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朦胧,浅浅光亮隔着楹窗透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一片黑暗,唯有一支烛火微弱的在强自照亮着角落。
给刘贵嫔和大皇子看诊的太医跪在地上,冷汗从额头上滴落,在猩红色的地毯上晕染出一片深色。
他尽力稳住有些颤抖的声音:
“……刘贵嫔在有孕时接触了麝香,所以大皇子的身子才会这么弱。”
赵景背对着太医站着,昏暗的光线以至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高时听了太医的话,有些心惊。
皇上明知德妃熏香用久了,身上难免会沾染些麝香的味道,而刘贵嫔日日请安坐在德妃身侧,哪儿能一点都不受影响。
只是,若非当初温妃娘娘闹了一出,坐在德妃身旁的,就是温妃娘娘了。
可他想不明白,皇上怎会断定温妃娘娘会闹呢?
高时低着头,尽量收敛呼吸,当做自己不存在。
好一会儿,才听到皇上问:
“弱症可有何影响?”
太医拱手:
“大皇子的身子较之常人,极易生病,若是长大,除了不能习武,其余与常人无异。”
太医说的保守,他没说的是,大皇子也极有夭折的可能。
话中意思,赵景和高时皆听的明白。
太医说完后,就额头触地,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似久到蜡烛都快燃尽,赵景才出声:
“大皇子日后就交给你来照看,尽你所能即可。”
太医闻言,颇有些苦不堪言,但也只能领旨谢恩:
“臣,遵旨。”
“下去吧。”
太医退下后,又是一阵静默。
赵景头疼的捏了捏额角,倏然问道:
“你说,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明知后果如何,却不加以制止。
高时被这句话吓得一哆嗦,他唇有些抖,好半晌才,高时才干笑着说:
“奴才虽不知皇上为何这样做,但却知道,皇上是一片慈父之心的。”
“慈父?”
赵景的声音有些嘲弄,却没再说什么。
高时往前走了两步,劝道:
“皇上,夜深了,奴才服侍您就寝罢。”
见赵景随意的点头,高时的手刚碰上赵景的腰封,就听得殿外小李子焦急的道:
“皇上,温妃娘娘梦魇了。”
————
赵景赶到雅安宫时,太医也才刚到,他来不及行礼,就听得一声:
“免礼,跟上。”
太医一愣,忙提着药箱紧跟在皇上身后。
开玩笑,皇上都这么着急了,他敢怠慢么?
寝殿中,温宓正靠在丝雨怀里,脸色煞白,皙白的额头上还冒着冷汗,脸上的惊恐尚未褪去,就见赵景匆匆带着太医进来。
温宓见着赵景,不知怎的,心中就有些委屈,开口喊了声皇上,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下来。
赵景面色当即就变了,他大步上前,从丝雨手中接过温宓,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扭头吩咐还在喘气的太医:
“还不快过来诊脉。”
太医见赵景紧张的样子,心中直呼倒霉。
为何今日偏偏是他当值?
温妃娘娘素来受宠,又有着身孕,若是他诊出不好,怕是自己也会跟着不好。
可他别无选择,只能认命的跪在床榻前请脉。
约莫过了一刻钟,太医收回手,提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他膝行后退了几步,回禀道:
“回皇上,温妃娘娘孕中多思,许是白日里见了什么令自己害怕的事情,这才被魇着了。”
赵景拧眉,不耐烦听太医这些话,只问道:
“你只说璟妃有无大碍?”
太医抖动的胡子一停,有些尴尬:
“温妃娘娘并无大碍,待臣开一副安神汤,娘娘服下即可。”
赵景挥了挥手,让太医下去熬药,他自己则垂眸看着温宓,语气温柔:
“是白日里被吓到了?”
温宓委屈的点头,她明明入睡前还好好儿的,可一睡着,满脑子就是大皇子那张青紫的脸,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赵景轻轻抚着温宓的脊背,诱哄道:
“和朕说说,宓儿都梦见什么了?”
温宓一双手紧紧攥着赵景的衣袖,似乎害怕极了,她细细抽噎着:
“臣妾梦见,梦见我们的孩子,他……他……”
赵景见温宓的样子,就知不是什么好梦,他有些后悔,为何要问这么一句。
没等温宓说出后面的话,赵景忽的伸手捂住了温宓的唇。
他安慰道:
“宓儿莫怕,那都是梦,是假的,我们的孩子好好儿的。”
赵景一只手放在温宓凸起的小腹上,那一块儿凸起,正好被赵景正只大掌覆盖着。
温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温宓的睫毛轻颤了颤。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仰头看着赵景,坚定的重复:
“他会好好的,对不对?”
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朝赵景要保证。
好在赵景没让温宓失望,他点头:
“朕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太医熬的药很快就被端上来,丝雨吹了吹碗中褐色汤药,小声说:
“娘娘,奴婢伺候您喝药。”
温宓闻着丝雨手中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儿,刚想扭头,碗就被赵景拿了过来:
“朕来喂你。”
温宓看着眼前的勺子,还没喝,就已经觉得自己口中泛着苦意。
思考再三,温宓一把夺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许是喝的急了,脸色憋的有些通红。
丝雨忙递了蜜饯,直到含进口中,温宓才觉得苦味儿去了一些。
赵景看的好笑,他摇了摇头,无奈道:
“你呀,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怕吃药。真不知若将来孩子随了你,该是何等娇气。”
若是个公主,娇气也就罢了。
若是个皇子,还这般娇气,只想一想,赵景就想着要揍他一顿。
温宓这会儿似是缓过劲儿来,不服气的嘟唇:
“像臣妾怎么了,臣妾长得这么好看,像臣妾也不亏。”
说这话时,温宓一点儿也不知谦虚为何物。
虽然,她的容貌的确没什么人比得上。
赵景微微勾唇,见她状态好了一些,也不欲与她争辩,当即就把温宓平放在床榻上:
“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就算你不睡,朕的皇儿还要休息呢。”
说完,赵景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两步,袖子就被温宓给拽住了。
赵景扭头,含笑问:
“怎么了?”
“臣妾要您陪着。”
自温宓有孕后,碍于规矩,两人便再也未曾同寝过。
温宓话落,赵景有那么一瞬没说话,温宓以为赵景要拒绝,不由得失望的松开了手。
哪儿知手还未曾收回去,就被赵景给握住了,他另一只手刮了下温宓小巧的鼻头:
“想什么呢,朕只是去洗漱。”
他本就没打算走,规矩什么的,那是管着旁人的,不是管着自己的。
有了这句话,温宓当即眉开眼笑:
“那臣妾等着皇上回来。”
————
翌日,天光大亮时,温宓才迷迷糊糊醒来。
她习惯性的准备翻身,却发现腰腹处搭着一只手臂。
温宓侧头看去,果然瞧见赵景尚未起身。
温宓有些惊讶,哪次她起身时,这男人不是早早的就不见了人影。
如今这般,她醒了,赵景还在睡着倒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温宓眼珠子转了转,鬼溜溜的打着坏主意。
她伸出手,正准备在赵景脸上作怪,手却忽的被人抓住了。
毫无意外的,温宓对上了一双极为深邃的眸子。
“宓儿准备做什么?”
赵景才醒,声音带着沙哑的磁性,好听极了。
温宓的脸颊稍红,她心虚的移开视线:
“臣妾只是看时候不早了,想叫您起身罢了。”
赵景唔了一声,偏头去看,果然见外面太阳高升。
他揉了揉额角,解释道:
“今日休沐。”
温宓撇撇嘴,她才不是想知道这个呢。
不过,好歹解释了,她也总得给个面子不是?
故而,温宓笑道:
“那皇上陪臣妾用了早膳再走?”
赵景捏了捏温宓的脸颊,随口应了。
用过早膳,温宓看着赵景走远的背影,才转身回去。
一回到殿里,就见月莹候在殿内。
温宓想起昨日在御花园瞧见了王宝林,才明白月莹为何候在这里。
被扶着坐在软榻上,她挑眉问:
“可是发现了什么?”
月莹浅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
“这是奴婢在王宝林待的那个地方找到的。”
温宓接过一瞧,上面不过绣了一朵芙蓉花,她有些纳闷:
“不过一方帕子罢了,何至于王宝林亲自去找?”
不仅身边未曾带着婢女,还将自己弄得那般狼狈。
话落,温宓又新奇道:
“这刺绣倒是精美,本宫不记得宫中何人有如此高超的绣工。”
她的吃穿用度也算得上精致,除了不能用金器外,几乎一应用度皆可同皇后比肩了。
不是最好的,殿中省还不敢送来雅安宫。
可这帕子上的绣工,温宓的的确确不曾见过。
丝雨犹豫了下,说:
“说不定,这上面的绣花是王宝林自己绣的呢。”
温宓觉得不是没可能,只是王宝林行事着实怪异。
想了想,温宓还是吩咐道:
“你拿着这帕子去趟殿中省,问一问总管,这是谁的手艺,就说本宫格外喜欢这方帕子,想让这绣娘替本宫裁制一身宫装。”
丝雨接过帕子,行了个礼就往外走,又被温宓叫住了:
“从殿中省回来后,在去趟锦华苑,让夏容华多注意些凝华宫。”
若是换了个人,许是温宓还不会这般大题小做,可谁让王宝林姓王呢。
只这一个姓,她就不能轻易放过。
丝雨自是知道温宓心中的结。
若说娘娘之前未曾差些因为太后小产时,尚存了几分讨好太后的心思,那在这之后,就是见不得王家人有丝毫的顺心。
作者有话说:
关于加更:我尽力在24号万更
一个字存稿还没有的我竟然敢说大话。【流泪】
不说了,去码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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