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簌簌一动都不敢动了, 两只手紧抓着座位,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嗓子中又发出很小的声音, 道着, “殿下,好了, 好了好了。”
萧珏微微抬头。
他没听到胎动,倒是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男人唇角微扯, 起了身, “你这小家伙, 紧张什么?”
簌簌被他这般打趣的一唤, 小脸儿更红,嘴唇嗫喏, 没说出话来。
萧珏不紧不慢地回了去,也便就此罢了。
返回竹苑,马车停了, 他抬手挡着车檐,单手抱她下来, 这宿, 他没走。
小簌簌沐过浴后出来, 便瞧了出来, 他的意思似乎是要睡在这儿了, 是以, 她上了床后, 乖乖地去了里边儿,给那男人让出地方来。
那男人洗过澡后敞着怀儿回来,坐在了外头。
簌簌把自己裹在香衾中, 只露个小脑袋。
萧珏上了床后,曲肘抵在床上,侧身朝里,大手很随意地扒开了小姑娘的被子,打眼儿一看,只见人穿的严严实实,正仰着雪白的小脸儿,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男人“嗤”了一声,剑眉微蹙,旋即凑近了那香喷喷的小人儿,哑声道:“你这是有多怕孤睡你?”这说话之间,嗅着她的香气,与她鼻尖相碰,含住了她的唇瓣,但裹了两下而已,倒是松开了她。
如此簌簌也吓坏了,手下意识便摸向了小腹。
萧珏倒是没继续要怎样,唤人递来书,坐起了身去,让她睡了。
簌簌这方才放了心,转眸扫了一眼那男人手中拿着的书,瞧着名字,那好像是本佛书?
她心下极为好奇。
萧珏竟然还看起了佛书?
在簌簌看来,他是一个鬼神不惧的人,还能静下心来,看佛书么?
夜晚很快静了下来,屋中烛影摇摇。
簌簌枕边放着的那半块白玉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萧珏是看上了佛书,且恰恰是在看那婆娑蛮咒.......
早在桃花庄,他便零零星星地做过一些奇怪的梦。
梦中有他,有顾簌簌,还有那桃花庄他与顾簌簌所居的小屋,甚至连那猫狗都是一模一样。
梦很清晰,他的感受也很真实,甚至连疼仿佛都亲身经历了一样,但那梦,却与现实有些不同。
他比现实伤的重,也并非是和这小姑娘一起到的那村庄,而是在此初遇。
他独自一人漂来。
而她本就生活在此。
是她,救了他。
一切还要从头说起。
那时四月之初,阳光明媚,他遭了萧奈的暗算,右腿与心口均中了箭,与今生一样,跳下了矮崖,而后被湍流的河水冲到了未知之地。
那未知之地,就是桃花庄。
他不知道他是遇难后过了多久才有的意识,只知道自己睁开眼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第一人便是那小姑娘,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也是那小姑娘在唤他......
但他不认得她。
非但是不认得她,便连他自己是谁,他都不记得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接着他便再度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等再睁开眼睛后,已经躺在了床上,胸口和腿上的伤已被那小姑娘处理,包扎好了。
但他昏昏沉沉,一直发着高烧。
那小姑娘在他身边忙忙碌碌,也在他耳边叨叨咕咕,不断地在安慰他,告诉他别害怕。
他依旧脑中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好似一直在死亡的边缘徘徊,醒了昏,昏了醒,意识很浅很淡,记忆中只有他初醒时看到的那张她的小脸儿,耳边也只有她一个人软柔的小声音........
那个声音,在他生死之间,不断地唤着他,不断地把他从死亡中唤醒,不断地告诉他要振作。
终是整整过了七天,他方才脱离了危险,真正地醒来,但他的右腿一动也不能动了,且除了她以外,他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到了这里,更不知道是谁把自己害成了这样。
他什么都不知道,半丝记忆都无。
那种感觉,好似人黑夜中走在钢丝之上,什么也看不见,不知他人的目的,不知自己的仇人是谁,在哪,亦不知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好像随时可能跌下万丈深渊,如此,让他阴郁,甚至自闭。
与他的阴郁恰恰相反,见他醒了后,那小姑娘极为欢实,更很兴奋,在他身旁,软软的小嗓音一直没闲着,笑吟吟地与他说话。
“你终于醒了!”
“你还疼不疼?”
“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住哪?”
“你怎么漂到这来了?”
“是谁伤了你?”
“你几岁?”
她问了他许多问题。
他一句也回答不上,加之肉-体的疼痛,让他愈发地烦躁,终是冷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他冷着脸,沉声如此道着,她显然一怔,小嗓子中发出了很小很软的声音,而后又小心地望了他好一会儿,终是走开。
但不时之后,她又跑了回来,还是那一副天真烂漫,欢天喜地的模样。
她不知从哪采了许多的花儿,捧在手中给了他,道着,“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又很疼,所以心情不好,但不要难过,至少你还活着!活着,便会有希望,你看这花儿,多美,多香,等你好了,过阵子复原了,就可以出去看花,看草,看天,看地,跑跑跳跳了,多好!所以别难过,开心起来呀!”
她说着把那一捧花递给了他。
但他依旧,“我说,滚。”
她一脸茫然,也很无辜。
“你别这样,我走了,谁照顾你呢?你想想开心的事,多笑一笑就好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相信我!还有,不要总说‘滚’好不好。”
他没再说,但也没笑。
那小姑娘忽闪着长长翘翘的羽睫,很小心地看了他许久,而后将花儿插在了一个瓶子中,摆在板凳上,又将板凳挪到了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摆好了后,很是满意,终是回眸,朝着他微微一笑。
彼时阳光正浓,那笑像他阴郁内心中的一束光,就那么不经意间,照进了他的心里,刻在了他的心上。
她是五日后方才知道他失去了记忆的。
他没主动与她说。
他没主动和她说过任何话,态度依旧恶劣,只是她再度问起之时,他冷淡,言简意赅地答了话。
然她对他的冷漠一点都不在意,相反对他更好,照顾他,开导他,始终暖的像一个小太阳一般。
“连名字都不记得了,那我给你取一个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四毛!”
她眉眼弯弯,笑成了月牙形,抱着怀中的小白猫,拎起它一只爪子,朝着他挠一挠,跟他挥挥手,逗他笑,哄他开心。
但他依旧没笑。
他笑不出来。
他行动不便,已经残废了,更什么都记不起来,依旧话很少很少。
但却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注意了那女孩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注意起了她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与他所说,还是与他人所说,亦或是与家中的猫狗所说。
他的全部世界,整个记忆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每一个表情。
便就这样,他开始为她牵心。
每听她在厨房中,亦或是绣花之时,不经意的一声呻-吟,或是见她什么时候微微蹙了眉,仿若哪里不适之时,他都会有牵心之感。
而后当她再来到他身边,他便会把她从头到脚地仔细查看一遍,去寻找她有无受伤之处,有无妆容变化的地方。
他也曾几次三番地想直接问她,关怀她,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她每天都笑盈盈的,为他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逗他笑,给他讲邻里间的趣事,教他心怀希望。
她是他黑暗内心中唯一的光。
但他依旧从未主动和她说过话,更从未关怀过她,从未为她做过什么。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
她去河边洗衣,招来了别村的两个无赖。。
他在屋中听她软软地声音,反击着别人,听到两个男人在外嬉皮笑脸地朝她吹着口哨,说着一些不三不四,大胆放-浪的话。
他缓缓地攥上了手,且越攥越紧。
终,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站起来的。
他拎着一把椅子便出了去,直奔门外那俩个男人,一下便将那椅子抡在了其中一个的头上,且骑在了那吓惨了的男人身上,将他置于死地般的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