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 深夜,外面瓢泼大雨,两名太监抬着个麻袋匆匆从长乐居中出来, 自太子府后门避人耳目地出去, 上了马车后,直奔柳絮巷的一桩宅子。
待到了地方, 将那麻袋抬下,抬入宅子的院中。
那院中宅子的门被人推开, 碌碌地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 开门的瞬间, 清晰可见, 屋中乱七八糟,那嬷嬷手中捧着个包袱, 里头装了不少的东西,朝着那两个太监抬手示意着。
天空中大雨瓢泼,黑夜光线甚暗, 两名太监会意,将那麻袋便在外头打了开来, 将其中的一具尸体丢在了房屋之下的台阶上。
那尸首背身趴在地上, 其后背上有着明显刀伤。
继而一切办妥之后, 门前的嬷嬷便四敞着那房屋的屋门, 打着伞同两名太监匆匆离去。
黑夜, 大雨如注, 砸在地上, 砸在泥土中,砸在那尸首的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躺在地上的尸首, 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半个时辰之后,长乐居中
大雨依旧,屋中房门紧闭,不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回来,卧房中响起了她低低的声音。
“都办妥了,弄得像入室抢劫一样,太子妃放心。”
“那宅子是她的一处私宅,多年前买的,她与我说过。”
“适才深夜奴回来,没任何人看到奴。下午出去时,奴特意穿了和她今日来时穿的同一款衣服,且遮了脸,旁人只道是她来了又走了,断不会想到是奴假扮的。”
“所以,就算她事先和夫人说了来太子府了,也无妨。”
“等夫人发现她失踪了,问起,太子妃便假装不知,一口咬定人来了又走了便可,有的是人能为太子妃的说法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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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声,化作了一声花瓶的碎裂声。
两日后,认亲当天下午。
太子府,长乐居
程妤回到府中,关了门便狠狠地将花瓶砸碎了去。
“顾簌簌!你怎么不死?你为什么要出现?你毁了我了!”
“太子妃!”
程妤极度愤怒,又抄起了一个玉瓶,被姜嬷嬷赶紧截下。
“太子妃冷静啊!”
屋中的幺儿瑟瑟发抖,声音都是颤抖的。
“太子不会,不会是,是要太子妃把太子妃的位置也给那顾簌簌吧!”
姜嬷嬷使劲儿地掐了那幺儿一下,恶狠狠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东西!”
程妤红着眼睛,更是抬手就给了那侍女一巴掌!
“你倒是巴不得了是不是?本宫凭什么把太子妃的地位让给那个贱人!凭什么?”
这一巴掌可是不轻,那幺儿的脸顿时肿了,更是忍也忍不下,哭了出来。
程妤厌恶到了极致,“来人,把这个死丫头给我锁回屋去!”
幺儿当即被人带了下去。
姜嬷嬷拍着她的背脊,一点一点地安抚。
“太子妃万万要冷静,发泄发泄也便是了,眼下还是想办法为重。”
“要本宫白白便宜了顾簌簌那个小贱人,本宫心不甘!太子要干什么?他什么意思?他帮着那个贱人揭发了本宫不是程家血脉,他真的是想废了本宫让那个贱人做妻?那本宫是什么?要本宫在她之下变成妾?本宫要从程家二小姐变成程家养女,还要从太子妃变成太子的妾?什么都让给她?凭什么,凭什么?本宫心不甘!!”
姜嬷嬷道:“太子妃莫要急,要奴说此事也并非便是板上钉钉了。此事涉及皇家,事关重大。太子虽贵为储君,但眼下后宫之中兰贵妃最得盛宠,其子六皇子梁王箫奈名声大起,也愈发地讨皇上欢心,他舅舅前两个月还刚立了战功,实力着实不可小觑。太子此时换太子妃,显然并非明智之举,大局为重,太后和皇后娘娘未必许他废了太子妃。眼下于太子而言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没准到了皇后与太后那会被姑且压下来。太子就算真有心想废太子妃,也要等时机,这一等,可能便要等到登基之后,只要我们有时间,一切便都好说。那个小贱人,如若是这期间神不知鬼不觉死了,事情不就了结了?她哪来的好命取代太子妃?”
程妤听了她说这话,渐渐地镇静了下来。
前朝之事,她虽然知道的不多,但重要的当然还是都知道的。
尤其那梁王箫奈乃是太子最大劲敌的事,她如何不知晓。
接着只听那姜嬷嬷又道:“而且,太子妃想,殿下既然已经查到了那婆子,想来应该也知道了那婆子与太子妃有联系,可殿下并未提及此事,可否说明,殿下并无心废了太子妃?”
程妤听到这儿心口狂跳了起来,倒是如嬷嬷所说。
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她们联系了的事,难道,太子无心废她?
那如此说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只是一切都是未知,谁心里能有底?
程妤当即便收拾了收拾,而后回了一趟程家。
她想听听风声,听听动静,更想劝劝母亲能不能别揭发此事,能不能为了大局,收那顾簌簌做养女!
到时,正是下午,却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小贱人竟然也在。
她竟然这就来了她程家!
而,她的爹爹,她的娘亲,长姐和祖母便差一点没把她供起来,且那顾簌簌看到她,一句话都没与她讲!
程妤在自己的房中等了很久,眼见着都黄昏了,想那贱人也该走了,方才去了母亲寝居。
岂料她刚一进门便被丫鬟告知,那小贱人根本没走,还要住下,且是和她母亲同房!
程妤的手攥的“咯咯”直响。
她没再往里进,但这时里头传来了那顾簌簌和她娘的对话。
“娘,簌簌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疼。”
“傻孩子,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疼簌簌的,爹和娘,一定加倍补偿簌簌。”
“娘,簌簌真的觉得好欢喜,也觉得幸运,簌簌有了宝宝,又找到了亲爹亲娘。”
程夫人笑,“所以嘛,以后爹爹和娘亲疼簌簌,祖母和长姐疼簌簌,还有太子和宝宝都疼簌簌。”
“嘻!”
过了一会儿,那顾簌簌又道:“娘,那,太子妃会怎样?”
“这个要看皇家如何决定。”
“她还会继续是太子妃么?”
“肯定不可能了。”
“那.........”
“娘觉得太子会将簌簌扶正,或是重新大婚,至于你义姐,可能会变成良娣或良媛,也可能会离开太子府,这个都不好说,要看太子的意思。你爹爹今日为你选了一下午的字,簌簌的名字也要换了。倒时,爹爹会为簌簌大摆三日宴席,定要让簌簌有着最尊贵的荣宠,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程家二小姐回来了!”
“娘..........”
那程妤哪还听得下去!
这时恰逢一个一等丫鬟进来,看到了她,也便唤了她。
“太子妃。”
屋中的程夫人听见出来。
那程妤满心愤恨,但面上当即挤出了泪,一副委屈的样子,扑到了母亲怀中,“娘可否听妤儿说几句话?”
程夫人一惊,自然是点了头,且安慰了她几句。
程妤见母亲同意,接着便拉着母亲出去,去了旁屋。
到了那屋子,她便哭着,一下子跪了下去。
“娘不喜欢妤儿了么?娘,妤儿心里好难受。娘!”
程夫人扶她起了身。
“如此变化,妤儿心中一时接受不了,娘能理解,妤儿放心,娘会待你一如曾经。”
程妤立刻抓住了母亲的手,“娘可否别,别将这事公之于众,算妤儿求求娘!求求娘!此事如若公之于众,妤儿这辈子便全毁了娘!”
她说完后,眼泪不知,呜呜地哭。
程夫人一怔,但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她没想到,她会求她别把此事公之于众。
程夫人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泪。
“妤儿,簌簌她已经缺失了太多,爹和娘不可能不给她正位。娘知道,事情太突然,妤儿不能接受,但妤儿要慢慢接受,与簌簌相比,妤儿何其幸运。簌簌受了太多的苦和委屈,娘不能再让她受委屈。换句话说,此事也不仅仅是程家的家事。程家二小姐的身份关乎太-祖皇帝钦点的皇家儿媳的真假,眼下太子已经知道,皇后太后也知晓了。太子妃之位,妤儿是不可能保的住的。但皇家仁慈,念在你蕙质兰心,一直是个好儿媳的份子上,继续留你在太子身边也是有可能的,来日太子登基,你也能有个妃嫔之位,也是其它贵女求之不得的高嫁,这些都是妤儿的福分,所以,你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莫要让人挑出什么德行上的不妥,娘话说到此,你明白了么?”
程妤明白了,她明白了!
她就是不管她的名声,就顾着那顾簌簌,就是要毁了她的一切!
她恨那个贱人,恨不得她立刻就去死!
她娘也不是个心善的!
她们都巴不得太子废了她!
她们都该死!
她点了头,分开之后也没回房,满心愤恨地直接便出了程府!
然气急败坏地刚打开车,还没等上去,眼睛蓦地瞪得圆了去,吓的脸色煞白,那车中竟然坐着一男子!
程妤当即便要喊出口,但声音还未等发出,一把冰冷的剑便指在了她的脖子下。
那车中的男子一袭黑衣,身材匀称,很是伟岸,瞧着比萧珏似乎略壮了那么一点,生的极其俊美,只是皮肤略黑,眸光似狼,给人一种冷冽又毫无人性之感。
但此时,他不紧不慢地将修长的手指竖在了唇边,做出了让她噤声之举。
程妤的脖颈已经感到了那刀剑的冰凉,顷刻从那怒火中出了开,哪里还敢说话,可谓吓得半死。
她的护卫,她的马夫,都在外头,且此时此刻就在她的身边,她全然想不到这男人是怎么上的她的车?
接着她便看着那男人唇语道:“我能让你继续做太子妃。”
程妤身子一颤,震惊的不是一点点。
他竟然知道眼下的事?
可事情方才发生在今日上午。
皇家的结果根本没出来,怎么可能已经传开?
若是传开,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切只在须臾,也容不得她想太多,因为那男人的剑直逼着她。
她终是没做声,上了车去,给姜嬷嬷使了眼色。
那姜嬷嬷关了车门,不时马车使动,那男人方才缓缓地收了剑。
程妤大怒,但声音不大。
“放肆,你是何人?胆敢威胁本宫?”
那男人唇角缓缓一动。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太子妃。”
程妤想起了他适才唇语的话,但持怀疑态度。
“你在说什么?本宫不懂!”
那男人笑出了声,缓缓地道:“太子妃倒也不必和我装了。太子妃怀疑我做不到,我便随便说几桩事给太子妃听,第一桩,太子妃今日刚刚在玉阁被揭发假千金的身份;第二桩,太子妃一个月前初次被柔娘找到后,曾派过杀手杀柔娘,可那杀手非但没被除掉,反而被杀;第三桩.........”
他那第三桩还没待说,程妤便白了脸,听得那第二桩,猛然打断了他!
“是你杀了本宫的杀手?”
黑衣人摇头,“当然不是。我说我可以帮太子妃,简言之便是我们是一伙的。”
“那,是太子杀了本宫的杀手?”
“也不是。”
程妤浑身发冷,“那是谁?!”
男人姑且没答,只接着道:“太子妃先不用担心。我说了,我是来帮太子妃的,只要太子妃听我的话,做一件事,你还是太子妃。”
“你要让本宫做何事?本宫又凭什么信你?”
程妤虽还是根本不信他,但眼下却是急需法子和外力帮忙,终还是问出了口,但听那男人道:
“凭什么信我,太子妃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其一,太子废你是因为什么?”
程妤咬牙切齿,“你是明知故问么?”
男人第二问,“那,是因为谁?”
程妤心中更愤恨,“你不知道?”
男人身子微微退后,唇角不易察觉地轻动,手中缓缓地转着匕首。
“所以,只要拆散他们,他无心废你。”
程妤眼睛猛地一亮,“拆散他们?”
这时那男人不知从那变出了一把钥匙。
“实不相瞒,我有她喜欢旁人的证据。你将这把钥匙,放入太子书房。太子自然会发现她的秘密.......事情成了,我会带她远走高飞,你还是太子妃,此事,你我双双获利,各取所需,此番合作不愉快么?”