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后, 玉城天气转凉,早晚间气温都在二十度以下,行道树虽不见黄, 但秋天是到了, 路上的人都抛弃了短袖短裤,穿得暖和了。
服装行业要走在季节前头, 秋天一到,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下季度的冬装了, VINE的秋装上新不久,策划部和宣传部就已经紧锣密鼓地搞起了冬季企划。
模特部算是宣传部底下的, 池伊伊是模特部的一员,每天拍摄不少,她以前就在VINE干了将近一年的散工, 任务量虽有所增加,但她还应付得过来。
上午拍摄休息期间, 池伊伊回到休息间, 她从包里拿出保温瓶喝水,一旁同是模特的小Y见着了,笑着调侃道:“你居然带了保温瓶,里面不会泡了枸杞吧?”
池伊伊微窘, 因为小Y说中了。
“前几天还一起泡吧呢, 怎么现在开始养生了?家人让你带的吧。”
“也不是。”池伊伊咳了下,努力做出自然的模样,“来亲戚了, 男朋友让带的。”
“哦哟,搁这撒狗粮呢。”小Y使了个眼色,“上回你男朋友来接你, 我就远远瞅了眼,好像还挺帅的,下回有机会带出来看看。”
池伊伊点头应好,她喝了点温水润了润嗓,拿出手机看了眼,陆竞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今天还难不难受。
池伊伊昨晚痛经,把陆竞吓了一跳,她每个月来事的第二天都会痛,他第 一回姨妈期间陪在她身边,不知道这回事,大惊小怪的,车钥匙一揣就要带她去医院挂急诊,还是她好说歹说解释了一番他才作罢,最后搂着她帮她捂了一晚的小肚子,今早出门还把保温瓶塞她包里,也不知道他哪搜的偏方,里面还放了枸杞。
该说不说,陆竞近来是越来越上道了。
池伊伊拍了张保温瓶的照片发给他,意思不言而喻。
“你们知道么,蔓姐和她男朋友分手了。”休息间里,小X说。
“真的假的?”小Y一听有八卦,立刻凑上去搭话,“和赵家那位少爷分了?”
“嗯,分了。”
池伊伊怔了下,转过头说:“假消息吧,我前天还看到他男朋友来接她。”
“千真万确,就是重阳节那晚掰的。”小X压低声说:“他们圈的人都知道,这事还是我男朋友告诉我的呢,绝对可靠。”
池伊伊知道小X交了个男朋友,蛇入鼠出的,小Y说她是傍上了大款,当了情妇,这事真假不知,但她男朋友有钱不假,池伊伊常见有豪车来接小X,她隔三差五换名牌包,都说是男友送的。
既然是圈内人的消息,那孙一蔓分手的事就真了几分。
池伊伊怔坐在原处,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空落落的。
“不是吧,我听说他们交往挺久了啊,怎么说分就分了。”
“感情不就那么回事嘛,分分合合,哪有几对能走到最后。”
“蔓姐创立VINE的时候赵家帮了不少忙呢,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现在没有赵家站台……公司不会怎么样吧?”小Y忽有些担忧。
“谁知道呢,还是早做打算吧。”
她们正聊着,休息室的门忽从外面被打开,瞧见来人,小Y和小X都噤了声。
孙一蔓站在门口,目光掠了一圈,笑着问:“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池伊伊听到孙一蔓的声音,回过神。
小X和小Y见了孙一蔓非常尴尬心虚,不敢老实说她们刚才在八卦她的事,最后还是小Y机灵,指着池伊伊的保温瓶说:“我们在聊伊伊的男朋友呢,新时代男友楷模,知道伊伊身体不舒服,还给泡了枸杞水。”
孙一蔓看着池伊伊,笑意渐淡,她默了几秒才开口:“伊伊,你拍摄结束来找我一趟。”
池伊伊愣了下,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孙一蔓走后,小X和小Y都松了口气,小Y低头看向池伊伊,“蔓姐找你干嘛啊?”
池伊伊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会是……”小Y欲言又止,觑了池伊伊一眼,把话吞了下去。
池伊伊知道小Y要说什么,刚才她还担心公司没有赵家撑腰会撑不下去,孙一蔓又在这个当口找她,她就以为她要被裁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她签约时间最短,资历最浅。
池伊伊心里乱乱的,说不清是担心工作还是别的,正好老孔喊人拍摄,她沉了口气把情绪压下去,走出休息间,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上午拍摄结束,池伊伊还记着孙一蔓的话,她换回衣服,搭乘电梯去了楼上的工作室,和孙一蔓的助理打了个招呼,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
池伊伊推门而入,朝孙一蔓颔首,“蔓姐。”
“伊伊啊,坐。”
“蔓姐,你找我什么事啊?”池伊伊坐下后直接问。
“没什么特别的事,你签来公司有段时间了,我都没能好好关心下你,所以想找个时间和你聊聊。”孙一蔓顿了下,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啊,都是合作过的人,早磨合过了。”
“那就好,我就怕你签了约后反而不适应。”
“不会,我适应力很强的。”
孙一蔓点头,忽而轻叹一声,语气带愁道:“VINE现在正在发展的紧要关头,接下来会有一段比较困难的时期,可能会比以前更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池伊伊想到早上小X说的话,抿了抿唇,试探地问:“蔓姐,公司……是出了什么事?”
孙一蔓先是沉默,继而叹口气,苦笑道:“你应该听说过,当初成立VINE,赵宇帮了我很多,品牌能成功,他功不可没。”
“你们……”
“我和他分手了。”
小X的消息被当事人证实了,池伊伊怔忪片刻,讷道:“怎么会,重阳节那天……”
“就是那天分的,他出轨了。”
池伊伊哑然。
孙一蔓反而很平静,“其实我和他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只是还有些利益绑在一起,现在这样分了也好。”
“我心里其实……”
孙一蔓语气怅惘,池伊伊注意到她一直在抚摸着右手手腕,以前她就发现她右手手腕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她想这是隐私,也从没问过这疤怎么来的。
“唉,都是私事,让你见笑了。”孙一蔓见池伊伊看着她的右手,立刻收回手,表情恢复往常,仍是一派温柔,“我会处理好和赵宇的事,不会让VINE受牵连的,公司接下来会忙一阵子,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件事,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才把你签进来,就要你受累。”
池伊伊抬头,她和孙一蔓说不上熟,安慰倒显得刻意,想了下只好说:“蔓姐,我能干好的,你别担心。”
孙一蔓的目光停留在池伊伊的脸上,片刻后才笑着说:“谢谢你,伊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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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伊伊晚上下班回到游民巷,在巷口遇到李泽韦都懒得搭理,她一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提不起劲。
陆竞发来消息说今晚不过来了,池伊伊心想他可真是多此一举,他不过是在她这住了几个晚上,又不是同居,来不来何必跟她报备。
池伊伊面无表情地回了个“哦”,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歪坐在沙发上,木然地盯着床边搭着的陆竞的睡衣看。
这个房间现在有了陆竞的气息,处处都能看到他留下的痕迹,他侵入了她的生活,池伊伊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
她在沙发上枯坐着,赵曦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她也没兴趣,她把情绪不高的原因归结到大姨妈上。
孟苹敲门来说今晚煮小火锅,邀她一起吃点,池伊伊兴致缺缺,但人是铁饭是钢,身体还在流血,她也不愿虐待自己,还是强打起精神去了对门。
“你男朋友还没下班呢?”孟苹问。
池伊伊垂眼摆弄着碗里的丸子,语气蔫蔫的,“他今天不来我这。”
“失望了?”
池伊伊嗤笑,“我有什么好失望的,他爱来不来。”
孟苹看她,“嘴硬。”
“真没有。”池伊伊皱了下眉,拿筷子戳破了一颗撒尿牛肉丸,她盯着淌出来的肉汁看,“我和他就是搭伙玩玩,不当真的,你之前不也说了,说我和他像炮友。”
“之前是我误判,炮友可比你们利落多了,下了床提上裤子就一拍两散。”孟苹往锅里扔了把青菜,接着说:“我还是第 一回见到你们这样的……情侣炮友。”
池伊伊哂笑,觉得“情侣炮友”这定义还挺贴切的。
“你们看上去挺登对的,认真谈谈,指不定真能修成正果。”
池伊伊笑了下,像是自嘲,“不会的。”
孟苹问她:“你就一点都不喜欢他?”
池伊伊迟疑了下,就这么两秒钟,孟苹像是堪破了什么,眉头一挑笑着说:“要真一点感情都没有,也不会在一起这么久,天底下男男女女这么多,不是随便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就能谈个恋爱玩玩的,谁的时间不宝贵?”
“你这样,你男朋友也一样。”孟苹说。
池伊伊倏地抬头,表情怔然,像是没明白孟苹的话。
孟苹见她一脸痴样,心道这傻姑娘是真陷进去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把话挑明,笃定道:“真像你说的,你和他都觉得这段感情不会长久,但你们到现在还没分开,这其实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池伊伊耳中“叮”的一声长响,神情恍惚。
“喜不喜欢的,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孟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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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孟苹那回来,池伊伊思绪不定,脑子里左一个想法,右一个想法,她被孟苹撩拨得都产生了陆竞是喜欢她的不切实念头。
这种猜测怀疑,摇摆不定的感觉她不喜欢,上不上下不下的,倒不如之前一心觉得陆竞不喜欢她,只图她的身子来得痛快。
池伊伊脑子被拉扯得厉害,索性牙一咬,穿上外套出了门,打了辆车直接往街心区去。
晚高峰时间,市区车水马龙,路上堵得厉害,从老城到新城,池伊伊足足坐了半个多钟头的车才到达目的地。
她进了小区,上了楼,到陆竞公寓门外,抬手直接按密码开门。
门一开,客厅的灯光刺出来,池伊伊见灯亮着就知道他人回来了。
陆竞正在换衣服,听到门口有动静,走出房间见到池伊伊略微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池伊伊换了鞋抬头,皱了下眉更为诧异地反问:“你的脸怎么了?”
陆竞不自在地别开头,轻咳一声,含混道:“没什么。”
“我看看。”
池伊伊快步走过去,陆竞转开脸,被她双手扳正。
她见他脸上挂了彩,看着也不像是在工地受的伤,眉间一蹙,问他:“你和人打架了?”
陆竞有些尴尬,拉下她的手,算是默认。
“和谁?”
陆竞被撞破,也就不再隐瞒,摸了下嘴角的伤口,说:“赵宇。”
池伊伊愣住,“蔓姐的……前男友?”
“你知道她分手了?”
“噢,她今天和我说了。”
陆竞提起赵宇时语气不善,“孙一蔓说他和一个小网红搞在了一起,我今天去谈项目,正好碰上他了,我没找他麻烦,他倒是先来触我霉头。”
池伊伊沉默几秒后才说:“赵宇呢,你不会没打过他吧?”
“他估计有段时间见不了人。”
陆竞说话时扯到嘴角,眉头一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一点小伤。”陆竞浑不在意。
池伊伊看着他青紫的嘴角,抿了下唇,说:“你对蔓姐真好。”
陆竞觉得这话听着别扭,倒不是因为说话的人,而是这句话本身。
“她以前帮过我。”
陆竞转身进房间,套了件上衣,同时说:“我妈生病的时候情绪很不稳定,但听孙一蔓弹琴会平复下来,她常来家里陪她,她们算是亦师亦友,有孙一蔓陪着,我外公外婆压力小很多。”
“有一回她和陆以恒吵架,受了刺激情绪失控,摔了杯子想用碎片割腕,是孙一蔓拦下的,她右手手腕上有道疤,就是那回留下的。”
池伊伊实打实地怔在了原地。
她想起今天孙一蔓抚摸那道疤时的神情,感怀且迷恋,她那句未说完的话此时想来别有深意。
池伊伊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不靠谱的猜想似乎被证实了,她以为的错觉原来是敏锐的直觉。
“还有……”陆竞本来提池伊伊工作的事,想想又作罢,他不想让她觉得都是因为他,孙一蔓才签下她的,再让她对他感到负担。
“总之,我欠孙一蔓人情,能还就还上。”
陆竞说得随意,池伊伊听在耳朵里却很郑重。
她想陆竞和孙一蔓有这样的牵绊,也难怪他会对她情根深种,而孙一蔓对他似乎也不是朋友这么简单。
陆竞对着衣柜上的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脸,想到什么转过头问:“你今天晚上怎么会过来?”
池伊伊是抱着问题来的,现在即使不问,她心里也有了答案。
她回神,别了下头发,随便诌了个借口,“哦,我那停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