湖里。
林瑾钰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结果送了没两天,忠国公府的人就说裴尘的病好了,不必送了。
林瑾钰有多遗憾,她不知道,反正她是活过来了。
正好进入了七月,秋闱将至。
林淮尹要下场,林瑾钰是最忙的人,又是缝香囊又是备吃食,还熬夜给他做了鞋袜,把林淮尹和林朗都感动得不得了。
也就顾不得裴尘的事了。
秋闱开考后,整个林府都处在种紧绷的气氛中,没人管林水月。
她也乐得轻松,终于是把此前被林淮尹撕毁的图纸画了出来,还找了京城最好的木匠,把实物做了出来。
秋闱考了九日,天公不作美,九日里都是晴空万里。参加科考的学子,都恍若脱了层皮。
林淮尹的状态也不好,听说回到家后,倒头就睡,足足睡了一天半,才缓过神来。
林瑾钰也没闲着,等他清醒后,立马筹备了场洗尘宴。
邀请了包括梁少卿、容京等人过来不说,还给京城的贵女们广发帖子,让他们来林府做客。
林水月最近闭门不出,她招惹的那些人想寻她的不是,都没了门路。
这等好机会,哪能放过了去?
纷纷应了林瑾钰的邀请,来林家赴宴。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根本就不见林水月的人。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二小姐呢?”
“是啊,二小姐也是林公子的妹妹,怎么都不来为林公子庆贺一番?”
“怕是没脸见人了吧?”
“别这么说。”林瑾钰压低声音。“梁公子今日也在呢。”
“梁公子能来林府赴宴,就证明他已经不把这些事情放在眼中了,倒是林水月,这么羞于见人又是为何?”
她们在那边说话,却有个穿的素净,气质很是娴静的女子站了起来。
“林小姐,不知可否带我去找一下二小姐?”
林瑾钰看了她一眼。
这女子名叫白曼语,出身书香世家,自来都是以端庄自持著称。她同林水月不熟,往日里也没有说过林水月些什么,忽然开口,倒是叫所有人都惊讶了下。
“白小姐找她有什么事吗?”
白曼语咬唇:“是非常重要的事。”
见她不愿说,林瑾钰也就没逼问了。
她派人去寻林水月,得到的消息却是林水月不在院中,去了老太太那边。
“躲到老太太那去了?她别是做了什么大事吧!”
“白小姐这么温柔,可别被她欺负了。”
白曼语只是摇头,却执意要见林水月。
林瑾钰无奈,老太太屋里,她不敢随便派个人去传唤,就打算亲自去寻林水月,而那些看好戏的贵女们见状,皆是要跟着一起去。
于是一群人出了门,走到半路却又碰见了林淮尹领着好些男宾过来。
林瑾钰吓了一跳,连忙问是什么事。
她看了几眼,有几个人都不是他们今天请来的宾客。
林淮尹满脸复杂:“说是来找自家外婆、奶奶的……”
找到他们家来了?
林瑾钰不明所以,却也只能保持镇定,与那些公子哥们点头示意后,一并去了老太太的屋里。
才刚到院外,甚至还没进门,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林水月的声音。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林水月了。”她顿了下,认真地道:“我现在是雀神——林水月。”
“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