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伊，眼睛往左边看点，表情酷一点，欸，对，就这样，漂亮，好了，换个姿势，定住不动。”
池伊伊听摄影师老孔的指令，熟练地摆出了几个姿势，化着大浓妆的脸不苟言笑，显得十分高冷不近人情。
“好了，换下一套吧。”
老孔刚喊停，池伊伊浑身一松，龇了下牙，微弓下腰揉了揉站僵了的小腿肚，时间紧迫，她不敢多耽搁，踩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去更衣室内换衣服。
最后一套衣服是一件黑色抹胸连衣裙，池伊伊胸型挺拔，只贴着乳贴也不下坠，抹胸半遮半露，胸口白花花一片，一条珍珠项链点缀其中，从她回到拍摄场地开始，就有男工作人员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她胸上瞟。
池伊伊只做不知，或是浑不在意，昂起头颅挺起胸，本本分分地完成拍摄工作，心里只想着早点拍完好把高跟鞋脱下来。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大家辛苦了。”老孔直起身，目光环顾一周，随口客套了句。
老孔才发话，池伊伊就忍不住弯腰去解鞋扣，解放双脚。
今天拍了一天，从早上八点到日光西斜，从外景拍到室内，除了中午吃饭休息的那点时间，她基本上在不断地换衣服拍摄，一天笼统算下来，也拍了有三四十套的服装，穿着高跟鞋或站或走，此时就和踩刀子似的，两只脚痛得不行。
脱了鞋，池伊伊也顾不上地上干不干净，直接跣足踩在地面上，她一弯腰，胸口露的更多，沟壑纵深，起伏分明，场上还没走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池伊伊也没像那些女明星似的矜持地捂住胸口，她提起鞋子径自站起身，正要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余光看到孙一蔓走过来，不由顿住脚。
“蔓姐，你来视察工作啊。”池伊伊热情地打招呼，她的眼睛看向她身边高挑的女人，大方地说：“你是蔓姐的朋友吧，你好啊，我叫池伊伊。”
孙一蔓朝池伊伊微微一颔首，介绍身边的人：“她是我高中的好朋友，付宁，和你一样是模特，不过她是秀场模特。”
“宁姐好啊。”池伊伊从善如流，她看着付宁，笑容明艳，一点也不露怯，“秀场模特可不能和我这种网模比，掉价。”
付宁心里冷哼，暗道池伊伊还是个明白人。
她垂眼打量了下池伊伊，目光掠过她暴露的胸口，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又端详了下她的脸，她的两只眼睛大得跟杏仁一样，眼梢眉尾都是媚态，长得一点都不含蓄，完全没有东方女子的韵味，风尘味十足。
付宁的眼睛小，还是单眼皮，五官比较小家子气，但她觉得自己这才是正经超模脸，虽则不惊艳，但极有东方特色，只有她这样的长相才能走到国际上去，而池伊伊的脸虽然美艳，攻击性强，但是太俗气了，大红牡丹似的，还有她那胸，穿着衣服都像是急不可耐地要跳出来，太形而下了，现在都说平胸穿衣好看，看国际上那些知名的超模，骨感的居多，像池伊伊这样肉感十足的，注定只能当个小小的网模。
网红脸，付宁在心里对池伊伊评头论足，也没有回应她的招呼，姿态尽显高傲。
孙一蔓倒是亲切，表情温婉地笑着说：“今天拍了一天，挺累的吧。”
“累是累了点，不过工作嘛，哪有不累的。”
孙一蔓打量了下池伊伊，夸道：“我设计这条裙子的时候就觉得你穿上去一定很好看，果然，我的想法没有错。”
池伊伊低头扯了下裙摆，“是裙子设计得好，我不过是锦上添花。”
“呵。”付宁没忍住嗤笑一声。
孙一蔓只是笑，温温柔柔的，又说道：“陆竞回来了吧。”
“没有啊。”池伊伊说。
“欸，他昨天晚上和我说今天就回玉城的啊。”
“今天？”
“嗯，还说回来一起吃个饭。”孙一蔓表情微讶，“他没和你说？”
“噢。”池伊伊坦然，“他一般回来后才会告诉我。”
“这样啊。”孙一蔓神色有愧，看了眼池伊伊，笑着说：“瞧我，兴许他是要给你个惊喜的，倒被我破坏了。”
池伊伊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陆竞这工作，全国各地到处跑，一走就是个把月的，你也受得了。”
池伊伊粲然一笑，“没什么，小别胜新欢嘛，每天腻在一起反而没感觉了。”
孙一蔓的脸色微微一变，付宁直接皱起眉，毫不掩饰她的鄙夷。
池伊伊似乎没注意到她们的反应，提着鞋对孙一蔓说：“蔓姐，没事的话我先去换衣服下班了，饿了。”
孙一蔓点了下头，一秒后又喊住池伊伊，“伊伊，我这边有个工作推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
“我之前参加线下交流会，认识一个朋友，他的店铺也在招模特。”
池伊伊一听有活就来了兴趣，她眉眼一弯，直白道：“有钱赚哪有不愿意的。”
孙一蔓犹豫了下才说：“他开的是情趣内衣店，你要是愿意接，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推给他，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理解的。”
“有什么不愿意，又不是当裸模，就是裸模那也是艺术啊。”池伊伊看向付宁，脸上笑嘻嘻的，“是吧，付小姐。”
付宁眼珠子微微一翻，不客气道：“这得分人。”
池伊伊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付宁的轻视，但她并未放在心上，倒不是因为她脾气好能忍，模特圈也有鄙视链，秀场模特很多都看不起平面模特，她在圈子里摸爬打滚这几年早就习惯了，为这种小事动肝火，不值当。
“也是，得看摄影师的水平。”池伊伊笑着说：“水平好的36Ａ也能拍成36D啦。”
“你——”付宁皱眉，疑心池伊伊在影射她，因为她就是平胸。
孙一蔓拉了下付宁，看向池伊伊忽然有点后悔，“你接这个工作陆竞会生气的吧，我看还是算了，是我脑子糊涂了，之前你说有模特工作一定要推荐你，我也是想帮你一把，倒是没考虑到陆竞的感受。”
“他管不着我。”池伊伊说：“蔓姐，谢谢你心里惦念着我，这工作我接了。”
孙一蔓反而迟疑了，“陆竞知道我给你介绍这样的工作怕是会不高兴。”
“我不说是你介绍的不就完了。”
孙一蔓稍有踟躇，最后下定决心般点了下头，“好。”
付宁看着池伊伊进了更衣室，眼神鄙夷，不屑道：“‘锦上添花’，她也是好意思讲，脸皮忒厚，听她这说话水平，学历就不高。”
池伊伊走后，孙一蔓脸上的笑意就淡了，“高中学历。”
“大学都没读？”
“嗯。”
“怪不得。”付宁嗤笑道：“看她那没见识的样子，都钻进钱眼里了，你说陆竞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女的？”
孙一蔓轻飘飘地回道：“别这么说，伊伊长得漂亮。”
“空有一副皮囊，气质太差了。”付宁看着孙一蔓，“陆竞以前不是喜欢你么，你们打小认识，青梅竹马，高考之后他还和你表白过，他大学谈的女朋友不都是照着你的模子找的么”
“不是我说，他的眼光下降得太厉害了，池伊伊和你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天差地别，要我说，你是大户人家知书达理的小姐，她就是青楼零沽色笑的歌女。”
“小宁，你的嘴太毒了。”孙一蔓虽这么说，语气和表情却并无不满。
“我说的实话，什么‘小别胜新欢’，我看就是她勾引的陆竞，你是不知道，有的女人对付男人可有手段了，陆竞肯定是一时给她迷住了。”
孙一蔓不语，垂下眼眸光微闪。
．
池伊伊换上自己的衣服，和拍摄组的人员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摄影地，她在外面扫了辆共享电动，骑车回了游民巷，在巷子外的小炒店占了张桌，点了两个炒菜，之后就拿出手机联系经纪人。
她签了个小型的模特经纪公司，经纪人Amy，她叫她A姐，A姐手上带着五六个像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公司活不多，大多都是网拍工作，基本上都是给电商做模特，杂志拍摄工作都极少，更别说广告之类的，公司签了二三十个模特，僧多粥少，工作摊到每个模特身上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签公司有利有弊，就算有了经纪公司，池伊伊还是常常要自己找单接，每单的薪酬还要被公司抽去三成，听起来挺亏的。她当过一段时间的野模，盈亏自负，现在电商发达，网模更是比比皆是，这工作门槛不高，长得中上，身材尚可就能干，现在很多大学生都会出来做兼职模特，狼多肉少，行业内卷，野模没有公司纯靠自己找活，很容易就吃了上顿没下顿。
她的公司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毕竟是圈内的，总有点资源，不管怎么样，都能兜个底。
池伊伊给经纪人汇报完今天的工作，又点进通告群里看了眼，A姐发布了新的工作任务，又是网拍，她大致扫了眼时间地点，在群里回了个“收到”后就遁了。
池伊伊点了一份青椒炒肉，一份凉拌青菜，菜上桌后她去打了碗米饭，坐下后就狼吞虎咽起来。模特需要保持身材，一般晚上她都不吃主食，但今天累了一天，胃里空空，不垫点东西她觉得自己可能撑不过今晚。
七月份的玉城溽热难当，即使太阳落了山，空气仍是燠热，吸进肺里都燥得慌，小炒店没有安装空调，店门口一架大的落地风扇呼呼地往里吹着，风扇摇着头雨露均沾。
池伊伊坐在靠门的位置，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风，哼哧哼哧地吃着饭，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她下班的时候没卸妆，此时脸上已浮妆，眼线都晕开了。
“伊美人，一个人吃饭啊？”
有人在旁边落座搭讪，池伊伊瞥了眼，见是住在楼上的李泽韦，问他：“韦小宝，你今晚不用去酒吧上班啊？”
“轮休。”
池伊伊点头，“也是，天天夜班，有两个肾也顶不住啊。”
李泽韦摆了下手，立刻澄清道：“别乱说啊，我做的正经工作。”
池伊伊盯着他瞧，李泽韦咳了两声说：“就陪陪酒，唱唱歌，跳跳舞，玩玩游戏，没别的。”
“没有贵妇朝你的裤裆里塞钱啊？”池伊伊笑得暧昧。
“瞧你说的，我可一直为你守着身呢，别人想要，我还不答应。”
池伊伊敬谢不敏，“无福消受，这年头清白不值钱，你还是别和生活过不去，碰到合适的就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吧。”
李泽韦气笑了，“我说你这人，不干老鸨可惜了。”
“我倒是想，没渠道啊。”
李泽韦凑过去，挑了下眉说：“伊伊，说真的，我还是不错的，你看咱俩就不要让房东赚两份钱了，你搬上来和我住，或者我搬下去。”
池伊伊被他头上的发蜡香味熏到了，她身子微微往后拉开距离，“我说好几遍了，男人我已经有了，暂时不想换。”
“你就忽悠吧。”
“我真有男朋友。”
“我搬来游民巷都半年了，从来没见过你说的男朋友。”
“他忙。”
李泽韦摆明不信，呵笑一声，说：“你要真有也趁早踹了吧，放着你这么个大美女守活寡，他别是不行吧。”
他大手一挥，颇为豪爽道：“游民巷里别的不说，想睡你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你没发现你点的青椒炒肉里的肉都比别人的多吗？”
池伊伊当然知道，不然她也不会时常光顾这家店，有便宜不占等于吃亏。
“他——”池伊伊正要开口，一旁的手机“叮咚”一声，有人给她发消息了，她瞟了眼，曹操发来的。
她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解锁，一边说：“我男朋友发的消息。”
陆竞只给她发了两个字：过来。
他每回从外地回来都这样，言简意赅，大爷似的，池伊伊早已习惯，往常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想到今天孙一蔓说的话，心里不由一阵不爽。
池伊伊快速地按键，故意问了句：干嘛？
口口。
那边很快就回道。
池伊伊呵呵一笑，手指翻飞：今天时间有点晚了，明天再见吧。
她把消息发出去后，忽觉得自己的情绪是莫须有的。
池伊伊没有撤回消息，她盯着屏幕等了会儿，很快对话框就往上挪了，陆竞什么话也没说，只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池伊伊气笑了，暗道这人真是无耻，忒下流了。
李泽韦对池伊伊有男友这件事一直存疑，他用余光去偷瞄她的手机屏幕，看到那张照片时忍不住骂了句：“卧槽！”
池伊伊不计较他偷窥的行为，还大大方方地点开照片放大，直接递到他眼前，笑盈盈地说：“看到没，我男朋友，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