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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劝你的, 怎么变成你劝我了?你忘了,歿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慈若的身体, 是他把我召回来了,仅此而已。”
是啊,歿死了, 否则老祖就是不死之身。
歿的自爆, 使老祖几近于毁灭。
经过多少年暗无天日的折服, 才再去黑暗中将残破的灵魂拼凑起来,一直让修炼到今天的模样。
那如此漫长岁月的蛰伏, 六界之内都没人逗没人能懂。
“你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天道宠儿是天道按在天地间的三道柱石。
你是慈若, 慈若就是你,只是调动了身体里不同时间段的不同记忆片段而已。
所以歿, 别傻了。
只有你和我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一个神色焦急,一个风轻云淡。
任谁也看不出来他们两谈论的事情关乎天地间的存亡。
“烁, 你是我分出来的,你的本能就是杀戮。”
“不,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是生来的王者, 都想要站在众神之巅而已。”
歿负于身后的手突然挥起, 老祖以灵力追击,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整个空间内都亮了。
央措猜的没错,亮起的部分只是这片空间的五分之一而已。
剩余五分之四的空间, 由巨大的肉墙包裹着,堆满了小山一样的魔魅一族。
这些魔魅一族仿佛处于初生阶段,没有衣服, 混身由透明的黏液包裹着,双目紧闭,他们正处在无声地熟睡之中。
过了一会儿,肉墙震动。
肉墙上出现了一双脚,接着渐渐脚上长出了腿,直到一个完整的魔魅被吐了出来。
少年君王双目圆嗔,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游进了你的衣服里,它冰冷的片片蛇鳞轻轻摩擦着你的皮肤,它腥红的双叉舌向你吐出冷血动物的气息。
难怪,魔魅一族的嫡系数量如此庞大。
神族的嫡系传承往往一族只能系于一人或者几人之身,其余的族人无法得到嫡系灵力的传承。
而嫡系的真正含义,是直接被这肉墙吐出来的,再由嫡系去繁衍旁枝。
难怪魔魅一族的人数之众,多到逆天的程度!
这些根本不是天然的种族,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怪物。
这些怪物从根源上就不是自然物,又怎么可能善待六界苍生。
歿看着魔魅老祖,走上前,勾起了他的头发,“烁,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共用一颗心脏的,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在说谎呢。”
歿捻了捻手指,转身环视四周,感叹道,“啊,你不会忘记的,毕竟当年你就是用这个方法误导我,让我以为只要我身灭,劫难就会结束。”
“只是你没料到啊,我竟然还会站在你面前。”
魔魅老祖低头,将自己恨毒的表情藏在了阴影之下。
是啊,他怎么想的到,天道宠儿竟然能以神族之身轮回!
这件事情他也是近几万年才想通的。
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被仇恨,而有些人不仅被偏爱,竟然连生命都能永恒!
“歿,我问你最后一遍,你不愿跟我一起是吗?”
“不,我要你跟我一起,跟我一起归于寂灭,那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烁的斗篷被紫火燃烧殆尽,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灵魂体。
那些数目庞大的,沉睡中的魔魅一族,似乎有逐个醒来的趋势。
所有离开了巢穴的魔魅一族,全部都是被烁放弃的。
他真正的底牌,在这里。
歿揭开了央措君身上的法术,“他跟我长得可不一样哦,这座肉山才是他的本体,不过是照着我的样子演化出了幻象而已
。
看来我长得挺好看的,让烁很羡慕。”
“现在不是自恋的时候吧歿大人!”
少年神衹怒吼,恨不得踢歿一脚。
歿总是有一句话就挑动央措君神经的神奇本事。
这肉墙在逐渐缩小,似乎想将他们彻底困死在里面。
魔魅一个接着一个,睁开了紫色的如狼的眼睛,黏液从他们身上掉落,如软体动物一样在地上拱着头前进,然后先支棱起来一个肩膀,再提起另一个肩膀,最后才把垂着的脑袋从背后抬起。
整个过程看得渗人。
歿的手中灵力凝结,逐渐凝实,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铜钟。
铜钟现世后,包裹着肉墙的复年界阵眼碎片仿佛时光倒流一样,贴回去了好多。
那些怪物将歿和央措君围住了。
歿竟然还有空向央措君炫耀,“没想到吧,复年界是我的本命法器。我居然可以让本命法器离开我还运转了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很厉害!”
央措君一剑砍了一个还没清醒的魔魅,“大人如此厉害便想想如何保全六界才好!”
歿微词,“你居然不骂我,没意思你对付烁吐出来的这些东西,我去找烁。
只要烁死了,所有由他衍生出来的生灵,都会一起灭亡的。六界之危就可解了。”
央措君愣了一会儿,随即道,“好。”
战役,再次触发。
这将是最后一次。
成了,六界平安,败了,六界沦为怪物蚕食的地狱。
央措君和歿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情。
*
复年界之外,众神与魔魅的厮杀同样来到了最后的关头。
全身无力陷入沉睡的敦敦和溪谷君头靠头,躺在一起。
一大一小呼吸均匀。
他们的周围,不只是谁给他们支起了灵力防护罩,将这两个离开复年界之后,唯二活着的孩子圈在其中。
各种颜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们。
各种色度的颜色多达上百种,每一种都似涓涓细流一般,并不多,却是众神筹措起来的。
长辈们要他们活着,活下去。
安静的神殿之内,溪谷君和敦敦处于半昏迷半昏睡的状态,身体沉重得连翻身都做不到。
忽然,敦敦长而浓密的睫毛开始颤抖。
小朋友的大眼睛睁开了,呆呆地望着殿堂的穹顶,似乎在思考自己到底在哪里。
几息之后,敦敦挣扎着站起来。
第一下没站好,头朝下,向后载倒在了溪谷君的胸口,砸得虚弱无比的溪谷君在昏迷中又吐了口血。
即便这样,溪谷君也没有醒过来。
敦敦两个肉手手扶抱着自己的大脑袋,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像一只刚刚学会走路,腿还很软的小鹿。
敦敦站稳了之后,脑袋不晕了,看了一眼旁边的溪谷君。
小萝卜头弯下腰,小小的掌心摸了溪谷君的额头,安抚小皮球一样拍了拍,慢慢挪出了神殿。
外面已经拼杀到了最后阶段。
之前开出去的军队也回到了这里的战线来。
果然不出所料,打的最惨的就是这里。
他们就知道会是这样
就是因为这里会是最艰难的,所以那些隐退已久的老长官们才会回来,回来撑着最艰难的这里,派他们去危险性低了很多的别地。
即便隐退许久,可他们这些军士却依旧被曾经的长官们护佑再羽翼之下。
大将军们带着军士们从别的地方的前线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曾经的君上,老领导,如今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战场上有许多死亡已久,却已久撑在法器上不肯倒下的神族。
即便已经死亡,可他们看起来依旧那么威严不可冒犯。
那是在战场无数次不计生死的拼杀,一次一次累积起来的。
漫天漫地的狼籍硝烟。
还有许多面孔,年轻得简直青涩,一看便是各大家族天赋高强的嫡系继承人。
死的时候依然在战斗。
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留下来的高阶神族们,无论在哪一刻,都不曾退缩。
他们至死实践着他们的诺言。
佛界也几乎倾巢出动。
战场上到处可见战死的佛陀,指尖缠绕的那寸断裂的的红绳细线,佛珠破碎,四散滚落,遍地染血朱砂。
战士们在未到达这里之前,眼睛就早已经红了,如今再亲眼见到,心中的悲愤达到极点。
“众将士听令——!布阵!”
“诺!誓死守卫神界——!”“誓死守卫神界——!”
每一名战士都抱着为死去的战友,老长官血仇,为活着的同族筑起一道血肉之墙的念头,钢铁一般地走进了最后的战场。
水族被调换下来的大强者们也回来了。
他们一边杀敌,一边含着眼泪寻找活着的同族。
谁都没注意到,那道原本应该在休息的小小身影从神殿内慢慢跑了出来。
小家伙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白嫩白嫩的脸蛋鼓鼓的,腿倒腾得并不快,扶着旁边慢慢挪动着。
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敦敦矮小的个头毫不起眼。
小朋友目标十分明确,她要再次进入复年界。
不知为何,敦敦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她必须回去。
龙皇龙后受伤累累,相互扶持着杀敌之际,突然瞥到了他们家小龙崽迈着小短腿在战场中笔直地行走。
龙皇顺着小盆友走路的方向猛得看去,就看到了复年界的入口!
敦敦要回去复年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