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倒是能的, 但是……
默默看向弘昀:“你可是大清的皇子,留在大清,以后至少也能有一个是郡王爵位。我那边刚开始发展, 如今顶天了一个夜郎小国,甚至连一个国家都算不上, 你过去的待遇只怕连寻常勋贵都比不上。”
别说是勋贵了, 甚至连一些寻常官员的待遇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华夏毕竟是传承了几千年的文明古国,几千年积攒下来的各种好东西数不胜数, 而作为一个国家最顶层的部分统治者, 可以享受到的资源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丰富。
而美洲呢?
默默如今使用的那些技术, 甚至都是张樱拿出来, 亦或者是啾啾从内务府、工部等地方抠出来的。
虽然美洲更自由,但默默也不得不承认, 享受还是乖乖留在大清比较好。
弘昀以为默默是在委婉地拒绝自己, 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他性格内敛,即便这样怀疑也没有开口询问, 而是动了提前告辞离开的心思。
弘时却不管这个:“默默,你是不想让二哥去美洲吗?”
“我可没这样说。”默默无奈, “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儿像是在挖汗阿玛的墙角,但二哥是一个独立的人, 你想要做什么也都是自己的选择, 旁人无权置喙。而二哥从小接受的都是大清最顶级的教育,正是我如今最需要的管理型人才。”
“但我之前那话并非无的放矢, 美洲的生活条件确实没有大清好。”
“身为皇子, 你们在大清可以用最精美丝绸与布匹,可以用最好的玉石与饰物,可以前呼后拥, 仆婢成群……”默默陈述事实,“但这一切在美洲都不存在。”
“在美洲,你们甚至需要自己动手。”
默默与喃喃两姐妹刚到美洲的时候,很快就察觉到了生活不适之处,但因为美洲的生活对她们而言太过自由,甚至称得上是毫无约束,两姐妹完全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绝对不会有人在她们耳边瞎叨叨。
更不用担心因为自己行差踏错,而影响了其他姐妹的名声。
所以两姐妹最后适应下来,并成功融入当地的生活,按照原计划创造出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但弘昀他们这样本就拥有绝对自由的皇子,就完全没有必要去美洲了。
毕竟去了美洲,弘昀也只能给她打下手。
说句不好听的,给默默打下手与给雍正打下手又有什么区别呢?别到了最后,两兄妹还闹得反目成仇。
默默坦诚地看着弘昀:“权力是这世界上最美好也最容易引人沉迷的东西,而拥有着最高权力、掌握着无数人生死的那个人,虽是肉体凡胎,却也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了。”
她看了张樱一眼,笑道,“额娘说,这样的人一开始也许还能保持理智,但到了最后几乎都会迷失在权力带来的绝对强大的错觉之中,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
“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所以,若你只是为了逃避的话,真的完全没有必要前往美洲。
万一如今饱含热情、抛弃了绝大部分东西去了美洲,最后却发现自己还是落到了此时此刻迫不及待想要逃跑的境地,到时可就悔之晚矣了。
毕竟……
默默看着弘昀,叹气:“到了美洲,二哥对我的威胁可比大哥对汗阿玛的威胁大得多。”
其他人在面对威胁的时候会怎么做默默不知道,但默默的话,比较喜欢提前遏制,亦或者干脆斩草除根。
弘昀:“!!!”
能看出来,在默默说完这些话之后,弘昀大受震撼。
他眼里的坚定,也因此动摇,变得迟疑起来。
张樱拍了拍弘昀的肩膀:“如今的情况还不算糟糕,虽然皇上确实有……”利用你们几兄弟的嫌疑,“但他对你们并无恶意,朝中三足鼎立的情况也相对稳定,只要你自己稳得住,皇上肯定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雍正没有养蛊的想法,将其他几个皇子抬出来,也只是为了分散其他大臣落在弘晖身上的关注度,好削弱弘晖身边的势力。
总的来说,雍正针对的对象还是弘晖。
嗯……
虽然不好听,但其他皇子对雍正而言,确实成了他平衡朝堂的工具。
弘昀决定回去好好想想。
弘时看了看默默,又看了眼弘昀,倒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兄弟稍坐片刻,便纷纷起身告辞,径直离开了皇宫。
等人走后,啾啾迫不及待地看向默默:“姐,我给你的那些钱都买了多少地?”
默默沉默一瞬,语气略带几分飘忽地开口:“我一开始倒是给你买了不少地,也给你的地安排了不少人耕种,但因为附近没有城池,也没有侍卫保护,最后那些人都……”跑到她的城市生活了。
最关键的是,“我想着那些土地闲置着也不好,所以就在附近也建了个城镇。”
默默是不介意将城镇交给啾啾的,但是……
“如今好几年过去,那个城镇的百姓即便知道你才是城市真正的主人,也因为这么多年一次也没见到过你本人,如今都默认我才是城市的城主了。”
啾啾:“……”
默默看向啾啾:“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三次,所以我想着,你若是短时间内仍旧没办法前往美洲的话,我给你买下再多的土地、建好再多的城市,最后的结果除了城里的百姓仍旧认我为主这一个可能外,估计也就只剩下被城市的实际管理者篡权这一种可能了。”
如果能成为一座城市的主人,谁又愿意拒绝呢?
啾啾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下子沉默下来。
默默觉得很抱歉,开口道:“我这次没有带钱,但白令海峡到大清的这条路基本被清扫出来了,以后美洲与大清肯定可以互相贸易往来。你若是想要钱,我下次让人给你连本带利地送过来,但你若是想要城市的话,最好还是尽快前往美洲。”
而且最好自己拉拢人手从零开始建造城市,提高自己在百姓中的声望,以此招揽更多的人口。
但不管前期做得有多好,若是长时间不露面,最后的结果只怕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啾啾并不蠢,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问题是,他是大清的皇子,理论上根本不可能离开大清——
除非雍正下旨。
要嘛,就彻底抛下身份前往美洲。
但默默之前说的那些话,不只是弘昀二人听进了心里,啾啾自然也没有忽视。
美洲地方大,但人口少且积累少,即便当上了皇帝,最后能享受到的东西只怕也远远比不上留在大清当一个闲散王爷的。
啾啾不怕吃苦,却也不愿意去吃一些无意义的苦。
毕竟身为大清的皇子,他与默默有着最本质的不同——
他是有继承权的,若是对那个位置有野心,他完全有资格朝着那个位置发起冲刺。
啾啾下意识看向了张樱。
张樱:“???”
啾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有了决定。
默默倒是更了解这个弟弟,她几乎是在啾啾眼神变幻的那一瞬间,就猜到了他的打算。
但,她没有提醒张樱的意思。
虽然默默很喜欢弘晖大哥,但在弘晖大哥与啾啾之间,默默当然只会选择啾啾。
更何况,默默在美洲那边能这么快就发展出如今的规模,啾啾当年交给她的那笔钱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若是啾啾还想到美洲发展势力,啾啾给她的帮助还有机会偿还,但若是啾啾已经不打算前往美洲了,那默默自然也只能从其他方面将啾啾的帮助还回来。
而且,啾啾若是不去美洲,默默能占领的地盘可就更大了。
于是乎,两姐弟一对上视线,便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合作。
张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啾啾的想法转变,却从两姐弟突然转变的态度中察觉到了那么一两分违和之处。
她很确定,这两姐弟在刚刚说话的时候,必然达成了什么约定。
-
只是还不等张樱知道他们的约定是什么,中秋节就到了。
今年的中秋节因为皇后生病,最后是张樱负责筹办的,她对这方面不太熟悉,但手下有不少筹办过各种宴会的人才,尽管他们筹办的宴会都不如皇宫里的中秋宴盛大,却也知道宴会上哪些细节是应该注意的。
是以当张樱把自己在宫外的人手抽调进宫之后,没多长时间便将中秋宴会上需要准备的各种东西都弄好了。
而中秋宴会上的重中之重——
月饼,张樱也特意拿出来了不少现代特有的配方,做出了很多外观好看又好吃的月饼,为这场中秋宴会增添了几分光彩。
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皇后只是在中秋宴会上露了下脸便离开了宴会。
而弘晖这个还在禁足的皇子,也没能得到恩准出席。
中秋宴会之后,皇后的病情有所好转。
但就在中秋宴会结束后没两天,宫里就发生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竟然有太监偷盗坤宁宫祭祀神明与先祖的肉拿出去卖,虽然做得隐蔽,但他们在售卖这些祭神肉的时候,从来没想过隐瞒。
不但不隐瞒,他们甚至还借此给那些祭神肉抬了身价,引得不少人争抢。
雍正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不但将一干人等全部下了大狱严惩,对张樱这个这段时间执掌宫权的贵妃也训斥了几句。
张樱自己倒是无所谓,甚至还借机装病推辞了管理后宫的麻烦事儿。
但默默几个却对雍正的做法生出了几分不满——
虽然张樱执掌宫权,但坤宁宫这种已经褪去原本用于皇后居住,变成了祭祀神明等作用的地方根本就不归张樱管。
那地方有专人管理。
皇后名正言顺,倒是能插手一二,而张樱能做的也就只是时不时将人召到面前询问一两句话而已,根本就没资格插手其中。
即便出了疏漏,也和张樱无关。
雍正身上的责任都比张樱大。
啾啾还只是与雍正说话的时候隐晦地提了两句,默默底气硬,干脆直接找到了雍正。
雍正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儿,但如今在喜爱之外,又多了几分头疼。
一番你来我往的“讨论”后,雍正认命地给张樱赏了不少东西,算是对张樱的道歉。
张樱:“……”
其实,并不是很需要。
就在这之后不久,边关传来消息,说是策棱与二公主两面夹击,成功将鹅国毗邻白令海峡的最后一块地方给打了下来。
策棱继续留在前线安排战俘与当地百姓,巩固胜利的果实,而喃喃则干脆带着人直奔京城而来。
当然,因为喃喃手下士兵太多,而且个个都带着让大清皇室如临大敌的火统,是以这些军队虽然从鹅国来到了黑龙江附近,却也只能停留在黑龙江附近而不能再继续往前了。
毕竟这只军队的杀伤力,雍正已经通过策棱的圣旨知道得一清二楚。
虽然这只军队的主人,以及领兵的将领都是自己的女儿,雍正也完全不敢轻忽了事,仍旧郑重地将默默叫到了面前,最后达成一致,成功将这一支军队留在了黑龙江一带。
喃喃不受影响,直接带着几个士兵一路疾驰,来到了京城。
而在喃喃抵达京城之后,张樱的心情就愈发紧张起来——
一来皇后的病情恶化,御医太医们都露出几分已经无力回天的意思;二来无论是小说还是历史,皇后都是在雍正九年九月去世的。
张樱最近一直陪着皇后,好几次都犹豫着是否要给皇后药。
但她又不能保证药物的效果。
毕竟皇后并非得了什么病,而是身体底子空耗加上心情抑郁才会一直病了这么久,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皇后的心情一直不见转好。
这种情况,即便是张樱也没有特效药。
她甚至希望皇后是得了癌症,因为即便是得了癌症,也比皇后如今的情况要好。
皇后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所以从未试图找张樱求药。
雍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尽管断了丹药之后非常不舒服,这段时间也为了安抚皇后而断了丹药。
他甚至破例准许弘晖住进宫里的阿哥所,日日为皇后侍疾。
皇后见到了弘晖。
弘晖是个很豁达的人,雍正的禁足并未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但出现在皇后面前的弘晖看起来仍旧不是特别好,却并非因为其他,而是为皇后担忧。
乌林珠每次侍疾回家,都会一五一十地将皇后的情况告诉弘晖。
弘晖很清楚皇后的身体越来越差的情况,所以这段时间几乎夜不能寐,没多久就把自己搞成了如今的样子。
皇后见了,又是担心又是难过。
弘晖赶紧道:“儿子这都是因为担心额娘才变成如今模样的,只要额娘身体好了,儿子迟早能恢复到过去的样子。”
皇后见弘晖眼神认真,又问了乌林珠几句,这才放了心。
而之后,弘晖努力吃饭睡觉养身体,果然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就将自己的身材养回来了七八分,彻底让皇后放心下来。
弘晖的出现,让皇后心情转好,病情也慢慢地有了好转。
这本该是一件喜事儿,但雍正在得知此事后,却不算特别高兴:他连过来探望皇后,都是特意挑选弘晖离开翊坤宫之后。
雍正的这番作态,竟让人无端地觉察出了几分吃醋的意思——
按张樱来看,雍正这明显是发现皇后没有因为自己停下服食丹药而心情变好,反倒因为弘晖入宫侍疾而心情好了,病情也有所好转,然后觉出了几分皇后对他态度的改变。
这事儿若处理好了,也就是一个夫妻情趣而已;
可若是处理不好……
皇后即便病情有所好转,但到底生着病,每日昏昏沉沉,哪儿来了那么精力去关注雍正的小心思?
于是张樱很快发现,雍正到翊坤宫的频率,慢慢一天两次变成了两天一次,再到了三天一次,且还在慢慢减少。
而皇后因为雍正到翊坤宫的时候,并非每次都是醒的,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点儿变化。
一直到张樱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她才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若是以往,皇后肯定会去哄雍正的。
但如今,皇后只觉得……
好累啊。
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呢?
皇后的病情又有了恶化的现象。
弘晖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额娘突然之间就跟了无生趣了似的,眼里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
他咬咬牙,求了雍正恩典,干脆将自己与乌林珠的几个孩子都带进了宫。
有了孩子转移注意力,皇后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
时间慢悠悠的,度过了九月。
张樱松了口气。
而进入十月后不久,便又到了公主成婚的时节。
宫里先后三位公主出嫁,其中一位还是皇后养女,于是雍正九年的最后一段时间,宫里很是热闹了一番。
皇后也像是被冲了喜似的,病情有所缓和。
而等到腊月,策棱班师回朝。
从来只有鹅国蚕食大清边境的情况,大清还从未从鹅国的手中打下过土地呢。
虽然历时好几年,但大清的军队稳扎稳打,早已将那些打下来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很好地消化下来,让那些刚被打下来的土地切切实实地被烙下了大清的印记。
而白令海峡,自然也被大清的士兵成功占领。
策棱甚至提出,可以趁此机会再从鹅国身上撕下一块肉——
鹅国最伟大的皇帝之一,彼得一世,也即使彼得大帝去世之后,之后继位的几个皇帝,如叶卡捷琳娜一世,彼得二世,以及因为彼得二世在生下孩子之前就感染天花至死而捡了漏的安娜一世都不过是权臣手中的傀儡,也都不是英明的君主。
这也是大清得以从鹅国长驱直入的关键因素。
因为这几位皇帝在位期间,朝政几乎完全被权臣把持,国内各种问题凸显,又因为他们更在意波斯瑞典那边的土地资源,以至于忽视了大清,这才被大清抢走了这么大一块地方。
而比起前两个皇帝,如今在位的捡漏皇帝安娜一世更是一心沉迷男色,对朝政漠不关心。
策棱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雍正却在思索之后摇了摇头:“我们如今夺走的只是鹅国并不怎么看在眼里的荒凉之地,所以鹅国才会没有太大反应,可若是我们继续攻打……打下来地方没什么用不说,士兵白白受伤,还可能引起鹅国国内同仇敌忾的反击,并不值当。”
策棱想了想自己打下来的那些地方,确实相当贫瘠,于是不再开口。
但大清的领土得到扩张,同样是一件非常让人高兴的事情。
而且只要占领了白令海峡,大清与美洲之间的来往贸易就变得轻松容易多了。
反倒是雍正占领白令海峡最初的原因——
想要从白令海峡攻打到美洲,占领更多土地的想法,在亲眼看到默默与喃喃所带亲卫的武器,又亲口从策棱口中证实默默与喃喃所带来的这只军队全员配备了威力更强的火统之后,被暂时压制下来。
并非因为默默与喃喃的身份,而是觉得与这只军队对上……
并不划算。
除夕之后,便是新年。
新年新气象,皇后挺过了这一年,随着天气转暖,病情也开始有所好转。
然后雍正突然下旨,让啾啾在祭祀太庙的时候前往行礼。
啾啾:“……”
默默:“……”
这叫什么?
瞌睡来了送枕头?
张樱无语:这可真是,不争也得争了。
她忍不住担心皇后。
但等见到皇后之后,却发现,她似乎不但没有因此而生气,反倒像是想开了一般,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有了非常大的变化。
这是……想通了?
张樱有些意外,没明白这其中的关键点是什么。
皇后却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误会,于是笑着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这事儿与你、与啾啾都没有关系。”
罪魁祸首,从来都只是皇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