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樱很快就知道了东大院儿的闹剧。
她看着年玉袖几次三番地靠着先天后天优势与胤禛产生感情, 却又总是能够精准地踩中胤禛的雷点让他好不容易对年玉袖产生的感情化为泡影,心里其实相当奇怪。
因为在小说中,年玉袖虽然与胤禛之间时常因为旁人的挑拨离间, 或者是古代与现代的观念冲突而产生误会与矛盾,但总的来说,二人之间的感情总体还是成螺旋上升状态的。
等到了胤禛成为皇帝, 大权在握之后,他更是给予了年玉袖独一无二的盛宠。
当时几乎除了皇后的名分, 年玉袖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但如今……
张樱看着年玉袖一次又一次地犯蠢,都有些闹不明白她在书里面到底是怎么和胤禛产生心灵上的互动, 并最终让胤禛对她产生了真正的爱情。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
但事实上,张樱从未主动争过, 胤禛与年玉袖的几次感情转折也与她毫无关系。
出于好奇,张樱特意将小说原著翻了出来认真翻了一遍。
然后她发现, 最初的根源还真就是出在自己身上。
两个世界男女主角的感情会产生这么大的差别,一切都只是源于两个方面——
一个是福晋对年玉袖的提醒与帮助;一个则是李月荣的闹腾与蹦跶。
原著中,福晋在弘晖早夭后与胤禛生了无法弥合的矛盾,胤禛尚且还有其他孩子可以转移注意力, 福晋却被永远困在了丧子之痛, 于是她几乎每次见到胤禛, 都会想起胤禛的迟到与弘晖离世前的痛苦。
这对如今看起来感情极好的夫妻, 在小说中,福晋几乎不愿看到胤禛, 胤禛对福晋也只剩下敬重而已。
而没有张樱的出现,李月荣可是从小说开始一直蹦跶到了最后,才在番外的时候被弘历这个为母报仇的人在其病中丢到冰天雪地给冻死了。
在年玉袖入府之前,虽然李月荣因为容颜老去而渐渐不受宠, 可她不但成了侧福晋、雍亲王侧妃,即便不受宠后,在后院的女人中受到的宠爱仍是独一份,后院的管家权都因为福晋的
不理世事而拿到手了一部分。
福晋本来对李月荣没什么意见。
但因为茉娅琪被害死,福晋无论是出于对乌拉那拉家的维护还是对茉娅琪的疼惜,都生出了想要将李月荣这个女人摁死的想法。但她又不愿出面,于是便与当时住在佟贵妃宫里,并时常与自己卖好的年玉袖达成了合作。
可以说在年玉袖入府之前,她就在福晋的指点下刷足了胤禛的好感度。
入府之后,福晋虽然与她交流不多,却也将胤禛的所有雷点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个清楚明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李月荣对几个孩子的做法并未被揭发出来。
即便后来李月荣失宠,也不是因为对自己孩子的不妥,而只是因为年玉袖的出现让李月荣感受到了危机,为了从年玉袖的手中“夺回”胤禛,一次又一次挑拨离间加阴谋诡计,最后被揭穿才在胤禛心里彻底没了地位。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靠着孩子在胤禛登基后成了齐妃。
对孩子不好的事儿没有被揭穿,如今年玉袖反复踩中的关于孩子的雷点,在胤禛那儿也就根本就不存在,年玉袖自然就不可能反复多次地踩中同一个雷点。
两人虽然误会重重,却没有根本矛盾,所以感情才能吵吵闹闹地一直变好。
可如今……
张樱看完咋舌,只是两个变化而已,年玉袖与胤禛之间竟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说起来年玉袖入府也有好些年了,她难道不知道李月荣的事儿?
事实上,年玉袖当然是知道的。
她不但知道,而且早在好几年前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就知道了。
只是,年玉袖错估了自己与胤禛的感情。
她以为自己与胤禛早已心心相印,彼此互为对方心里最重要的人,孩子虽然是他们两人的爱情结晶,但在胤禛心里也应该是自己比孩子更重要才对。
但事实上……
年玉袖想多了。
好在她也不算特别蠢,意识到这点后很快安分下来,决定等孩子平安出世后再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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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祜禄格格在得知年玉袖怀孕之后,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定。
她已经入府十三年了,在四爷盛
宠年侧妃之前,她虽然不算得宠,但胤禛看在她是除了福晋外的唯一一个满洲大姓出身,又是康熙亲赐的格格,也一直不曾让她失宠。
可这么多年过去,钮祜禄格格却一直没有怀孕。
之前她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自己太年幼,身体尚未发育好,所以孩子才会一直不来。只要自己安心等待,孩子迟早都是会来的。
钮祜禄格格入府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不会很得宠的心理准备,所以这些虽然偶有心情焦躁的时候,却也能靠着自己的强大定力与耐心平复下来,继续等着自己的孩子与一个合适的契机。
但这个机会一直不来。
而因为年玉袖的得宠,四爷到自己院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自己怀孕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
钮祜禄格格彻底坐不住了。
她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年玉袖这个孩子身上。
钮祜禄格格可是听说了,年侧妃怀孕之后仍旧如之前一般,还想要独占四爷的宠爱,不愿让四爷到其他格格的住处去,想法好生霸道,比起怀孕后就不管四爷去哪儿了,一心掩盖,甚至不会用肚子里的孩子邀宠的张侧妃可差远了。
她甚至因为太过妒忌动了两次胎气!
非常想要一个孩子的钮祜禄格格完全无法理解年侧妃的想法,比起四爷,明显是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啊!
如果年侧妃不想要这个孩子,她……
反正年侧妃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之前怀孕的时候还孕吐严重差点儿没了命,生产的时候更是差点儿难产,这一胎更是怀孕不久就动了两次胎气……
若是自己动一动手脚,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吧?
钮祜禄格格心脏狂跳,自己的良知与触手可得的利益在她眼前拉扯,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正犹豫的时候,身边宫女突然进来:“格格,伊格格来了。”
钮祜禄格格眼神一动,笑着让宫女将人请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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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钮祜禄格格外,雍亲王府后院儿还有一个人为着没有孩子一事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钮祜禄格格入府已经十三年,但耿漾入府的时间比她还早
。
耿漾入府,已经十六年了。
比起钮祜禄格格的顺风顺水,耿漾却是在入府之初就受了冷落,也曾因此品尝到人情冷暖,对有一个孩子的渴望也就比旁人更深。
但……
耿漾摸了摸肚子,想着年侧妃对孩子的态度,忍不住苦笑: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有的人千方百计想要一个孩子都不得其法,有的人明明都幸运地怀上了孩子,却完全没将孩子放在心上,仍旧满脑子的情情爱爱……
若她能有一个孩子,她发誓,一定会对这个孩子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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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樱可不知道,因为年玉袖的一番骚操作,整个后院儿近一半的女人都将视线放在了年玉袖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她原本也没关注后院儿那些女人,如今被其他事情绊着,自然更分不出精力了。
绊住她的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情是刚嫁入雍亲王府不过半年的伊哈娜紧跟着年玉袖,在九月初查出了有孕的好消息;二是生下永瑚已经过去三年的乌林珠,在伊哈娜查出怀孕的当天,也查出了怀孕。
虽然月份比伊哈娜浅了差不多一个月,但这可是时隔三年后的第二次怀孕。
雍亲王府突然多出来了三个孕妇,福晋身上的压力瞬间变大,连这些年一直没停下的写书都暂时停了下来,府中的饮食与生活用品的检查也都严格了不少。
但这两件事张樱能插手的机会到底不多,毕竟凡事都有福晋。
最让张樱在意的,还是这第三件事——
张樱突然发现,自己乖巧可爱的大女儿喃喃,最近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早恋苗头。
是的,今年刚十四岁的喃喃,似乎与弘时身边的一个叫做巴克什的伴读有了几分朦胧好感,这段时间在张樱面前提到这孩子的次数明显增加,且每次提起的时候都带着几分仰慕。
默默似乎与巴克什的关系不太好,每次喃喃提到巴克什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翻白眼,而且对此人不说极尽贬低吧,但从无一句好话。
每到这时,喃喃就会忍不住为巴克什说话。
倒不至于和默默吵起来——张樱能看出,在喃喃心里默默的地位还是高于巴克什的——但每次总能闹
得不太愉快。
张樱实在忍不住了,就让人去前院儿打听了一下这个巴克什的消息。
没多久,春喜就带着巴克什的消息回来了:“回侧妃,这位巴克什小公子是富察家长子马斯喀的遗腹子,马斯喀因病去世后,其母心情郁郁,等巴克什出生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而其父因病去世后,巴克什的两位兄长(老三早夭)均不成器,他们大房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其母去世后巴克什更是一无所依,他便被不怀好意的下人说是‘克父克母刑克六亲的不祥之人’,被两位兄长厌恶。”
“若非其父与富察家四爷李荣保关系不错,巴克什得了李荣保的举荐,在弘时阿哥挑选伴读的时候被送进了咱们雍亲王府,只怕如今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但巴克什人很聪明,据说是弘时阿哥身边学业最出众的一个,整个后院儿似乎也只有咱们的默默小格格可以与之一较高下。但之前巴克什与两位小格格都没什么接触,还是前些天前院儿的师傅们弄了一次比赛,巴克什不但在武力上胜过了喃喃小格格,还在考试上小胜了一把默默小格格,于是……”
“咳咳,”春喜忍俊不禁,“喃喃小格格觉得巴克什非常聪明,对他很是崇拜,而默默小格格则觉得自己被他压了风头,这些天一直坚持不懈地在找巴克什的麻烦。”
张樱:“……比赛?”
春喜点点头:“弘晖阿哥与弘昀阿哥年初参加考封,不是考了三项全优?皇上似乎觉得两位阿哥是可造之材,虽然没有给二人封爵,却也给了两位阿哥在户部行走的特权,这些天几乎天天跟着四爷到户部报到。”
“几位师傅便忍不住在小阿哥与小格格们面前夸两位阿哥,夸得多了,默默小格格便起了胜负心,也想参加考试。几位师傅拗不过小格格,便托人弄到了一份满语翻译的考卷儿并骑射、步射等考试内容,准备让几个孩子看看自己水平。”
张樱奇怪:“你说巴克什的满语翻译能考过默默我还相信,毕竟默默差了巴克什足足四岁,知识的积累不够,输了也正常。但巴克什应当
就比喃喃小一岁,喃喃的力气又比他大,他是如何胜过喃喃的?”
春喜对喃喃的力气心中有数,之前也曾产生过这个疑问,所以特意问明了答案:“因为这次考试限制了距离,无论骑射步射,人与箭靶的位置都不算远,喃喃小格格习惯了远距离射箭,短距离射箭并不算得心应手,实力并未发挥出十之一二。”
张樱恍然:“说到底还是仗着天生神力疏忽了部分训练内容。”
春喜失笑:“侧妃您且不用担心呢,喃喃小格格都经此一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这些天正缠着巴克什教她射箭呢。”
“巴克什教她射箭?”张樱无奈,“那么多射箭师父摆着好看?”
春喜眼珠转了转:“说是巴克什的箭术已经超过好些个射箭师父了,虽然不如咱们喃喃小格格射箭远,但精准度是所有孩子中最好的。”
竟是这样?
这样说来,这位巴克什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喃喃的眼光竟算得上不错。
张樱倒没有想过阻拦,一来十四岁谈恋爱在她的观念中当然是早恋,但在清朝可不是,十四五岁正是最适合定亲培养感情的年纪;二来早恋只要引导得当,对孩子而言也是一段美好的经历,完全没必要视之如洪水猛兽。
但该有的提醒还是要有的。
当天几个孩子放学后,张樱特意将喃喃叫到了一旁:“喃喃,你最近总是提起巴克什,是……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比如向往、憧憬、喜欢,见到他觉得心跳加速,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了?”
喃喃愣了下,突然面色爆红:“额娘您说什么啊,我就是觉得他很厉害而已!”
张樱对上喃喃的眼神,注意到她眼神闪躲,不由忍俊不禁。
这姑娘只怕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呢。
但她也不知道那个巴克什是个什么想法,所以也并没有戳穿的意思,只是提醒道:“感情这种事最好还是你情我愿,而且这世道对女孩子更严苛,所以一定要记得保护好的自己,说话行事一定不要逾矩。”
张樱将大部分规矩视之如无物,是因为她受得起肆意行事所带来
的流言蜚语。
但喃喃如今的年龄还太小了,有一直在温室中长大,若是陷入流言之中,可不见得还能保持平常心,不会为了外人的言语受伤。
张樱这般要求喃喃不是为了限制她,而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额娘,就算姐姐与巴克什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个男人都能在婚前寻欢作乐,姐姐若真的对巴克什有意,直接把人打晕了拖回自己的院子养着不就行了?反正巴克什的家人都不怎么将他放在心上,若是知道他被姐姐看上,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张樱与喃喃一起扭头,竟发现了一个意外出现在门口的不速之客。
默默微笑,冲着二人悄咪咪比出两颗心。
张樱:“……”
喃喃:“……”
喃喃看着默默,有些无语:“把人打晕拖回院子养着,你当我是土匪啊?而且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太对?”
怎么觉着默默是在撺掇她……
养面首?
默默眼珠转了转:废话,巴克什那混球才配不上姐姐呢,她才不要巴克什给自己当姐夫。
张樱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些想法都是打哪儿来的?”
她应该没有给几个孩子灌输过这样的想法吧?
默默不屑地挑眉:“我听乌拉那拉姐姐几个说过,外面那些男子可不如几个哥哥一般洁身自好,早在成婚之前就有了通房就不提了,有钱的还会去青楼捧花魁,没钱的也会去八大胡同找唔唔唔……”
张樱一把捂住默默的嘴巴:“你这孩子,都是打哪儿知道的青楼和八大胡同?”
青楼还好,一些诗词与话本儿中倒也常见。
可八大胡同这东西,非是有人告诉她,否则默默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打哪儿知道这地方?
默默眼珠转了转,伸手指了指捂住自己嘴巴的手。
张樱无奈放开。
默默咳嗽两声,才无所谓地开口:“额娘你不要大惊小怪啦,这地方我早八百年就知道了。”
张樱安静地盯着她,不发一语。
默默被盯得全身发毛,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是佟姐姐告诉我们的啦,姐姐也知道啊。佟姐姐说她一个叫隆
科多的叔叔在宠妾被处以极刑之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整日酗酒流连花丛,家中长辈看不过眼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竟拿着家中古董摆设去卖了钱,然后跑八大胡同去了。”
默默抠了抠手指,“当时还有好几个小姐妹,说了自家的一些些不那么好的情况。额娘您知道的,我记性好嘛,所以就……”
张樱看向喃喃。
喃喃茫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我记不得了。”
她记性不如默默好,又向来想得开,很多事情听过就忘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倒是没想到,默默却入了心。
见额娘与姐姐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默默好笑地开口:“你们做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我知道如今这世道对女子严苛,但是……”她眼珠转了转,“只要大权在握,天高皇帝远的,谁还能管得了我了?”
张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樱皱着眉看向默默。
默默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啊,皇家的女儿不是大部分都要嫁去蒙古吗?女儿到时候找阿玛求一求,让他给女儿挑一个好地方,等女儿掌权之后还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
张樱:“……”
喃喃已经被妹妹的话震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两姐妹这些年除了睡觉的时候几乎同进同出,她可完全没想到一向跳脱的妹妹竟然有着这样的想法。
所有人都留恋京城的繁华,不想嫁去蒙古受苦。
默默倒好,如今才十一岁,竟已经想好了以后嫁去蒙古该怎么夺权?
这真是她妹妹?
很快,喃喃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扭头看向张樱:“额娘,妹妹就只是胡说八道而已,你不要将妹妹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一时嘴快……”
她可不觉得默默是一时嘴快。
张樱低头,看着默默眼里的认真,叹气:“你知道我之前和你阿玛约定过,不会让我的女儿去抚蒙吗?”
喃喃瞬间松了口气。
默默瞪圆了眼睛:“怎么可以这样?”
“!!!”喃喃不敢置信地看着默默,“你是认真的?”
默默奇怪:“当然是认真的啊!你不觉得跟其
他女人一样嫁人生子,然后一辈子都住在京城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吗?京城再繁华,看多了也就那样。反倒是嫁去蒙古,不但能看到更多的风景,未来还有更多的可能,我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可比留在京城好多了。”
然而……
默默抓住张樱的手:“额娘,您去和阿玛说,让我嫁去蒙古呗!”
张樱正怀疑人生——
她记得今天是准备和喃喃谈一下早恋问题的吧,怎么一下子就转换了频道与谈话人物,变成了和默默谈她对未来的打算了?
默默以为张樱不同意,忙扑到张樱怀里:“额娘,额娘您就答应我吧,我想去蒙古,不想留在京城。”
张樱低头,对上默默的眼睛:“崽儿啊,你还记得自己今年几岁吗?”
十一岁就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是不是太早了点?
默默眨眨眼:“十一岁已经是个可以为自己未来负责的大人了,额娘,您就答应我吧。”
张樱:“还会扑到额娘怀里撒娇的大人?”
默默嗖一下,从张樱怀里滑下去了:“额娘~”
张樱扶额:“等你长大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