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阁
审问的这段时间,因为太后格外难看的脸色,殿里的前所未有的寂静。
温宓蹙着眉尖,方才她一心铺在别的事情上面,就没注意到疼,这会儿一安静下来,胳膊上传来阵阵灼热的痛。
她咬了咬唇,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贤妃瞧见她脸色略显苍白,右手手臂上还带着濡湿的水渍,顿时了然。
她身子稍微往温宓那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殿中本就寂静,就算贤妃的声音再低,旁人只能听个大概,可两人这般动静,还是落入了旁人眼中。
皇后眸色微凉:“贵妃和贤妃在窃窃私语的说什么呢?可否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
贤妃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若是德妃,她早就怼回去了,可皇后她却不敢,一个不敬的帽子扣下来,她可不像贵妃一样有皇上护着。
温宓将耳边的发丝别在耳后,不带一丝温度的笑道:
“皇后娘娘多心了,贤妃并未与臣妾说什么,只是在说那些宫人会不会说实话罢了。”
皇后对温宓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可面上却是忍得住:“贵妃放心,只要不是有人蓄意威胁那些宫人,让她们说出实话还是很容易的。”
她说着话时,眼神紧紧盯着温宓,似乎温宓就是她嘴里所说的威胁宫人之人。
夏婕妤浅笑着应下皇后的话:“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不过此处有太后娘娘在,想来就算有心人存了那心思,怕是也不敢的。”
话落,皇后一直维持着的从容险些破功。
温宓更是忙用帕子遮住了唇,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夏婕妤这话,就是在明晃晃的说皇后咸吃萝卜淡操心。
皇后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把那口气憋回去,目光凌厉的看着夏婕妤:
“夏婕妤的口齿很是伶俐。”
夏婕妤仿若没听出皇后的讥讽,坦然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夸奖。”
皇后紧了紧拳头,不在说话。
德妃拧着帕子,嫌弃的扭头,不想看夏婕妤得意的样子,跟着贵妃久了,就都学了贵妃那不要脸的德行。
分开问话很快,一刻钟就结束了,各宫的宫人都带着证词候在了外面。
温宓请示太后:“太后娘娘,这证词……”
“都拿进来,哀家一一看过。”
太后老脸难看,她现在谁都不信任,只信她自己。
红玉转身出去将秋水阁宫人的证词都拿了进来交给太后。
太后一张一张的翻过去,刚开始并无什么有用的内容,直到看到不知是谁的供词时,脸色忽然就变了。
温宓看着太后越变越难看的脸色,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殿内众人的呼吸皆是小心翼翼的,就怕惹了太后的眼,被太后当成出气筒。
太后脸色虽难看,但还是沉着气看完了所有人的供词,然后,众人就见太后忽的抬手扬了手中的供词。
纸张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太后怒不可遏:
“贵妃,这就是你掌管的后宫?”
不看不知道,细看下去,她竟才发现,纵然有她给萱儿撑腰,可萱儿的日子依旧过得艰难。那些奴才,个个儿都不把萱儿放在眼里。
温宓不明所以,亲自蹲下去捡起供词,一目十行的看过。
供词上面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东西,可大部分都是在说王容华受了多少委屈,宫人不敬重她,令王容华整日心情郁结之类的。
温宓心中叹了口气,对于宫中无宠的嫔妃,纵然中省殿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没有亏待王容华,可冷言冷语王容华是没少受。
而导致王容华入宫近半年,尚是处子之身的缘由,是因为她。
也难怪太后突然朝她发难。
温宓没有辩解,只是顺从的跪在地上请罪:“宫人怠慢,臣妾有失察之责,事情过后,太后如何罚臣妾,臣妾都毫无怨言,只是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查出害了王容华的凶手。”
太后也知道温宓说的话是对的,况且,就凭着宫人的证词,顶多也就罚一罚怠慢的宫人,与贵妃并无多大干系。
她手指飞快的转了转佛珠,正准备说些什么,抬头就见赵景一身明黄色帝王朝服,满身威仪的走了进来。
众人一惊,不防皇上没有通报就直接进来了,忙跪下请安。
赵景对一旁跪着的人恍若未见,淡定自若的弯了弯腰对太后行礼,然后略惊讶的道:
“贵妃怎的跪在这里?”
太后一顿,刚要数落贵妃的罪责,就见赵景亲自弯腰将贵妃扶了起来。
在他弯腰时,脖子上挂的朝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是却遮不住赵景甚是温柔的关切声:
“地上凉,你身子又弱,先起来。”
跪着的众人闻言,心中满是苦涩,她们也在地上跪着,皇上却只心疼贵妃。
能不用跪着,温宓自然求之不得,顺着赵景的力道就站起来:“多谢皇上。”
当着众人的面儿,赵景什么也说不了,他收回手,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都起来吧。”
“母后,儿臣一下朝,就听说了王容华殁了的消息,还请您保重身子,莫要伤心太过。”
赵景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太后立时就从眼角挤出了几滴泪,装模作样的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处不明显的水渍:
“哀家如何能不伤心,萱儿她,她还这么年轻,也不知是谁黑了心肝儿……竟那么狠心……”
太后说着,还暗戳戳的看了温宓一眼。
温宓低着头撇了撇嘴,又不是她做的,看她作甚?
赵景对太后的视线视若无睹,只道:“母后安心,朕一定会查出凶手,给母后一个交代。”
高时站在殿门口,听到赵景的话,心里摇了摇头,皇上一听闻消息,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就赶过来,就是怕贵妃对上太后会吃亏。
这会儿更是当着太后的面儿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将贵妃撇的干干净净。
依他看,贵妃可不像是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纯良,若是贵妃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机,恐怕早在东宫的时候就没了命。
可偏偏皇上看不透,又或者,是看明白了,却下意识不去想,总以为贵妃出身微寒,年纪又小,便不自觉的护着贵妃,然后护着护着就成了习惯。每当有什么事情牵扯到贵妃,皇上的第一反应就是贵妃又被人陷害。
殿内,赵景坐在原本皇后的位置上,宫人又在太后右侧添了个凳子,众人落座后,先是让人说了之前查出的东西,然后秋水阁宫人的供词就被呈到了赵景眼前。
赵景只略扫了一眼,连碰都未碰,就挥手让人拿下去:
“这份证词并无多大用处,只是伺候的宫人着实不尽心,回头朕会让贵妃罚他们,给母后一个交代。”
说着,赵景叫了高时进来:“你亲自去,把秋水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给朕搜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还有,那些宫人,让小李子再拷问一次。”
高时领命退下,皇后惊讶出声:
“皇上,王妹妹已经没了,若是再搜宫,怕是不好吧。”
太后脸色也不好:“皇后说的没错,皇上,这是否有些过了?”
在这后宫,若是一旦搜了哪个嫔妃的宫殿,便是极大的不信任和侮辱,就算王容华死了也是一样。
当初温宓见红,又加上赵景刚刚登基,需要清理内宫,故而搜查了整个后宫。
可现在与当初的情况不大一样。
因此,就算温宓方才有这想法,也不敢提出来,只能靠审问宫人来询问。
赵景不为所动:“母后,朕也是为了给王容华一个交代,您也不想王容华走的不安心吧?”
皇后搬了王容华想阻止赵景搜宫,可赵景同样搬出了王容华说服了太后。
太后闭了闭眼睛:“罢了,只要能查出凶手,搜就搜罢。”
德妃捏紧了帕子,本也想附和皇后一句,哪儿知太后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她有些紧张,不着痕迹的侧了侧头,看了身后的花影一眼。
花影微不可察的点头,德妃这才送了口气。
她对花影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放心的。
温宓坐在德妃对面,瞧见她们主仆二人的动作,瞳孔微缩。
德妃果然有问题!
秋水阁就这么大,一刻钟的时间就足够宫人来回翻上一遍了。
但高时为求稳妥,硬是让人翻了两遍,就连外面花盆里和树下,都让人翻了一遍土。
也不知高时运气好是不好,一下子就从树下翻出来一个香炉。
高时探头闻了闻,被里面残留的香气呛得捂住鼻子。
他招呼小太监:“把这个东西呈到皇上跟前儿。”
殿内,赵景面色平静的转着拇指上的扳指:
“太医。”
慕太医上前,只闻了一下就同高时一样,掩住了口鼻。
赵景瞧见,神色微冷,挥了下手,端着香炉的小太监就退了下去。
“是什么?”
慕太医掀开太医官服跪了下去:“回皇上,里面的香,正是令王容华中毒致死的主要原因。此香单独使用并无太大关系,只是与虾相克,若是用了虾后,再燃此香……”
慕太医没把话说完,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景扯了扯唇角,讥讽道:“还真是心思缜密。”
挑什么时候下手不行,偏偏要挑昨晚。
温宓见他说完后久久不出声,就提议道:“皇上,这香,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就出现在秋水阁的。不如问一问中省殿的总管?”
总是有人见不得温宓好的,她刚建议完,林嫔就佯装不解的说了句:
“为何不是问王容华的贴身宫女?身为贴身伺候王容华的人,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温宓挑眉看她,林嫔毫不心虚的对上温宓的视线:“贵妃娘娘为何这般看着臣妾?”
“没什么,只是有些诧异,你竟然能想到这一点。”
话外之意,就是既然你想得到,本宫自然也能想到,用得着你多说?
林嫔原先没听出温宓话中深意,还是看见贤妃忍俊不禁的表情时才反应过来。
她愤愤的咬唇,想着反驳回去,结果却感受到上首传来一股子凉意,冻得她开不了口。
温宓正了正神色,征求赵景的意见:“皇上如何看?”
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去审问王容华的贴身宫女坠儿,温宓表示,那个坠儿一定有问题,所以她的话不可信。
赵景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只看了高时一眼,高时就知其深意。
中省殿总管来的很快,来的时候还特意带上了各宫分发熏香的记录:
“回皇上,太后娘娘,各位主子,此香名为母丁香,因为数量稀少,且味道浓郁,故而大多数主子们都不喜欢。根据册子上记录,母丁香,唯有刘嫔主子曾去领取过,其余便再无人使用。”
刘嫔二字一出,德妃倏然放松了身子,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德妃是放心了,可刘嫔却是一头雾水。
她眸子里充满了迷茫:“不可能,什么母丁香,本嫔连听都不曾听过,又怎么会让人去领?定然是你在陷害本嫔。”
刘嫔指着叶总管,脸色涨的通红。
叶总管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没生气,好声好气的道:
“刘嫔主子若是不信,大可看一看奴才手中的册子,上面记的清清楚楚,连您什么时候派人来取,又取了多少分量都记的一清二楚,又怎么会有错?”
叶总管说完,刘嫔顿时就夺过他手中的册子,翻到了那一页,果真,上面白纸黑字,分毫不差。
刘嫔浑身无力的跌倒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温宓看的直皱眉,她瞧着,刘嫔的作态不像是假的,可不是她宫里的人去领的母丁香,难不成有人冒充?
温宓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替刘嫔说句话:“皇上,太后娘娘,臣妾看刘嫔不像是知情的样子,许是其中另有隐情,不若让刘嫔宫中的人都叫来,让那日记录的人认一认?”
赵景看着刘嫔的样子,也觉得不大可能是刘嫔做的,但不大可能并不表示就不是她做的,故而他是有一分保留的。
不过温宓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真的是刘嫔所为,对峙过后,也算是让刘嫔心服口服。
刘嫔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温宓会站出来替她说话,心里略有些复杂。
翠微宫离凝华宫不远,脚程快的话半刻钟就能跑过来。
与此同时,叶总管也让人叫了那日当值的小太监常三儿来认人。
翠微宫的宫人一字排开,常三儿一个一个看过去,看一个便摇摇头,直到全部看完,他也没认出那日去领香料的人。
常三儿把这一结果说出来时,刘嫔似失了力气一般,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德妃却浑身僵住,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她明明……
温宓似不经意扫过德妃,又很快移开视线。
这是她第二次发觉德妃的异常。
一次说明不了什么,可接连两次,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贤妃嫌弃的瞥了刘嫔一眼:“行了,既然证明你是无辜的,还哭什么哭?不嫌丢人啊。”
没有像贵妃一样一哭就让皇上心疼的本事,就给她好好儿憋着,哭的她头疼。
刘嫔哭声一滞,忙捂住嘴,咽下了哭声,生怕也惹了皇上厌烦。
好容易查到这里,结果线索就又断了。
赵景眸子里似淬了寒冰:“区区一个奴才,若无人吩咐,决不敢如此大胆,你们倒是好能耐,朕真是小瞧了你们。”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应该能看出来谁是幕后黑手了叭【狗头】感谢在2021-07-25 21:43:10~2021-07-26 22:3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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