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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措君看了它一眼, 低头斩去弄脏了的衣袍,整个人再次轻点足尖,身形消失。
央措君实力强劲, 且身法诡异,很难对付。
最令魔魅女皇心惊的是,即便在如此激烈的对峙之下, 他依旧可以分出部分灵力来镇压阵眼。
没错, 敦敦使用全力, 以一直不断牺牲身体为代价才能做到的事情,到了央措君这边, 局面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魔魅女皇从他身上嗅到了三股灵力的味道。
一种是他本来的, 作为神子的灵力。
另外一种是被他压制在血脉里的,作为魔魅一族后人的灵力。
还有第三种
那是一种连魔魅女皇都拿捏不准的灵力。
就是这第三种灵力, 保护着原来已经被拉到魔魅阵营这边的央措君依旧保持着神志。
但央措君的消耗, 始终要远远大于单单作战的女皇。
镇压阵眼,每多一分钟, 就会消耗他大量的灵力。
这种没有尽头的消耗,终究会耗尽央措君的全部灵力。
女皇红艳的嘴唇轻轻一抿。
这一次,时间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而她要做的,就是加速这种灵力的消耗。
推他一把。
虚空之上, 央措君完全压制着巨蛇, 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然而越是顺利,央措君的脸庞越是沉静如水。
魔魅女皇不见了。
他的眼睛扫过个各个方位。
那些紫色,并不是完全统一的一种紫色, 细微的观察之下不难发现,各种紫色存在着微弱的色度差异。
这就是灵力的流动。
央措君忽然后背发凉,在重重挥出一剑之后, 陡然转身,一个软软的东西扑到了他的背上。
准确来说不是扑到他的背后,是挡在了他的背后。
那一瞬间,央措君,身体一僵,整个人像是进入了一种冰封的状态一样。
眼睛不会转了,呼吸停止了,灵力凝固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小东西。
小东西混身萦绕着刺眼的光芒,仿佛是刚刚从别的地方硬生生闯进来一样。
但是她有小小的手,小小的腿。
小小的身躯穿着央措君曾经亲自挑选,买回来的可爱小裙子。
小脚脚上蹬着的小鞋子,他曾经亲手蹲下来给擦过很多次的。
央措君的血都冷了,倒刺寒背,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努力用臂膀兜住怀里的小朋友。
那是一道从背后过来的攻击,“敦敦”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道攻击。
因为她挡住了,央措君才能安然无恙。
“敦敦怎么回来了……?”
央措君清澈好听的声音仿佛破碎的琉璃,狼藉一地的不知所措。
央措君的剑被丢在一边,慌乱无比地蹲下身,红润的嘴唇因为恐惧在刹那间变得苍白无比。
央措君眼睫颤抖,琉璃灯罩一般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
他的身体因为多年习惯形成了肌肉记忆,双手托着小盆友的胳肢窝,将她的小身体往手臂上一提,让小盆友的小屁股坐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指尖颤抖地去摸“敦敦”的脉搏。
小盆友被央措君摆弄成了趴在他怀里的姿势,听话得像个布娃娃,肉乎乎的小脸蛋搁在央措君的肩膀上,脑袋后蓬蓬的软发蹭到了他的耳朵。
央措君歪着头靠过去,用脸颊的肌肤轻轻蹭着“敦敦”脑袋上的发漩,额头贴着“脑袋”,泪珠顺着央措君的动作滑到了“敦敦”的头发里。
他抱着“敦敦”,轻轻摇晃起来,一如过往每个哄睡敦敦的夜晚。
“敦敦乖,爸爸看看伤口。
爸爸在,敦敦不会有事的。”
趴在肩膀上的“敦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安静得像个玻璃娃娃。
央措摸不到她的脉搏。
“敦敦,别睡爸爸带你出去爸爸马上带你走”
央措君将敦敦翻过来,却看到了“敦敦”身上的光芒渐渐散去,露出了一双紫色,没有瞳孔全是眼白的眼睛。
“敦敦”阴测测地抬头,对着央措君恶狠狠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敦敦的身体里,冒出了一把刺刀。
因为她是趴在央措君怀里的,所以整把刺刀完整地没入了央措君的腹部。
远远望去,央措怀里哪有什么敦敦,迷雾散去那是一只巨大的蛇头。
女皇消失的身影逐渐从虚空中漫步而出。
障。
专门为了央措这个孽障设置的障眼法。
好的障眼法,从视,听,嗅,味,感,触觉五方面,以及周边环境入手,全部障化,将人带入一个五感被操控的环境之中去。
再加上魔魅一族天然属性所长,就是控制人心。
这道障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炼化了,日日精进,就是为了万一牵制不住央措君,给他致命一击。
这个障无论谁来了,也都是要栽的。
只是女皇没想到央措君看到的会是那个孩子
当真就如此喜爱一个外人?!
既然如此离心,那留着也不过是和魔魅一族做对。
央措君看着那双眼睛,再低头看看自己腹部被插入的刀。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你不是敦敦啊
那真是,太好了”
女皇不悦地看着央措君居然缓缓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即使被刺杀了,也觉得太好了,只是因为他最最在乎的小朋友是没事的。
敦敦是安全的就好了。
刀尖没入,长袍上弥漫出血色的晕染,范围越来越大。
央措君反手将剑推入了露出原貌的蛇头坚硬的天灵盖之中。
巨蛇在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中,逐渐化为散去的灵力,连带着它巨大的身体也慢慢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虽然看着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击,但那是蕴藏着磅礴灵力的一击。
灵力顺着蛇头钻入骨髓,渗入骨血,盘旋而上围向了灵力来源。
女皇胸腔震动,嘴角边顺着脸颊流出了鲜血,但她依旧唇角一勾,抬手并不在意地擦掉了鲜血。
少年神衹逐渐支撑不住,狼狈地单膝跪地,一手握着配剑,红色的发带如垂顺的墨发一般被甩到了身前来。
央措君抬起头,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女皇,苍白的脸上血色封唇,眼睛亮如星辰。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少年君王依旧好看得惊人。
他这样的人,大概即便没有优越的出身,也能过得很好。
不,或许是过的更好,没有沉重的责任压着他的肩膀。
女皇一手抬起了央措的下巴,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长得太好了。
“本皇再问你最后一遍,归顺吗?”
一边问,一边抬起了手,随时准备着结果了央措君的性命。
央措君第一次和她靠得那么近,他也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女皇的脸。
这就是那个生他的人。
央措君小的时候,总是缠着天帝问母亲去了哪里。
天帝就会把小小的央措君抱在手臂上,指着天空的最远处,云彩消失的地方,说,“央措的母亲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因为太美好,所以被天道选中,去了极乐之境。
央措好好学习,成为一个好储君,总有一天也能去,就能见到母亲了。”
央措懂事一点就知道天帝是骗他的,但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内,见到母亲的确成了他日日天不亮就去往勤政殿的动力。
如今,这个曾经他执着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扼着他的命脉,逼迫他,威胁他。
央措君想过很多次,他的母亲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但他绝对想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小时候得不到的,渴望的,他就想让敦敦全部得到。
央措君从玉带上扯下来一颗珍珠。
圆润的珍珠躺在他的掌心,递给女皇。
“这是我小时候一直想给你的东西。”
那是他小时候第一次参与朝政决策,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但当年带回来的战利品之中,央措君挑中了一颗小小的珍珠。
虽然并不是昂贵的东西,但是对他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女皇不为所动,抬手掀翻了央措君的手,珍珠滚落进了虚空之中,连回音都听不到。
“回答本皇的问题。”
央措君的视线随着那颗珍珠而走,侧头看着珍珠消失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了头。
“从现在开始,我们两清了。”
阿娘。
少年的声音缓慢却意外得十分温和,听来仿佛一阵春风在心头吹过。
就像一件在心头积压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得到了结果,而无论这个结果是什么样的,总算不用因此而彷徨了。
女皇眼中杀意毕现,扼着央措君下颚的手陡然收紧,正欲下杀手,却忽然感觉耳畔响起了打鼓一般剧烈的心跳声。
胸腔里的震动比之前放大了十倍不止。
女皇也不是吃素的,下一秒直接挑断了央措君的灵脉,使他全身的灵力从灵脉中疯狂涌出,在身体里肆意破坏。
央措君吐了两大口血,耳朵里也溢出血来,可他眉眼却始终淡淡的。
比起女皇的暴跳如雷,央措君情绪寡淡得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就在刚才倍蛇头刺伤的瞬间,央措君的灵力就已经顺藤摸瓜锁定了灵力来源,也就是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