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宓虽算不得有多聪明,但也不傻,慕太医临走时的话,自是让她察觉出了几分端倪。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她与慕太医并无交集,他却愿意帮她,这不能不让她多想。
可是他又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官职?银钱?
不知为何,温宓直觉慕太医并非那样的人。
她摇了摇头,索性没再想,左右也想不出来,又或者说,温宓可以想出来,却不愿朝那个方向去想。
窗外的雪花不知何时越飘越多,温宓望着窗外,忽然说:
“幼白最近怎么样了?”
她去浣衣局也有小半月了,不知伤养好没。
丝雨几乎日日去浣衣局看幼白,对她的伤势也是很了解的:
“娘娘放心,幼白的伤并无大碍。”
那日幼白虽然见了血,但只是看着严重,将养半月也就无碍了。
温宓放心了些:“要尽快送幼白出宫了。”
不然,之后事情一多,可能就顾不上她了。
因此,在赵景再次来雅安宫时,温宓便和赵景提了这件事。
“皇上罚也罚了,幼白也知道错了,皇上不若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就放过她吧。”
赵景皱着眉,有些不满:
“怎么?你还是想把那个婢女调回身边?”
那样没规矩的奴婢,若非他顾忌着宓儿身为贵妃的颜面,早就打死了。
温宓微嘟着唇:“臣妾也知道幼白行事不够稳重,但她从小和臣妾一起长大,又伺候臣妾多年,心中难免不忍,不如皇上就给她一个恩典,放她出宫如何?”
幼白的年纪还不到二十五岁,正经的出宫是不能了,便只能求了赵景。
赵景一听不是要让幼白回来伺候,放心了许多,也不欲在温宓面前当恶人,就点头同意了。
在太后寿宴的前一日,幼白终于养好了伤,离宫之前,幼白哭的稀里哗啦的,她拜别温宓时,抱着温宓的大腿:
“娘娘不要赶奴婢出宫,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温宓无奈,她看了眼丝雨,丝雨会意上前扶起幼白:
“莫要哭了,娘娘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出宫,就只能在浣衣局熬日子了。”
浣衣局是宫中最低贱的地方,幼白从小也算的上娇生惯养,定是受不住那番苦的。
幼白站起身,抽抽噎噎的:“奴婢舍不得娘娘。”
“你放心,本宫已经派人给娘亲送了信,出宫后先在温府待一段时间,娘亲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的,毕竟你伺候本宫这么多年,也该嫁人了。”
温宓待幼白不可谓不尽心了,连她出宫后的日子都考虑好了。
幼白终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温宓忽然就有些伤感,以后在这宫里,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低头温柔的看着小腹,很快,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也该出生了。
丝雨见温宓不大开心,便故意讨巧:
“娘娘让夫人给幼白找门好亲事,不知日后奴婢出宫有没有呢?”
这句话转移了温宓的注意力,她笑着打趣:
“放心,到时你和月莹一个都跑不了,若是有心仪之人便告诉本宫,本宫求皇上给你们做主。”
月莹闻言,羞涩的低下头:
“奴婢,奴婢才不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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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九,多日阴沉的天终于放晴,道路上的雪都凝结成了冰,宫人们忙着打扫,以免路面太滑,摔了主子们。
半下午的时候,温宓才起身装扮。
这个时候,温宓的月份已经很大了,按理说可以请旨不去寿宴的,但若是不去的,今晚温宓的谋算又如何进行?
所以她硬是撒娇歪缠的让赵景松了口。
温宓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头上的七尾凤簪,毫不犹豫的伸手拔下,将面前摆着的牡丹簪子递给丝雨:
“本宫不是说了,今儿就戴这个。”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丝雨只好把牡丹簪子簪在梳好的发鬓上。
见温宓装扮好了,月莹才上前一步说:
“娘娘,刚才小李子来传话,说皇上去了慈宁宫接太后娘娘,让您先去太和殿。”
温宓微微颔首,她也没想着他能来接。
不过当她出了宫门时,却看见小李子候在仪仗旁,不免惊讶道:
“你怎么还在?”
小李子打了个千儿笑道:“皇上不放心娘娘,特意让奴才护送您去太和殿。”
太和殿位于乾清宫以左,是历来后宫筹办宴会的地方,中秋时的宴会就是在太和殿办的。
温宓是掐着时间到的,这次宴会和中秋时不同,中秋时太后不在,温宓就被安排在了上首右侧,但这次太后既然来了,温宓就只能同贤妃坐在一桌。
她刚坐下,贤妃就凑近了温宓,小声道:
“娘娘月份都这么大了,为何不在宫中静养呢?”
贤妃这话并无恶意,反而带着关切,温宓笑了笑:
“太后娘娘寿宴,本宫又岂能不参加?”
贤妃想起往日太后对贵妃各种刁难,讪讪的闭上嘴。
温宓扫了眼桌上的汤盅,隐晦的朝身后的丝雨看了一眼,丝雨捏着袖子中的纸包,抑制不住的出了冷汗。
没让殿内众人久等,就听殿外一声响亮的通报: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听了通报声,忙跪地行礼,温宓挺着肚子,也要跪下请安。
别的日子也就罢了,太后的寿辰,这一礼是免不了的。
赵景与皇后一左一右的扶着太后,将太后扶到位置上坐下,转身看着跪地行礼的众人,头一个就看到了跪的艰难的温宓,他拧眉叫起:
“都起来吧,坐。”
温宓垂着眸子,任由丝雨和月莹将她扶起来。她身子重,仅凭丝雨一人是扶不起来她的。
正主来了,寿宴自然要开始。
皇后笑意盈盈的对着太后道:
“母后,今儿个是您寿辰,儿媳特意从宫外请了戏班子给您贺寿,不如现下便传?”
太后笑的合不拢嘴,连连道:
“好好好,皇后有心了,那便传吧。”
东云拍了拍手,殿里搭好的戏台子上就站了人开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温宓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听不懂,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汤盅里的汤。
皇后视线落在温宓身上,本是想向温宓示威,可却不经意瞥见了温宓头上的牡丹簪子,皇后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她扯着唇角,勉强维持着笑意:
“贵妃妹妹头上的簪子倒是别致。”
温宓抬头朝皇后看去,眸子里带了一丝挑衅,伸手摸了摸簪子,笑的羞涩:
“这簪子,还是皇上赐给臣妾的呢。”
那抹挑衅一闪而过,快的旁人丝毫不曾发觉,独独只落在了一直盯着温宓的皇后眼中。
皇后咬着后槽牙,恨得不行,却偏偏拿她不得,只得装模作样的说:
“只是本宫怎么瞧着那雕花,像是牡丹呢?”
皇后与贵妃之间的对峙,本就引人注目,虽视线没看着两人,但都竖着耳朵听着呢。
可牡丹二字一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了温宓的头上。
太后眯了眯眼,有些不悦:
“贵妃,那簪子上可是牡丹?”
牡丹代表了正室,太后自己也是正室,所以她容不得正室威严被挑衅。
温宓的手不曾离开发鬓,她一点也不紧张:
“回太后话,这簪子,却是牡丹。”
不出众人所料的,太后当即就怒喝:“贵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佩戴牡丹,难不成你有心觊觎皇后之位?”
这话说的甚是诛心,若是换一个人,早就跪下认罪了,偏偏是温宓。
她笑的娇柔好看:“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方才说了,这簪子是皇上所赐,臣妾如何就戴不得?”
“至于您说臣妾觊觎皇后之位,那可真真儿是冤枉臣妾了,皇后娘娘尚在,又如何轮得到臣妾呢?”
太后一噎,气的身子颤抖,她指着温宓,扭头看着身侧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赵景:
“皇上,你看这就是你的好贵妃,忤逆不孝,顶撞哀家,是想要气死哀家才罢休吗?”
忤逆不孝,这个帽子扣下来,传了出去,温宓该如何做人?
赵景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温宓,随即收回视线,笑着安抚太后:
“母后,贵妃并无此意,贵妃只是为了表示对御赐之物的看重才戴上的,哪里就有母后说的那般严重。”
有了殿里发生的这场大戏,台上唱戏的人早就退了下去。
太后能随意责骂温宓,却不能不顾赵景的面子,见赵景给的理由足以保住自己的面子,脸色缓和了许多:
“照这么说,是哀家冤枉了贵妃?”
皇后听出太后想要轻拿轻放的意思,当即就不干了:
“贵妃妹妹行事素来谨慎,这簪子何时戴不得,偏偏要在母后的寿宴上戴?”
还惹出了这般风波,这岂不是故意让太后发怒?
果然,皇后这话一出,太后的脸又变得阴沉起来。
赵景一个眼风扫过去,皇后坐的笔直的脊背有些僵硬,但还是坚持着不曾松口。
今儿个这事儿若是被轻拿轻放,日后她皇后的威严,岂不是任谁都可以挑衅?
温宓莞尔一笑:“正是因为臣妾重视太后娘娘,所以才会在今日戴上。”
“贵妃娘娘真的是重视太后娘娘吗?可不要弄巧成拙,给太后娘娘添了堵才好。”
王嫔坐在夏容华下首,一脸的不忿。
温宓的视线在大殿中扫视了一圈,见众人脸上不是愤怒便是看好戏的神情,轻笑一声扶着腰身起身:
“想来太后娘娘该是不想看到臣妾,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赵景抿唇,想了一下,到底同意了,他吩咐高时:
“送贵妃回宫,小心伺候。”
他记得,宓儿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为何今日这般反常?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赵景费了一番心思安抚太后,太后的脸色才恢复过来。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温宓勉强福了福身子就告退了,桌上那汤盅里的汤,已然下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